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跟着云奇前往镇抚司秘库。这还是他第一次进。

  镇抚司秘库位于衙门正中央,是一座六层阁楼,楼内除了皇室接手前朝搜罗的无数秘武,还有中原各大门派“敬献”的武林绝学。

  包括但不限于武功秘籍、灵丹妙药、神兵利器,专注于培养朝廷鹰犬,马踏江湖。

  锦衣卫在外办差,偶尔也会有意外收获。

  比如这次寇岛之行,赵无眠就获得了【马头金刚橛】、【蜘蛛切】以及【鲸歌刀】、【鲨齿剑】和它们的配套武功,无一例外,都是世间罕有的重宝。

  这些东西都可以上缴,兑换库中宝物。

  因此,经年累月下来,秘库已包罗万象,各派上乘武功秘术,应有尽有。

  东海武学也不例外。

  云奇道:“侠客岛位于渤海之东,云雾缭绕,百花齐绽,仿若仙境若隐若现。传说最初登岛之人,乃是汉末三国时期曹魏著名术士管辂,管氏自此成为侠客岛之主,传承已有千年。

  管氏一族精通易理、剑术,亦不拒其他武学,择其精华弃之糟粕,融汇百家精义,最终在南北朝时,由时任家主管太升,融合佛门伞舞的伞击绝技,创出一门《风起云扬诀》,以一柄【风雪不归伞】,纵横东海,无人能敌。”

  赵无眠道:“奇门武学。”

  “没错。”

  云奇点头,带着赵无眠直上第五层:“南北朝时,天竺伽蓝僧入南梁弘法,佛教因此在中原大盛,东海亦受影响。管氏剑术正奇相辅,伞击之术,也算奇招中的一种了,配合管家地阶绝学《上缺中满剑》,威力确实不弱。”

  赵无眠道:“那这门武功是怎么落入镇抚司的?”

  “有人找死!”

  云奇显然是知道的,冷笑道:“九年前,曾有一蒙面人意图截取天竺国进献的一柄【韦陀金钢伞】,此伞可降妖伏魔,刀枪不破,水火不侵,差点让他得手,被赶到支援的林剑韬所杀。此人名叫管千乘,就是管氏之人,只不过早被驱逐,管家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你假扮此人后裔,再合适不过,就算是管家都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更何况别人了。”

  说话间。

  他来到五层西北角的架子前。

  那架上摆着一柄湛蓝色的伞,伞柄是绿色的,伞下放着两套武功秘籍。

  伞名【云涯】,秘籍是《风起云扬诀》与《裂涛掌》。

  云奇道:“这柄云涯伞,位列玄阶上等,长三尺六寸,重四斤三两,以碧染昆玉为骨,鲛绡为面,其上水雾氤氲,如梦似幻,单论防御不下地阶,可惜攻势差了些。不过你天生霸王之力,一向善攻,倒是挺合适的。”

  赵无眠毫不客气地取下,随手撑开,伞开之时,有狂风呼啸云雾涌动之声。

  赵无眠很满意,赞道:“不错!”

  云奇正色道:“此行小心,千万别大意!”

  赵无眠点头:“我明白。”

  东西到手。

  赵无眠退出秘库,回到镜湖山庄,刚进山庄密林,就听到镜湖边传来朗朗读书声,就是念书的人咬字不准,听来有些怪异。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好家伙。

  进度够快啊。

  赵无眠暗暗心惊,小葵都已经开始教《千字文》了。

  《三字经》学完了?

  走出树林,向镜湖看去,小葵正在凉亭里念书,另外三只鸟站在桌上摇头晃脑跟着读,白琉璃在镜湖里游来游去,沈未央在凉亭旁的桌案上拿着账本对账,不远处,赵契和张骅躺在躺椅上慢吞吞喝酒。

  看到他们,赵无眠本来有些焦虑的心忽然间平和了,露出微笑。

  沈未央是术士,神识敏锐,倏地抬头,笑容明媚:“回来了。”

  “哥哥!”

  白琉璃马上反应过来,惊喜交加,从镜湖中跃出,幻化双腿,蹬蹬蹬跑到赵无眠身前,用力抱住他,满是依恋地道:“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出事了?”

