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夏虫燥鸣。

  窗外屋前的小院,青绿的草坪被晒得蔫巴巴的,习习微风吹过,自有一种夏日独有的慵懒和困倦,令人直欲在灼热的天光下,一觉睡到天色擦黑。

  当然。

  更增添这份慵懒的是僻静无人的环境,以及仿佛隔着世界的,来自林径小道的神庙生活气息。

  视线穿过窗棂,盯着屋子前的草坪,艾林又看了看天上太阳的方向,愕然愣了愣。

  神庙里的人都知道狼学派的猎魔人,每天早出晚归,狩猎魔物,无人来打扰,很正常。

  狩魔军的士兵都驻扎在“前线”,清理了三四天,食尸生物的踪迹距离艾尔兰德已经不近了,他们也不可能大老远回来。

  但就隔着几堵墙的维瑟米尔和狩魔军团的一众年轻猎魔人,却也没将他喊醒就很奇怪。

  “发生了什么?”艾林竖起了耳朵。

  猎魔人的感官也不是一直都完全放开了,尤其是听觉。

  否则,光是方圆十几米内,蚯蚓蠕动、苍蝇磨牙、鸟飞蝶舞的细小动静,便会令人头昏脑胀。

  过滤掉躁动吵闹的蝉鸣,与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呼——咝——”

  维瑟米尔和埃尔尼、克拉尔一群人,悠长绵延、韵律独特的呼吸声,顿时映入艾林的耳畔。

  更奇特的是八个人的呼吸声,不经仔细分辨,八人竟宛若一人,连心跳声都隐隐重合着。

  “这是……这是在修行战吼之道?”艾林挑了挑眉毛。

  “修炼战吼意外触发了共鸣……不会的……维瑟米尔不是狩魔军团的人……因此是昨晚我的突破产生的影响……”

  三下五除二,他就猜出了真相。

  当然,与呼吸的韵律相关,心跳的节奏也和“兽吼:狂暴”修炼时的节奏吻合,本身也没几种可能。

  他站在原地低头沉吟几秒,翻身跃出小屋。

  皮靴落在草坪上,没有一点声音。

  维瑟米尔睡觉时不喜欢关窗。

  艾林走了几步,立刻从打开的窗户内,见到了维瑟米尔在床上盘膝冥想的身影。

  “呼——咝——”

  有韵律的呼吸声,在此刻更加清晰,像林间恶兽在酣睡,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艾林的视线一落在维瑟米尔的身上,猎魔人大师的眼皮就很明显地耸动了起来。

  “这么敏感?”他惊讶地挪开视线。

  猎魔人在冥想的时候,当然都隐含着警惕,一被杀意的目光注视,或是周围有了些许动静,立刻就会惊醒。

  但他已经刻意收敛脚步,连LV6猫学派双手剑的隐匿技巧都发挥出来,两者相隔大半个房间,视线中更是毫无杀意,

  以过往维瑟米尔的水平,肯定是无法觉察的。

  “有点意思。”

  艾林起了兴趣,意念一动,给了维瑟米尔一个鉴定。

  【姓名:维瑟米尔】

  【属性:力量66(+2),敏捷64(+1),体质79(+1),感知84,神秘54】

  增加了四点属性,比不上他一夜十六点,但对维瑟米尔而言,差不多意味着数年的苦修。

  所以……

  “战吼:狂暴”虽然技能面板上,没有提示可以增加属性,但本质上还是可以修炼的吗?

  又或者……

  技能面板上的描述是正确的,之所以没有提到战吼可以修炼,只是因为战吼提升属性的前提,必须有兽吼引导。

  嗯……

  后者可能性更大,也更符合他对部落人身依附关系的想象。

  从兽吼之道的开箱场景中,很容易能看出。

  当时所有人都在接受兽吼之道的传承,但伊塔利亚诺——艾林附身的独眼蛇巨人——他所接受的,需要用献祭名为卡诺王巨兽的传承的,才是真正的兽吼之道。

  那其他独眼蛇巨人的幼崽传承的是什么?

  战吼!

  必定是战吼!

