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顾怀风,叶流锦又嘱咐卫戍,一定要看好他。

  之后才拎着绿染,往三元观去。

  梅令则背上受了一刀,虽看着触目惊心,却于性命无碍。

  休养几日,除了不能大幅走动,已经没什么异常了。

  叶皇后不再提女儿的事情,专心的照顾梅令则的身子。

  梅令则也不再一副冷冰冰的刺猬样,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皇后娘娘,梅姑娘。”风仪一推门进来,便看到叶皇后神色柔和的端着一碗汤药喂梅令则。

  “太子妃来了。”

  叶皇后面露喜色,激动不已,“是么?怎么也不派人来说一声,人到哪里了?”

  她手里还捧着碗,人已经站起来了。

  脚迈出去一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喜形于色了。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梅令则,想着该说什么。

  梅令则却先开了口,“都说太子妃自小养在宫里,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养大的,皇后娘娘对她,视如己出。”

  叶皇后低了低头,温婉一笑,感慨道,“是啊,她刚出生没多久,爹娘就不在了,送到宫里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笑得开怀。

  梅令则也跟着笑,“我爹娘在的时候,也对我特别好。”

  “你去迎一下锦儿,直接带她来这吧。”叶皇后抬头对风仪说道。

  风仪诶了一声,轻轻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我见过太子妃,”梅令则想从床上起来,“她与皇后娘娘,颇为相似。”

  叶皇后赶紧伸手扶着她,眸中充满关切之意,“是啊,我瞧着你的眉宇间,和她......”

  “姑母,”门被推开,叶皇后的话被打断,“听说梅姑娘受伤了,可好些了?”

  叶流锦自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到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梅令则。

  “见过太子妃。”梅令则眼眸低垂。

  “梅姑娘太客气了,”叶流锦在她屈膝之前就扶着她起来了,语气柔和,“你替姑母挡了刀,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叶皇后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出声。

  “姑母,我晚上想吃您亲手做的糯米珍珠丸,”叶流锦笑着说道,又转头看着梅令则,“你喜欢吃什么?让姑母做给你尝尝。”

  “是啊是啊,这些日子你吃得清淡,今日汪太医说可食些荤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叶皇后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梅令则顿了顿,动了动唇,“甘梅排骨。”

  “好好好。”叶皇后忙不迭声的应了。

  她知道叶流锦是有话和梅令则说。

  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既然不想让她听,那她就不问。

  房门再次被轻掩上。

  “太子妃......”

  梅令则刚开口,就被叶流锦抢了话,“事到如今,你还要叫我太子妃么,表姐。”

  平静了很久的心,突然如同起了狂风的湖面被搅乱。

  “你都知道了。”梅令则的声音溢出口腔,其中还藏着一抹叹息。

  两人坐了下来,看着对方那张带着熟悉的脸。

  终究是梅令则先开了口。

  “我随着爹娘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虽然我是个姑娘,可她们却十分的疼爱我,就像,皇后娘娘疼爱你一样。”

  “爹爹本无心争夺家产,只想带着我和娘亲在江南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可拗不过老太爷的命令,爹爹回到岭南后,说接手家里的生意也可以,但是将来他要把这份产业传给我。”

  “老太爷还没说什么呢,长房先急了,他们当年把儿子过继给爹爹,就是想着通过迂回之法继承产业。”

  梅令则坐在凳子上,低头看着被长裙掩盖着的绣鞋,肩背挺直。

  “也不知长房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跟在娘亲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奶嬷嬷背叛了她,向老太爷告密,说我不是梅家的孩子。”

  “老太爷私下找到爹爹,质问这是不是真的,爹爹说是,可他和娘亲早就视我如亲生女儿,这一辈子也只认我这一个孩子。”她缓缓的说,一股酸涩从心尖处一路蔓延到眼眶,但却忍着没落下一滴泪。

  “爹爹跪在老太爷跟前,说家中兄弟众多,想继承家业的也多,他只想带着我和娘亲回江南,可到头来,老太爷不仅没放他走,还要将我卖个好价钱给别人做妾。”

  梅令则再也没忍住,眼泪大颗打大颗落了下来。

  她用力的擦掉,深吸一口气,可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爹爹带着我和娘亲偷偷的走,走了大半夜,我们以为可以回到江南的时候,追的人来了。”

  “可那些下人不是追我们回去的,是来杀我们的。“

  “告密的是大房,在马车上动手脚的是二房,买通府里下人的是三房和四房,我爹爹的四个哥哥,个个要他死。”

  “就算没有来杀我们,那辆马车也会散架,我们照样会死。”

  “后来,马车坠入悬崖,爹娘用身体给我做肉垫,活活摔死,被困的那一天一夜,我看着爹娘血肉模糊的身体,我在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要让梅府变成人间炼狱。”

  叶流锦慢慢说,“你被人救了,然后回了梅家。”

  “是,”梅令则的眼里的阴霾破开一条缝隙,露出一道光彩,“我回到梅家,第一个杀的,就是那个过继的长房儿子。”

  “他是被我活活掐死的,”梅令则的手做出收拢的动作,“我看着他一点点窒息,一点点的断气,我心里好受了许多,也算是用他的命,填了我爹娘的黄泉路。”

  叶流锦抬起手,轻轻的替她擦了眼泪,被眼泪浸湿的手掌开始泛疼,一路蔓延到心底,“表姐......”

  “你是不是很不解,梅老太爷知道我的身份后,为何还愿意留我一命,我又为什么看起来很稚气,像是个不足十六岁的孩子?”梅令则直直望着她的眼睛。

  虽然现在说这样,已经没有意义了。

  爹娘死了,家没了。

  那样的痛苦犹如灵魂从肉体剥离一般,疼得恨不起立刻去死。

  可她不仅没死,还在碎裂的肉体中生出了新的灵魂。

  “锦......锦儿,”梅令则学着叶皇后唤叶流锦的样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喃喃道,“那样的痛苦,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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