  赵无眠牵着她往回走。

  白琉璃道:“最近有很多人求见,连常家的夫人都递了帖子呢。”

  赵无眠挑眉,看向沈未央。

  沈未央做出口型“香水”。

  赵无眠微微一笑,看来第一步已经成了,上次给师娘的礼物没白送。

  只要香水风靡京城,必然带动全中原的贵妇小姐争相购买,还愁没有钱吗?有了钱就能有天材地宝、珍禽异兽……

  赵无眠回庄,众人放松下来,当夜免不了又是一顿好酒好菜。

  酒足饭饱之后,赵无眠将灵泉水、玉珊瑚、海兽内丹等物分给白琉璃、沈未央,又把能泡茶养身的砗水草给了赵契,开始翻看那卷《风起云扬诀》。

  圆月高悬。

  皎白月光普照着大地,赵无眠借着月色,坐在凉亭里看书。

  沈未央在他身旁环抱着他,头贴在他胸前,忽然道:“你有烦心事。”

  她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很笃定。

  赵无眠脸色古怪,从书本上收回视线:“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

  沈未央很得意:“我就是知道。以前你回来都很放松,今天不一样,直到现在,你还紧绷着,神识外放,开着阴阳术阵,任何风吹草动,阵内元气都会随之变化……你以前也很急,是担心保护不好琉璃,但今天,你整个人都不对了,有种……虚浮不定的感觉。琉璃估计也能看出来,只是她很聪明,没有多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

  赵无眠低头,认真看着她:“快要突破了,神完气足,果然五感敏锐啊。”

  沈未央不满道:“又转移话题!你就是不想跟我说……”

  赵无眠道:“有人要杀我。”

  沈未央动作一僵,猛地抬头,与他对视。

  “还是一群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

  “……”

  “他们半人半鬼,境界极高,修为极深,手下势力隐秘雄厚,手段阴狠毒辣!”

  “……”

  沈未央脸色越来越白,轻咬嘴唇,身躯轻轻颤抖。

  赵无眠忽地轻笑:“你看,吓坏了吧,多个人提心吊胆有什么意思?我把这段记忆给你删了,正好最近《种魔诀》有突破,你等等……”

  “我不要!”

  沈未央连连摇头,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手掌之上骨节泛白,语气轻颤道:“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她急得都快哭了,脸上神色泫然欲泣,悲恸动人。

  “唉……”

  赵无眠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的脸:“知道我是什么命格吗?”

  沈未央摇头。

  赵无眠道:“刘伯温为我批命,此乃天妒之相。”

  沈未央脸色大变,显然知道这个。

  赵无眠抬眼望天,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说道:“自古天妒者皆非同凡俗,聪颖过人,但也都英年早逝。秦之甘罗,汉之冠军侯,齐之兰陵王,皆有天纵之才,也全都死于非命……刘伯温说,两年之内,我有一死劫。以前觉得不在乎,因为我资质高,进境快,两年之内不定能达到什么境界,还有刘伯温承诺帮我抵挡,但现在……我忽然发现,死劫如果应在那些人身上,刘伯温可能都挡不了……难怪他说,逆天改命,绝非易事……”

  赵无眠轻轻叹息,第一次生出那种抓不住命运的感觉。

  第一次对未来生出气馁之心。

  几百年的老不死啊……

  还是一个组织,一个存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组织……

  庞然大物!

  盘根错节!

  还特么神出鬼没!

  敌人在暗,自己在明。

  赵无眠想想就觉得头疼。

  沈未央已经听呆了:“两年……”

  赵无眠笑道:“准确的说是一年零七个月……之内。”

  沈未央哭了,哭的梨花带雨,用力捶打他:“你还笑!你还笑!!!”

  赵无眠赶紧抓住她的手:“别哭别哭,哭有什么用啊,你已经落到我手里,我死之前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抓紧赚钱,等着以后改嫁吧,哦对了,记得分琉璃一点,还有我爹。”

  沈未央哭的更凶了。

  哭完一抹泪,抓着他的脖领子就往万景山庄走。

  “哎你……”

  赵无眠话没说完,沈未央已经施展神通,化作红色遁光,抓着他消失在原地。

  “这个臭小子!他怎么把未央惹哭了!”

