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宗刚风光离席没多久,便被一道惊天动地的剑意逼下了云端。

  那道剑意出现得毫无预兆,如同晴空惊雷,乍然之间自平涛阁的方向朝天际上挑而去。

  剑光比日月的辉光更亮,所过之处,就连苍天白云都黯然失色。

  如此声势,问道宗自然是防了。一时间,只要能瞬发的防御法器都被激发了起来,五光十色,非常热闹。

  扶摇而上的剑意狂龙般游过,那花灯一样好看的防御法器辉光便也如灯会落幕般相继熄灭。

  受损的不只是防御法器,上至问道宗宗主所乘的灵禽,下至地位最低的长老所御的纸鹤,都被剑意碾为碎粉,纷纷扬扬散落到下山的石阶上。

  剑意游过却不散,盘旋在平涛阁上方,仿若在睥睨这群上门找茬的修士。

  问道宗突然遭劫,尚且摸不着头脑。失了法器,还要御风而行。

  忽然听到老阁主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响起:“来我镇岳宗大殿欺我门下弟子,还想风风光光回去,真当本尊死了不成?”

  言罢,那条狂龙昂首而出,似是又要出击。

  法器都没了,那剑意再劈还能劈什么?当然是劈他们。

  问道宗众人吓了一跳,随即在宗主的带领下赶紧落到石阶上,灰溜溜走下山去。

  剑意之龙便一直浮动在他们身后,若是他们速度稍慢,高度便稍稍压低一些,那威压抵得他们头皮发麻,只管快步下山。

  待到他们离开镇岳宗地域,剑意才不再追踪他们。

  狂龙自天际落下,劈进他们于镇岳宗之中的地面上,炸出深深的沟壑。炸起的气浪带着泥土冲击到问道宗众人面前,弄得他们狼狈不已。

  没有真正对他们下杀手,不欢迎之意却显露无余。

  一名长老道:“宗主,这……”

  老阁主纵使把印信交给了秦符生,他在镇岳宗里的威望却不会有半点减损。身为当世第一人,他的态度绝对比那头驴还要管用。

  先前秦符生表露出驴劲也就罢了,怎么老阁主也顺着她?

  不是说这位老阁主不一定会站在秦符生那边吗?

  这不像是会管着驴的样子。

  申宗主又恢复了被驴三番五次忤逆前的风度。

  他淡淡道:“走吧。”

  “我们被镇岳宗赶下山,就这样算了?”

  仍然有人不服气。

  他们仗着解析天道的能力到处抢占资源再恃强凌弱,哪里受过今日这份憋屈?

  入门不久的弟子没经历过先前那番到处抢夺资源的狠辣,有一些还修的是他们从其他门派里捡来的功法,兴许还修出了几分其他门派修士的正直、谦让。

  然而那些品质,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年纪大的长老的身上的。

  世事催人变,入了问道宗,迟早会被诱导着去做一些叫他们忘记了少年意气的事。他们如此,只因他们在问道宗度过了大半生岁月。

  申宗主摇摇头,御风而起,道:“天机不可算尽,得道亦非长久。镇岳宗一时风光,且看他风光到几时。便是那秦符生,看似得天道青睐,可这份青睐,很快就要变化了。天道亦有圆缺,她生于此世,当属天道之缺。待到天意圆融之时,她那点伎俩不过是螳臂当车。到了她回天乏术之际,我们再出手,不比现在就跟镇岳宗硬碰硬更好?”

  其他长老没再问,各自御风而起,追随申宗主而去。

  山上大殿里,众人犹自沉醉在那道剑法的余韵里。

  老阁主劈出的那一剑本就意在威慑,坦坦荡荡,不遮不藏。

  跟平日里追着驴揍的放水剑法不可同日而语。

  御海平涛的狂放尽在于此。

  而对于在座的修士来说,当世修者第一人的剑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见过剑法之后,当即有人原地盘坐,若有所悟。

  便是不悟的人此刻也没多嘴,只在心里回味那仿佛能将苍天劈开的一剑。

  海书铭便是这个时候走进大殿的。

  她的身后带着他们师兄妹三人共有的师叔,已经被她花大价钱收买的平涛阁现任辅佐长老。

  这位长老身份特殊,并不经常性出动,可以说长期闲置着,只偶尔干涉一下老阁主的决策和帮她镇一镇场子。

  海书铭走进人群散了大半的大殿里,看着闭目沉思的秦符生,犹豫了一下,匿去了脚步,悄然走到秦符生面前。

  正好碰到秦符生睁眼。

  一瞬间,成天在镇岳宗上蹿下跳嗷嗷挨打的驴子好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上山时的秦符生。那时的石阶上垫着雪,檐角下结着冰,霜花在石柱上爬了好几道弯。那孩子在雪地里睁开眼,目光比那片天地更空寂。

  海书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问道宗是怎么欺负你的?你别怕,师姐这就带你把场子找回来。”

  秦符生摇摇头,正要起身,忽然听到嗷呜一声,只见风白阳压在她大腿上,正仰头担忧地看着她。

  秦符生伸手试图抱起风白阳。

  这猫就跟融化了似的,被她的手抓住的皮毛无限拉长,四肢还稳稳压在她腿上。

  秦符生无奈叹气:“我没事。”

  她一松手,拉长的猫又弹了回去,团成一团,依旧不肯起身。

  师叔道:“符生,真论战力,天下宗门里摘去镇岳宗,余下的随便哪个宗门都不是平涛阁对手。你可明白?”

  秦符生明白平涛阁战力再强也不是由着她浪费在私人恩怨上的。

  她道:“我要见师父。”

  此话一出,先前怎么也抱不起来的年糕灵猫一下跳到她肩膀上,一爪子踢飞她的斗笠,又才趴到了她头顶上。

  秦符生捡起命途多舛的斗笠,顶着一头猫,跟两人道:“我走了。”

  海书铭不放心,叫师叔留下了收拾残局,自己跟着秦符生去了。

  一路上,秦符生十分安静。海书铭也不说话,直到见到了老阁主洞府的门庭才微略放松了一些。

  推开大门,隐隐能听到交谈声。再走进前厅,酒气和食物味道混在一起的嘈杂扑面而来。

  第一眼,秦符生没能找到自己师父。

  直到有人喊:“某人门下那个深谋远虑得他自己根本不想见的高足来了。”

  秦符生听见了师父的声音:“印信不用就放在书房,从今往后禁制不挡你了。”

  秦符生没说话。

  她安静地转身去了书房,看着堆了满桌子的事务,找了个角落放下了印信。

  放完印信,一转身,便看到师父站在她身后。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不过是些许没有把握的猜测罢了。”

  秦符生声音越发的轻:“何况,纵使是真的又如何?不过是弟子一人之事罢了。”

  “坐下慢慢谈。你如今做了平涛阁阁主不假,我却还是你师父。”

  老阁主招来一张矮几,摆上刚刚从同僚那儿顺来的酒和点心,道:“哪有本尊还活着,却叫人欺负到我门下的道理。说吧,你是想先去建你的海上分坛,等你羽翼丰满后亲自出手以除心魔,还是要本尊现在就带你杀上问道宗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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