命运无处可逃。

  夏沫从未想过决定他人的命运,即便她有那个资格,从前世、今生,α与β世界线的经历来看,夏沫冥冥之中触碰到了名为宿命之物。

  小人物有人物的悲哀,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囚笼。

  谁也谈不上大自在。

  夏沫见过最卑微的人,也与最狂傲的人共事过,仿佛有一双大手操控着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命中注定,无论如何奔走与反抗终究徒劳。

  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任由摆布。

  或者用路鸣泽爱用的比喻,是的,剧本,剧作家规划好角色的成长路线,他的低谷与高光,自然的也有结局,无论生死。

  路明非、楚子航、恺撒、源稚生、源稚女…

  夏弥、诺诺、绘梨衣、樱井小暮…

  皆是如此。

  明明到了与生死之敌勇者相逢亮剑时刻,夏沫却有感而发。

  夏沫走到现在清楚自己的目的,没有迷失过,也正是由此清晰的察觉到她与众人的不同。

  雨停了,月光越过乌云洒在夏沫扬起的脸庞上,并不非是过去欺诈性质的易碎感而是一种神圣与凛然。

  夏沫解放莱瓦汀的真名,也开启了三技能——黄昏。

  史尔特尔从始至终未展现出龙的姿态,神话里祂手中的剑毁灭了旧世界开启了新纪元,祂是下一任的天命。

  所以夏沫展现出史尔特尔的完全之姿时,身上并无一片鳞片,肌肤甚至白皙如玉,发色却赤红似火,在空中张扬飞舞,黑色风衣化作一袭长裙,裙摆明灭闪烁余烬,仿佛重燃不熄。

  这一刻,夏沫以全新的模样见证世界,脚下是站起来的火焰巨人,即是在精神世界里那位被囚禁的无首石骸,锁链依旧在但脱困重活自由。

  黑色的石冠悬浮在巨人的头顶,从上往下看,脖颈是火山口,向外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岩浆。

  夏沫站在石冠上,她能够感知到全日本270多座火山,一个念头能让那些沉眠的火山苏醒,活跃的火山沸腾。

  比起青铜与火之王对于炼金之火的理解,史尔特尔的火更倾向于重塑。

  换而言之是极富有生命力的澎湃与毁天灭地的烈度。

  火是生命文明的开端,也可以是万物褪色的终点。

  火焰沿着史尔特尔燃烧成一个巨大的环,建筑群在高温中渐渐地融化成软泥,积雨与地下铁穹系统的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城市像是建在云雾上缭绕。

  奥丁黄金甲胄映射月光的冷辉,数种言灵无需吟唱自动的加持上身,常见的时间零、刹那强化速度,风与空间相关,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奥丁的影子不自然的扭曲。

  两尊神祇同一时间发动进攻,火焰与风暴凶猛,摧枯拉朽。

  巨人的力量撼天动地,碰撞在一起时整个东京都感到在摇晃。

  鳞次栉比的大厦一座又一座轰塌,玻璃幕墙因火焰炙烤而爆炸,堆满车辆拥挤的街道驶入狂风而被冲开。

  重塑之火君临,

  风暴之主坠下。

  在夏沫和奥丁一块霍霍新宿区的同时,另一片战场,芬里厄和是林凤隆打得正酣。

  人类从野兽那里学来狩猎技巧,可他们本人的身躯结构就是强大的武器,拳、掌、肘、劈、扫等等,林凤隆的真相是亚人形态,所以使用的招式都似武功,不过并不华丽,杀人技唯快准狠为上佳。

  芬里厄是四爪双翼的巨龙形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进攻方式单一,龙也有龙的战斗方式,灵活的运用百分之百发挥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力求杀死敌人。

  石枪拔地而起射向林凤隆,林凤隆用掌拍断,视野突然蒙上阴影,伸展大翼的芬里厄利用重力惯性加上各种言灵强化一击钢尾砸下。

  林凤隆双手挡在头顶去接,十万吨重的力道径直灌入全身,十万吨重相当于一艘航母的吨量,林凤隆力扛航母,可脚下的沥青道路就没有这么能扛,直接塌陷。

  东京大概率会在结束以后矮个几米。

  林凤隆双手拽住龙尾抱在怀里,咬紧牙关从嗓子里发出怒吼,尝试将芬里厄甩出去。

  芬里厄在半空中修长的身体画出圆弧咬住林凤隆的腰子,咬碎连近距离核弹爆炸都能承受的青鳞,类似于言灵王权的重力场增加林凤隆的压力,沉陷的土地重塑成石刺扎穿对方的小腿。

  林凤隆奋力抬膝,硬生生扯断石刺,膝盖重重地顶在芬里厄相对柔软的腹部。

  然而芬里厄是山之王,岩石向来意味着坚硬,覆盖腹部的石甲虽然碎裂但卸去了不少力。

  芬里厄的喉咙耸动,咬住林凤隆的腰不松口的同时喷吐龙息。

  溢出来的火焰在林凤隆两侧分开,而林凤隆也吃下了这招龙息。

  林凤隆忍不住嚎叫一声,双肘下捶砸芬里厄的脊背。

  一人一龙纠缠一会儿后又分开,双方都是数值怪物,自回血能力也是翘楚,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如果说夏沫与奥丁、芬里厄与林凤隆是战士之间的作战,那么绘梨衣和赫尔佐格是法爷间的比拼。