  赵契听到哭声抄起擀面杖冲出来,就看到沈未央抓着赵无眠化作遁光,消失无踪,愣了一下,问身边的白琉璃怎么回事。

  白琉璃也在包饺子,脸上还挂着白面粉,摇头道:“哥哥不对劲,可能跟沈姐姐说了什么吧。”

  赵契脸色微变,下意识以为是朝廷的事,可面对胡惟庸余党、水淹十三万大军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担心的,到底什么事,能让他回家了还“不对劲”?

  父女俩百思不解。

  赵无眠脸色变了,神情无比凝重。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有橘子和橙花的清新,也有鸢尾和茉莉的清香,味道清新而淡雅。

  周遭陈设十分雅致美观,博古架上放着金石玉器,四周墙壁上挂着山水画像,其中有一张很熟悉,因为画的就是他自己。

  “情况不对啊……”

  他看出来了,这里是沈未央的闺房。

  “等等……”

  话还没说完,沈未央已经环住他的脖子,开始生涩而用力的亲吻。

  脸上还带着泪水。

  赵无眠心中一叹,赶紧错开,看向一边,无奈道:“你、唉……”

  沈未央望着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也带着愁苦:“你果然明白我的意思……你总是这么聪明……我不允许你死……赵无眠还没有败过,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改嫁,我不但改嫁,还让你儿女改姓!雀楼拆了,灵禽杀了,再把挣得那些钱换成银票,在你坟前放一把大火!一分都不给琉璃还有赵叔!”

  “……”

  赵无眠张了张嘴,“太狠了吧……”

  沈未央又忍不住了,开始大哭,猛扑上去:“无眠……你不要死呜呜呜……”

  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着,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

  “呼……”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笑道:“真有你的,愣是给我整的一点紧张感都没了。也是,不就是一群老不死吗?他们自己那一世活成个老王八,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又能怎样?老子干死他们!看来上次禽兽不如一回,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沈未央哭声一顿:“……诶?”

  赵无眠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害怕了?刚才沈老板的威胁可是言犹在耳啊,现在后悔也晚了!”赵无眠恶狠狠道。

  “噗嗤……”

  沈未央破涕而笑,那双美目里柔情似水,波光粼粼,欢喜道:“这才是我的赵无眠……”

  她闭上眼睛,踮着脚尖吻了上去。

  赵无眠整个人放松下来,回了个法式深吻,而后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走向大床。

  身后帘幕洒落,房门紧闭。

  窗外,夜正深。

  唯美人信重,最难辜负。

  ……

  赵无眠一夜未归。

  柳飘飘毫不犹豫就把他卖了。

  第二天一大早请见赵契,私下里说他乖儿子昨天一整晚都在万景山庄大小姐的闺房里。

  “?!”

  赵契愣了一下,回屋抄起擀面杖满院子撵着赵无眠揍。

  揍完开始准备向沈家提亲。

  赵无眠打着哈欠挨完揍,言称要闭关体悟所得,实则暗中收拾妥当,准备前往西北,留娄伊人假扮自己,在外晃了一圈后,以闭关之名,进入熙日洞。

  娄伊人的母亲就在山庄,外面又没地方可去,洞内的宝物她不敢动。

  赵无眠对此很放心,才让她顶着自己的脸进去。

  “玉虚峰上可能真有神器,如果能者能得,那我当仁不让!”

  赵无眠道:“多一件神器,就多一分自保的力量。我不在家,你帮忙照看着点,‘他’已经进洞闭死关,偶尔露个面,你们一切如常就行。”

  “嗯。”

  沈未央紧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你自己小心,千万小心!”

  “放心吧。”

  赵无眠脸上五官幻化,面相开始向那位“管千乘”变化——林剑韬就在京城,他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已经画了出来,有个三四分相似,就足够让知情者联想了。

  “别忘了,我还有太白星,它可是四境。”

  赵无眠尽量宽慰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你别怪我……”

  沈未央郑重道:“正事要紧,我等你回来。”

  “好。”

  赵无眠换上一身白衣,整个人犹如秋日里的明月,清冷而俊美,将云涯伞横在腰后,抱着沈未央狠狠亲了一口,转身大步离去。

  沈未央面色彤红,定定地望着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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