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是宸国公认的最高学府。

  入学有两种方式。一是“官荫”,仅面向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子嗣。他们无需考核,凭借家族门第即可直接入学,每年限额三十人。

  另一种入学,则需要通过每年一次的生员选拔考试,仅有二十个名额。

  严格的名额限制让不少人打起了歪主意。

  选拔落定后,总有那么几位贫寒学子“称病”放弃,空缺出几个宝贵的名额。

  今年不巧,称病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名额给了刘家,另一个名额却迟迟未定,价格炒到近一千两。

  众人皆以为获胜者该是林家。毕竟,在京城之内,能和刘家相比的只有林家。

  只是名单公布之日,尾部则出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邬子达。

  国子监的新生们面露疑惑。

  ……这谁啊?年龄也不小了,十二岁,在京城竟然一点名气都没有。

  在京城,想要在文坛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从小开始积累声誉。

  诗会、世家聚会、踏青、登高,无论是什么活动,你总要去做几篇文章证明自己的“才气”,无论那文章是不是你自己写的——这是京城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而邬子达……周围人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来何时见过这个名字。

  有人猜测:“京外可是有哪位大人姓邬的?”

  京城内没什么听过邬子达的名字,说不定他是外官的儿子。

  “据在下所知,没有。”马上有人驳回了他的猜测。

  “真是稀奇,哪来的小子,竟能无声无息地占据最后一个名额?……莫非是哪位义士的子嗣,由皇上钦点入学的?”

  除了通过官荫和考试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入学方式——由皇上钦点。

  有人摇头,“未听说皇上有此旨意……”

  到了入学之日,传说中的“邬子达”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教员逐一念过学生们的名字,直到点到邬子达。

  应答的少年体型比常人宽了一半,身上的肥肉却是松垮垮的,给人一种虚浮之感。他身着华美的衣袍,一身料子怕是要近百两。

  因上面有吩咐过,教员严肃的神情温和了不少,甚至还特地嘱咐了邬子达几句。

  一日课程结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去打听邬子达的来历,想要和他交好。

  “兄长好,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家父并非什么大官。”邬子达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虽然嘴上说着父亲不是大官,但他的神色却充满了傲慢,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底气。

  “邬兄太谦虚了,依我看,以邬兄这等气度,又岂是小门小户所能培养出来的?”

  这上前打探的人说话过于直接。其阿谀奉承的样子,让远处竖起耳朵的世家子们纷纷摇头。

  ——按这方式打听,能打听出什么东西来?

  谁知,邬子达还真被这句话捧得飘飘然了。

  邬子达扬起脑袋,得意扬扬地说:“你知道就好。我家能进国子监,当然也是有能力的。”

  远处的纨绔子们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被邬子达不可一世的模样逗乐了。

  能进国子监——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不是一出生就能进的吗?

  听到远处传来的嘲笑声,邬子达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他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朝着纨绔子们走去。

  “你们笑什么?我可听到了。”邬子达愤怒地问。

  远处的几个少年依然哄笑成一团。

  邬子达脸上挂不住,走过去质问他们。

  笑得最大声的那个捂住肚子,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笑:“没人说过,你说话很好笑吗?”

  邬子达脸色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有病吧?!”

  旁边,一高个少年故作姿态地作揖,给邬子达道歉。

  他表情诚恳地说:“对不住啊。他爹就是个参领,你也知道的,武人嘛,容易教出头脑不太好的儿子。”

  邬子达心想这话说得也没错。

  于是他冷哼一声,自以为是地大度说道:“行吧,那我原谅你了。”

  结果听到他的话,这群纨绔子弟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而围观的人们里也有不少忍不住笑意。

  邬子达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为了众人的笑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邬兄。”最早和他搭话的人扯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他叫焦所瑛。”

  邬子达皱眉,不耐烦地问:“那又如何?”

  说话的人松开了他的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邬兄,焦兄的父亲可是白将军麾下的焦参领,位居三品啊!”

  邬子达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笑话。

  他爹的上官都只有五品,结果眼前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少年,他的父亲竟有三品。

  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邬子达越来越尴尬和羞恼。

  平日里在家中,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重话,更别说让他难堪了。

  邬子达觉得自己必须要挽回面子,不能被别人看扁。

  于是,他冷哼一声,冷笑道:“三品?三品又怎么样?”

  笑声一顿。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他的脸上,让邬子达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一点。

  邬子达不屑地说:“不过是个武官的儿子,哼,我不和你计较。”

  焦所瑛真未见过这样的同龄人。

  他直起身子,试探着问:“在下寡闻,不知邬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邬子达说:“我姐姐在宫里给皇子当老师。”

  焦所瑛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疑惑地问:“……你姐姐?”

  大家做纨绔,都是拼爹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自己姐姐的名号自居,这让焦所瑛感到十分新奇。

  “你姓邬,你姐姐又在给皇子做老师……莫非,你姐姐是吉贵人?”一旁的高个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邬子达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

  “……吉贵人?谁啊?”

  焦所瑛还是一脸茫然。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

  高个少年拉过他,在他耳边科普了一大段。

  简而言之,吉贵人可是目前宫里最受宠的嫔妃。皇上不仅越级晋封她,还给她赐了珍贵的封号。

  ……不过区区贵人罢了。

  焦所瑛心头不屑。连嫔位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弯腰?

  这念头转瞬即逝,焦所瑛旋即换上了一副热络至极的表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邬兄,原来令姊是宫中风头无两的吉贵人,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了。”

  焦所瑛躬身作揖,向邬子达深深一拜:“邬兄您大人有大量,莫将此事挂怀。”

  邬子达嘴角微扬,心中暗自得意。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傲慢道:“哼,还算你识相。”

  说话间,他下巴上的赘肉晃了两下,激起一层肉浪。

  高个少年忍了半天,才忍住自己的喷笑。

  ——到底是哪个教员把这个奇葩放进来的?蠢猪一般,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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