  那“战吼:狂暴”就不可能不能提升实力,这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猎魔人与部落制的独眼蛇巨人不同。”

  “独眼蛇巨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要回部落的,但猎魔人一年却只有冬天在凯尔莫罕。”

  “即便是狩魔军团的成员,也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边,以后都要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必然要分开……”

  想到这,艾林皱了皱眉。

  防止兽吼之道被泄露出去,只需要抓住源头的点化就行了。

  猎魔人无需如独眼蛇巨人部落一般,将组织里的成员层层锁住,其他的措施对他而言,都是多余……

  嗯?

  艾林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注视,本能地抬头,恰好与一双懵懵懂懂,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暗金色猫瞳对上视线。

  “艾林?”维瑟米尔视线聚焦,困惑地问道,“你怎么……怎么在窗外偷……嗯……天亮了!艾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偷看……

  你是想这么说的吧……

  艾林略有些尴尬。

  没办法。

  现实又不是游戏,游戏里潜行技能等级拉满,正面偷东西,目标都像个瞎子一样看不见。

  现实中,猫学派双手剑的等级提升的再高,也是以身体姿态,脚步落地等轻微动作的调整,化腐朽为神奇。

  也就是说,他现在很像一个没有杀心的猫学派猎魔人。

  更准确点,一个小偷。

  “咳~”

  艾林轻咳一声,立刻将弓着的腰板挺直、蹑手蹑脚的姿态复归少年人身板挺直的模样:

  “下午了,维瑟米尔,另外你或许应该先感受一下身……”

  “下午?!!”维瑟米尔刚听见他前半段话,呆愣了一下后,双手一撑膝盖,正要起身。

  “咔嚓!”

  一声重响。

  光着的两只脚直接陷入了灰色填充稻草的床垫,踏断床板,踩在了地面上。

  四点的属性提升并不大,但对一般猎魔人——其实就是除了艾林之外的所有猎魔人——而言,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尤其提升的一点敏捷加速了神经反射,两点的力量又使得力量略有失衡,相当于茶壶倒水。

  壶嘴虽然只是偏移杯口中心一点点,但倾倒的角度又变大,水流湍急,两者叠加,水自然会洒出。

  “这……这是……”

  维瑟米尔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将腿抽出。

  “咔嚓~咔嚓~”

  “嘭!”

  整张床彻底一分为二。

  烟尘弥漫。

  维瑟米尔不敢动了,他到现在都还迷糊着,不知道床怎么突然这么脆弱。

  “……身体的变化……”艾林耸耸肩,“看来我说迟了。”

  维瑟米尔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闭目凝神了一会儿后,猛地睁开双目,惊讶地看向艾林:

  “我这是又变强了,可为什……”

  他语气忽然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

  艾林见状追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维瑟米尔惊讶地看着他,见艾林摇摇头,想了想,将昨晚突然的心悸,以及脑海中莫名出现的兽吼,还有躁动的血气一一描述出来。

  “艾林,这是你做的?”

  “是的,”艾林点点头,“只是我也没想到,还能进行这样的引导……”

  “对了,维瑟米尔,你现在还能像昨天那样运转血气吗?”

  “我试试,”维瑟米尔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睁开,摇了摇头,“可以,但似乎没有昨晚那么顺畅,如溪流汇入大海,而且……似乎……似乎缺点什么……”

  他皱着眉,抬起右手,想取下宽檐帽,才发现宽檐帽和狼学派大师套都不在身边。

  缺点什么……艾林若有所思,看来战吼应是真的不能独自修炼。

  不自然地放下右手,扶着窗台,维瑟米尔看向同样皱着眉沉思的艾林:“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艾林摇摇头,“不过你们的战吼,可能没办法脱离我,独自提升属性……但也有可能运转气血的时间还太短……”

  “无妨……”维瑟米尔摆摆手,“战吼在实战中已经很强了,还能另外提升实力本就是意外之喜……”

  他抬眼,暗金色的猫瞳情绪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个蓄着短须的少年,好像看到写在书里的阿尔祖、科西莫·马拉斯皮纳。

  他们创造猎魔人,创造了适合猎魔人的法印,找人研究出了最适合狩猎怪物的剑法……

  而战吼……

  维瑟米尔有预感,若是真能将战吼传播到整个狼学派,即便只是“狂暴”,都能远远超出法印于猎魔人的作用。

  更别提,艾林还曾提到过“野性之语”和“生命低语”,甚至考虑到剑油的发展,或许用不了多久,战吼的种类就能超过法印了。

  到那时……

  “造物”就真的无法胜过“造物主”吗?