  绘梨衣如一只小鹿轻盈地越过脚下升起的冰刺,冰刺之大形成冰川,却伤不到绘梨衣分毫。

  赫尔佐格施展言灵周期表上各种进攻型言灵,绘梨衣能够取消但没有这样做,她同样在用言灵对轰。

  言灵.黑狱劫牢。

  言灵.天地烘炉。

  言灵.因陀罗之怒。

  场面盛大,特效华丽,丝毫不逊色于美利坚爆米花大片,赫尔佐格被夏沫三鞭抽怕了,畏惧近战,他占据天空高高在上用言灵降下神罚,绘梨衣穿梭且抛出用元素凝聚的刀剑射向赫尔佐格。

  当赫尔佐格尝试取消这恼人的言灵时发现居然办不到,言灵在于精而不在于杂。

  虽然会得言灵许多,但绘梨衣还是喜欢审判,她专精于该技能。

  “这怎么可能!”赫尔佐格竭斯底里,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假的白王。

  绘梨衣不语,只是一味当切割姬。

  ……

  路明非躲到一栋实验楼的三楼实验室里,他无路可退,大学出口被死侍群守住,次代种又在楼外徘徊。

  实验室没开灯屋子很黑,路明非蜷缩膝盖尽量降低自己的高度,窗户外扫过一颗巨大的眼球,那是次代种的眼睛。

  实验室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或许是什么瓶子没盖好塞子吧。

  路明非脑子里回想的是前辈们的死,伊丽莎白的死,他们都是要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他又当了一次逃兵。

  说起来,路明非一直在逃跑,以至于对自己抱有了成见。

  他,路明非,就是软糯的。

  “不是啊哥哥,青铜行动中是你杀死的诺顿,京城行动里也是你打败的芬里厄…哦抱歉,剧本被夏沫改了,你还没有去做。”

  黑暗里,路明非看到路鸣泽蹲在自己的面前,小男孩抬手抚摸他的头,轻声安慰,只是后面没有绷住。

  “你又想和我交易吗?路鸣泽?”路明非看着小魔鬼,开口说话,他知道路鸣泽一出现说明时间静止了。

  “世界都快要毁灭了,哥哥你还在珍惜自己的小命有什么用,大家都要死,谁也不例外。”路鸣泽微笑,“何不做一回英雄。”

  “这一回,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狗熊,是英雄。”

  “在新宿区某个角落里,你前来支援的师姐在和你的老大并肩作战,男才女貌,雌雄双煞,啧啧。”

  “不希望让诺诺看到你力挽狂澜的身姿吗?”

  “哥哥,我的软糯小路,支愣起来,”路鸣泽改为抚摸路明非半张脸,神情温柔,“你要是拥有夏沫那样的力量,次代种而已,抬手覆手可灭。”

  “你本可以救下你的前辈以及那个漂亮的外国女孩。”

  “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路明非扯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我除了被你惦记着小命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你被许多人讨厌着,”路鸣泽沉默一会儿对路明非说,“但你也被许多人深爱着。”

  “哥哥,我有时候会想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好了,我在学校里当三好学生哥哥你在学校里做小透明,很多人问起我某某班班的谁谁说是你哥哥,是真的吗?对方这么衰你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太可能吧?”

  “那时我会笑着说路明非就是我的哥哥哦,他看起来不靠谱其实在某些时候很帅气的,是我最爱的人。”

  路鸣泽声音仍是温柔,可落在路明非眼里有些可怕了。

  倒不是重力场,而是路鸣泽真情流露着感情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安的事情,他急着交待什么。

  “可我们做不了普通的兄弟,我们生来就是要凌驾什么,反抗什么,我不是站在最高位的人决定不来自己的命运,我们会死,但我不希望我们的故事结束,我们要…活下去。”

  路鸣泽抚摸路明非的半张脸逐渐用力,令路明非感到一阵疼痛,他觉得路鸣泽疯了,疯言疯语。

  可接下来又看到路鸣泽露出了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一时之间慌了神。

  “你、你干什么?”

  “哥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路鸣泽说,“夏沫是我的敌人,你要帮帮我。”

  “为什么?”

  “夏沫是世界的锚点,这一战过后她要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我们的世界就此毁灭,我们的故事就要结束。”

  路明非愣住了,他问。

  “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囚禁夏沫,让她永远的留在这里。”路鸣泽说。

  路明非瞠目结舌,说不上话来。

  “哥哥,帮帮我。”路鸣泽哀求的说。

  “不行,学姐她们正在打大怪兽,我们不能添乱。”路明非摇头。

  路鸣泽闻言放下了手,有点习惯路鸣泽掌心温度的路明非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路鸣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路明非,一声不响,眼里藏着巨大的悲哀。

  路明非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上来,他的脑海闪过这样的一副副画面,一段段谈话。

  天地初荒,新的纪元开始,上帝有两位。

  他们是一对兄弟。

  原来…我们一直在一起。

  “哥哥,我要你活下去,哪怕你会就此憎恨我,与我为敌。”

  “这是一千零七次了,哥哥,你最后又拒绝了我啊。”

  “放弃,不可能得啦,哥哥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会放弃自己的家人呢?”

  “下一次,我还会去找你,哥哥。”

  路明非的视野模糊了,他伸出手摸到了自己的眼泪。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无法分割,那就是路鸣泽。

  如果说有谁能让路明非咆哮,那就是路鸣泽。

  这是凌驾于爱情、亲情、友情之上的感情,无法言说,只能说他们就像是彼此的半身,谁也无法离开谁,谁也无法放弃谁。

  “路鸣泽,”路明非向前张开双手抱住了小魔鬼,“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就让我违背自己的原则,来帮你吧。”路明非温柔的说,脸上带有陌生的神性。

  ……

  天上升起一道十字架,那是一位悲伤又欣喜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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