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裕王府前,叶流锦再次走到那张城防图前面。

  “王爷,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离开京城。”

  萧昭衍问道,

  “有危险?”

  叶流锦轻轻点头。

  上一世,戎狄来犯,大皇子从江南道带兵迎战,兵败如山倒。

  梁帝命萧昭衍前往接替大皇子主帅的位置,被沈太后怒斥,可戎狄一路都要打到江南道了,萧昭衍不去也得去。

  此战,大皇子殒命,萧昭衍右手被废掉,以至于后来他在江南道遇刺,毫无招架之力,重伤而归。

  战况一败涂地,梁帝只能命叶流铮火速赶往战场,从陇西调兵,同时率江南道不足四万人迎战。

  打了近一年,戎狄才彻底被灭,大梁也元气大伤。

  萧昭衍从不提大皇子是如何死的,只带回他的尸首。

  那段时间,沈太后和梁帝日日争吵不休。

  “王爷,戎狄这一战,非比寻常,除非是久经沙场之人,否则,必败无疑。”

  萧昭衍目光凝起,眼睛落在城防图上,神色冷峻。

  “我明白了。”

  “王爷,”叶流锦转身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你可知晓最近后宫发生的事情?”

  萧昭衍摇头,“这段时日,战场吃紧,我已许久没有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叶流锦放下手里的茶盏,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流出一丝怅然,“太后以姑母被立为皇后作条件,要过继萧琮或立你为太子。”

  萧昭衍面色为之一变,“朝堂之上,没有半分消息。”

  叶流锦突然走近,眼里的流光百转千回,“如今陛下和太后正处在博弈之中,我想让王爷帮我一个忙。”

  建章宫里,沈太后与梁帝再一次坐在了一起。

  “山南道战事吃紧,哀家听说如今是珝儿带着江南道的人在那?”

  梁帝吃不准沈太后的意思,只先回了一个,“是”。

  “这怎么行?”

  沈太后皱眉,“他一个涉世未深的皇子,如何能带兵作战,还是赶紧另外派人前去。”

  “何况江南富庶,驻兵往日最多维护一下城中秩序,作战本就不行,皇帝赶紧下令从陇西调人。”

  梁帝不慌不忙说道,“母后放心,除了珝儿,还有江南道和山南道节度使,戎狄虽蛮横,可人数有限。”

  他看着沈太后,“朕已经打算让衍儿从京城带两万人前去增兵,此战必定旗开得胜。”

  沈太后眉头隐隐跳动,眼睛里含着一丝冷冽,梁帝分明是公报私仇!

  萧昭衍打出生后便身子不好,一岁时那一场大病差点没有挺过去。

  他自幼便在沈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如何会领兵作战!

  “衍儿不能去。”

  沈太后着实恼怒。

  “为何不能去,”梁帝目光冷冷,“朕的儿子能在外拼命,皇兄的儿子便不行了么?”

  沈太后的手紧紧捏着椅子上的扶手,若不是想到昨日萧昭衍与她说的话,她差点就要动怒了。

  “衍儿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

  她端起旁边的茶杯,遮掩住自己生硬的表情。

  梁帝却反问道,“母后一心想立他为太子,如今又说他身子不好,一国储君若是个病秧子,会动摇国之根本,母后可要想清楚了,他是能去还是不能去?”

  “战事吃紧,山南道民不聊生,朕让他去,他就得去。”

  他若执意抗旨,那正好,就让满臣文武还有大梁的子民看看,萧昭衍是个懦弱不堪,难当大任之人!

  梁帝当然知道让萧昭衍前去根本无用,可只要萧昭衍离京,他便有机会杀了他。

  看到沈太后欲言又止的表情,梁帝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痛快。

  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始终只有那个死了的儿子。

  明明他也是她生的,明明琮儿也是她的孙儿,怎么就为了一个萧昭衍视别人如草芥呢!

  沈太后冷冷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才面色冷凝道,“衍儿不能去山南道,他身子不好。”

  沈太后的面色很难看,“哀家已经留下立后的诏书,不日便命礼部发出去,尚亲王那边,哀家会亲自和他说,从宗室再过继一个孩子就是了。”

  她一张脸青白交加,“这样,你可满意了?”

  梁帝怔了怔,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划过一丝微笑,开了口,

  “既然母后执意如此,朕自然不会一意孤行。”

  他离开建章宫时,春风满面。

  这是他第一次在沈太后的手上获得胜利。

  “陛下,今日瞧着心情不错。”

  蔡大监仔细观察梁帝的神色,也跟着笑起来。

  梁帝轻轻笑了笑,

  “大梁马上就有新的皇后了,朕当然高兴。”

  虽然不能借着萧昭衍离京对他动手,可能逼得沈太后退步,梁帝觉得前所未有的愉悦。

  宸妃为后,萧琮便是嫡子,日后继承皇位便是名正言顺了。

  梁帝一离开建章宫,沈太后便一把拂了茶盏。

  “混账东西!”

  郑嬷嬷赶紧上前好言相劝,“太后息怒啊,别伤着身子。”

  沈太后目光冷如冰霜,含着气道,

  “他那点心思昭然若揭,衍儿只要离开了京城,这一路明里暗里的刺杀只怕比路上的蚂蚁还要多。”

  郑嬷嬷默然。

  梁帝到底是一国之君,虽然被沈太后隐隐约约压制一头,可还是不容小觑。

  “太后,王爷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是早就和您说过了,您只管示弱退让一步,让宸妃坐上皇后之位,后面的事情,有他呢。”

  沈太后听了这话,又有些气恼,

  “衍儿如今大了,心思也重了,有什么话也不愿与哀家说。”

  大概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一点点的变得有自己的主意,沈太后竟然生出许多感慨。

  郑嬷嬷听了只是笑,“王爷能独当一面,太后也能歇息歇息,这是好事。”

  沈太后心情好转了几分,转念又叹气道,

  “他若能早日与燕霓完婚,哀家这颗心才能真的落下。”

  这话说出来,郑嬷嬷就不好再接了。

  王爷和沈姑娘二人,虽在一处长大,却更像是兄妹。

  何况王爷心里已有所属。

  “哀家可能是老了,”沈太后喃喃自语,“古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如放手让衍儿去做。”

  “拿着立后的诏书,送去礼部,择日行册封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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