  “真是了不起,”维瑟米尔突然伸手,用力揉了揉艾林的头发,夸赞道,“我似乎已经看见狼学派下一个辉煌的未来了。”

  “咳咳……”

  正觉得维瑟米尔的话也不错,“战吼:狂暴”就实战威力来看已经不错,只在他身边才能修炼优劣参半,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的艾林,听到维瑟米尔突然的直白夸赞,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看看埃尔尼他们吧,他们应该也受到了影响……”

  还是个孩子啊……维瑟米尔看着艾林略微闪躲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他没再说什么,翻身越过窗台,正要和艾林去看看其他猎魔人的情况。

  结果和艾林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行动。

  “呃……”艾林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维瑟米尔的房间,“埃尔尼他们都习惯关窗睡觉和冥想,所以……”

  维瑟米尔脸色一黑,一声不吭地又翻身回去。

  他这才想起来,刚通过高山试炼的猎魔人的确都是这个习惯。

  或许因为在古海要塞,学徒宿舍的窗户从抉择试炼到高山试炼,一直都是开着的……

  一直都是。

  ……

  【姓名:埃尔尼】

  【忠诚度:96】

  【属性:力量24(+7),敏捷20(+9),体质24(+9),感知19,神秘10】

  埃尔尼的属性增长倒是不仅远远超过维瑟米尔,甚至远远超过艾林。

  不过艾林略加思考,大概猜出了原因。

  怎么说呢……

  这样其实才是正常实力增长,该有的样子。

  就像前世中,同样的天赋,同一个功法,当然得是实力本身很弱的,实力提升幅度远远超过那些,本身就实力就非凡的。

  一个普通人使用专业的五十米短跑训练技巧训练,可能一天就能缩短一秒。

  但专业的运动员,使用同样的技巧,却有可能需要以月,以年为单位,才能提升那么0.1秒。

  狩魔手记从各种魔物身上提取出的,不论使用者的属性多高,都能在固定的份数下,提高相同的属性和元素亲和的精粹液、净化灵、核心、精核……才是真正突破常理的存在。

  艾林一直觉得这些魔物遗留的本质,可能涉及到了基因层面的补充。

  今天遭遇力量极值,系统提示出现“补完自身”后,他更加确信这一点了,否则怎么可能属性不论多高,都是相同的提升了。

  当然。

  这也只是猜测……

  “很好!学习基因突变学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

  站在克雷房间中的艾林,看着低头哈腰的维瑟米尔,百无聊赖地心想。

  至于维瑟米尔为什么点头哈腰,又是向谁点头哈腰……

  “我不太了解猎魔人了,不过……”被一干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祭司围着的南尼克,匪夷所思地皱眉看着地面上的床铺木屑,“你们狼学派是有什么特殊的……嗯……习俗吗?”

  “就像遭受诅咒的狼人总是会在月圆之夜变身!”一个穿着祭司学徒袍子,看着还没艾林大的女孩兴奋地接道,“难以操控自己的力量,然后一脚……”

  是的。

  维瑟米尔一个猎魔人大师都无法在刚苏醒时控制骤然提升的力道,埃尔尼和克雷他们又怎么可能能控制的住。

  两个猎魔人大师肯定尝试过挽回,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到了。

  他们只来得及挽回一个,其他年轻猎魔人便陆续醒来了,当然……

  伴随着六张木床的牺牲。

  南尼克淡漠地瞄了那女孩一眼,女孩立刻缩了缩小脑袋。

  “咳咳!”维瑟米尔却不得不红着一张脸,解释着,“这位女士……狼学派的狼和狼人的狼,还是……还是不一样的……”

  一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解释后,南尼克为猎魔人重新换了床,驱赶走了看热闹看得满脸红晕的女祭祀们。

  待小屋周围的喧嚣散去后,南尼克回头看着狼学派的两个猎魔人大师。

  “正好艾林爵士、维瑟米尔大师,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她停顿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十分严肃:

  “关于班·阿德和科德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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