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刘彻身子一僵,脸色骤然黑了。

  朕不是什么好人?

  这小子未免也太狂了吧!

  一旁的卫青听到这话眼皮狂跳。

  “陛下,此子如此狂妄,臣请速速将其处死!”

  卫青心想,再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的话,说不定霍去病也会跟着说些什么不敬之言!

  这时,刘彻脾气也上来了,他倒想听高阳说说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好人。

  当然,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千刀万剐自是少不了的!

  “让他说!”

  “朕为九州共主大汉天子,难道容不下这一两句质疑吗?”

  刘彻面目冰冷,周身弥漫着一股强大的威势。

  闻言卫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是祈祷霍去病别被高阳的妖言蛊惑。

  牢房。

  “陛下不是什么好人?!”

  霍去病心中不满,尽管刘彻对他的管教很严厉,他也经常逃课出宫到长安去声色犬马。

  但在刘彻是好是坏这件事上,霍去病觉得自己还是有发言权的。

  “陛下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不说别的,单论讨伐匈奴这一条,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霍去病紧盯着高阳,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高阳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

  眼前这纨绔子弟,像是刘彻的无脑粉。

  但他也能理解,毕竟刘彻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帝王,尤其是打匈奴,这在长安少年的眼中,太具冲击力。

  “打匈奴固然是好,不过你觉得狗皇帝会不会扩大对匈奴的用兵?”

  扩大用兵?

  霍去病蹙着眉头问道。

  “自然要扩大用兵啊!”

  “今年春天我舅,唔,大将军长平侯率军方才大破匈奴。”

  “之前几年匈奴也没打过我大汉,可见匈奴也不过如此。”

  “乘胜逐北,既与匈奴开战当然要以消灭匈奴为目的!”

  高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赌徒,典型的赌徒!”

  “你!”

  霍去病怒了,他年轻气盛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

  刘彻也脸一黑。

  这高阳没完了,一口一个狗皇帝。

  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刘彻必定将他扒皮抽骨!

  但在刘彻发怒之前,高阳就再次对霍去病开口。

  “我说你是赌徒,皇帝是赌徒你别不信。”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打匈奴为了什么?”

  打匈奴为了什么?

  霍去病愣了一下,接着理所当然的答道。

  “匈奴欺辱大汉多年,自然是要报当年高祖皇帝白登之仇!”

  高阳看着霍去病的眼睛,冷静诘问。

  “真的吗?”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报仇,但现在你还觉得全都是报仇的话。”

  “那我只能说,你太幼稚了!”

  霍去病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捶他。

  但仔细一想,高阳说的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那你说,不为了报仇是为了什么?”

  “为了权力!”

  ......

  暗室里,汉武帝刘彻的眼睛渐渐眯起。

  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想要扩大对匈奴用兵规模的念头,竟然被这个意图行刺自己的小小渭城良家子勘破了!

  扩大用兵是赌徒?放屁!

  朕这才不是赌,朕已经有了把握在十年,不,五年之内彻底消灭匈奴!

  “此子倒是有些能力,就是太狂妄了些。”

  刘彻一脸淡定的说道,直到高阳那句“为了权力”传到暗室内。

  嗡!

  淡定的刘彻这下不淡定了!

  他眼神一凛,杀意几乎是一瞬间涌现出来。

  作为皇帝,作为代天牧民的天子,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人看穿!

  而高阳不仅猜到他会继续扩大用兵,还看穿了他打匈奴的真正目的!

  此子,断不可留!

  刘彻瞥了一眼卫青,卫青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即便他是刘彻最为倚仗的心腹,是当朝皇后之弟,听到高阳的话也感到一阵战栗。

  这小子,真是不怕死啊!

  天底下聪明人多了去了,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吗?

  皇帝的事情,就算再小也不是谁能轻易指摘的,更何况是这种话!

  这简直就是把皇帝的神圣性放到脚下踩!

  此时,牢房的二人并不知道他们此刻的对话正在被人全程监听。

  而且,监听的人还是大汉皇帝刘彻!

  “为,为了权力?”

  “没错,权力!”

  “不通过对外战争建立威望,不通过对内玩弄权术政治,皇帝就无法剥夺朝中公卿老臣手中的权力。”

  “即使能,那也需要熬死他们。”

  高阳翘着二郎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咱们的皇帝,可等不了那么久。”

  年轻的霍去病听的一脸懵逼,他虽然很小就被养在了宫里,但一直都是没怎么接触政治。

  平日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和一帮王侯家的公子在长安逛街。

  现在乍一听见这么劲爆的言论,小脑袋瓜有些转不过来了。

  高阳紧接着又说道。

  “不过这也正常,皇帝要是不争权的话,那就会沦为傀儡。”

  “严重点的嘛,君不见春秋战国三家分晋故事哉?”

  霍去病若有所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争权可以,打匈奴也可以,但为了争权而打匈奴,甚至不断加码就不对了。”

  “此话怎讲?”

  原本正在思考的霍去病又不解了。

  见状高阳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句。

  “你们这些公侯家的公子,真是不学无术!”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霍去病一下脸就憋得通红,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不学无术。

  要知道他可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而且是被当做舅父卫青的继承人来培养。

  虽然经常逃课跟一帮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但神奇的是每次考校都能及格,甚至是大放异彩而得到先生和姨夫舅父的夸奖。

  这么多年的天之骄子,在高阳口中竟然成了不学无术之人?

  “窸窸窣窣!”

  霍去病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高阳正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是什么?”

  “地图啊!这都看不出来?”

  高阳随手画出了简单的东亚地图,然后指着匈奴所在的蒙古高原。

  “喏,这里就是匈奴。”

  “匈奴地方东西南北皆有万里之遥,与大汉相比都不相上下,为何人口却只有大汉的十分之一?”

  霍去病正低头仔细看着高阳随手画出的地图,突然被这么一问。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熟练的看向高阳。

  “为什么?”

  “因为匈奴那地方寒冷干旱,只能长草不能种粮食啊!”

  高阳啧啧两声,古代的信息也太闭塞了。

  “哎?你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还只是第一层,还有第二层呢。”

  高阳继续说道。

  “那么大的地方却只能养活那么点人,你说如果扩大对匈奴用兵,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来说吧,一,军队后勤压力会翻倍翻倍再翻倍!”

  “二,匈奴也不傻,到时候就变成了大汉军队在东西横跨万里的茫茫草原上,四处寻找匈奴军队了!”

  “三,投入的成本和时间拉长,而收益却变得更低更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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