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谢明宗这个知县捞不着油水,囊中颇为羞涩,家里便暂时买不起丫鬟小厮,是以杜缙云这个贵妾,就被他们当做丫鬟使用。

  杜缙云当然有怨言,可是谢淮安哄她道:“现在我和爹手里都没有钱,就先委屈你个一年半载,届时我升了,手里有钱就好了。”

  杜缙云还是不情愿,十分委屈地道:“洗衣做饭可以,但是夫人脱了罪籍后,又端起了侯夫人的架子,整日里拿我当贱婢子使唤,这我就不依了。”

  这是事实,秦氏向来不把杜缙云当人看。

  “缙云,要不这样吧。”谢淮安便抓着她道手道:“眼下我们也安稳下来了,不如抓紧怀个孩子,到时我趁此机会抬你做正妻。”

  杜缙云一听,心思便活络起来,终于有了笑模样,笑着嗔怪:“还算二爷有良心,妾身跟着你颠沛流离,也算是熬到头了。”

  若是能抬做正妻,她当然是愿意的。

  之前流放日子艰苦,二人根本就没同过房,眼下安稳下来了,确实可以抓紧要个孩子。

  于是杜缙云被说服后,依旧每天洗衣做饭,伺候着谢淮安一家三口的起居。

  这天清晨,沿海地区的天气并不冷,杜缙云穿着一件碎花袄子,挎着菜篮子出去买菜。

  秦氏昨夜说想吃鱼,她便走远路去小渔村买,会比市集上卖的便宜很多。

  “云夫人?”

  听见这把声音时,杜缙云正在渔民家门口挑鱼,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万分错愕地回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喜儿。

  “喜儿?”杜缙云不敢置信地喊道。

  “对,是我啊。”喜儿在偏远的小渔村见到故人,也是十分意外,顿时诧异又高兴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现在她已经不是对方丫鬟,说话也就不用敬称了。

  而且刚才喜儿就发现了,昔日光鲜亮丽的云夫人,眼下穿着普通的碎花袄子,头上的首饰也很寒酸,整个人好像暗淡了许多。

  想必和自己一样,也是经历了一番变故,喜儿心想。

  闻言,杜缙云一阵苦涩,不过他乡遇故人,而且后来落魄的时候偶尔回想,喜儿当真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自己当时未免盛气凌人,对喜儿不太好。

  因此如实唏嘘地说道:“可能你有所不知,侯府因为牵扯了朝廷的官司,被流放了一年,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已经脱了罪籍。”

  喜儿瞪大眼睛,竟然有这回事?

  她远在小渔村过生活,确实不太清楚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只是知道当今皇帝是谁罢了。

  杜缙云点点头:“侯爷眼下是当地的知县了,二爷在军营里当百夫长。”

  喜儿又瞪大眼睛,侯爷竟然成了当地的知县?

  她恍然大悟:“我只知晓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姓谢,原来便是侯爷,真是太巧了。”

  眼下还觉得做梦一样。

  “是啊,太巧了。”杜缙云苦笑,当初谁能想到呢,然后想起什么,对喜儿说:“对不起啊,喜儿,当初二爷把你卖了,我并不知情。”

  喜儿摇摇头:“云夫人不用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

  说着便想起来,二爷当初把她卖掉的原因,是害怕她将云夫人滑胎的真相说出来。

  喜儿想到这里变了脸色,盯着杜缙云的脸心想,云夫人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当初那个孩子是二爷害没的吧?

  “嗯,现在想想也不是坏事,后来过了没多久侯府就出事了。”杜缙云说罢,好奇地看着喜儿:“你怎么到岭南来了?”

  难道二爷这么无情,一把将喜儿卖到了岭南?

  “我是嫁过来的,我丈夫在外跑船卖货,有一次在陆上下货遇到,我就随他回了老家,孩子都一岁了。”喜儿笑着,看向杜缙云的肚子:“你和二爷,有孩子了吗?”

  杜缙云摇摇头:“还没有,正准备要呢,二爷说怀了孩子就抬我当正妻。”

  喜儿疑惑:“那郡主……”

  “对方也被流放了,生死不明,哪里还算正经夫妻?”杜缙云道,自从流放之后,她就未再听说过真阳郡主的消息。

  呸,一年前已经贬为庶人了,哪里还算郡主,就算现在回来也没资格与她抢正妻之位。

  “哦。”喜儿看见杜缙云对二爷还是一腔真情,不由满脸复杂,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真相。

  二爷这样充满算计的人,根本就不是云夫人的良人。

  以前还当高高在上的世子也就罢了,云夫人跟着对方,至少还能图个锦衣玉食。

  眼下落魄了,可以说是要钱没钱,要真心没真心,喜儿便觉得云夫人的日子过得还不如自个好。

  至少她是正头娘子,有丈夫和公婆疼爱,还有可爱的孩子。

  想了想,喜儿下定决心道:“云夫人,你是不是卖鱼?我家也有,我送你几斤吃。”

  若是以前,杜缙云铁定觉得理所当然,但今非昔比,她不好意思地道:“你家的鱼也是辛辛苦苦打来的,哪有白送的道理?”

  “……”喜儿一阵诧异,真的觉得云夫人变了许多,哪里还有当初的嚣张跋扈,指定是这些年没少吃苦头吧,就笑着说:“我家日子过得还可以,打的鱼都是自己吃,你不用客气的。”

  杜缙云听了鼻子泛酸,这一年受太多委屈了,忽然间收到这种好意,心中感慨万千。

  “那就谢谢你了。”她道。

  “不客气的。”喜儿将杜缙云带回了自己家,去给杜缙云拿鱼。

  杜缙云打量四周,喜儿的家看起来确实还可以,比别的百姓住得宽敞整齐多了,挺好的。

  她看着喜儿的背影,眼眶红红地说道:“喜儿,我以前对你太坏了,还害得你挨巴掌。”

  喜儿一顿,拎着大鱼回头笑道:“你还记得啊?”

  她以为云夫人这样的性子,应该不当回事呢。

  杜缙云点点头,记得的,只是当时理所当然,落魄后回忆种种才发现,原来喜儿很好,是自己当时被猪油蒙了心,分不出好赖话。

  “云夫人,你跟我进来一下。”喜儿一直在犹豫不决,生怕自己多嘴会招祸,但是杜缙云看起来变了这么多,日子过得也不好,她不忍心看见对方继续被蒙在鼓里,便说。

  杜缙云跟了进去,只见喜儿谨慎地关上门,小声对她道:“云夫人,当初二爷背着你把我卖了,可有告诉你是什么原因?”

  杜缙云回忆道:“应该是怪你没伺候好我,但那不怪你。”想起当初,她不禁又红了眼睛:“是我自己不好,非要去怄那口气,不然我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这件事她每每想起都是后悔的,当初不去跟许清宜怄那口气就好了。

  “不是的,云夫人,不全是你的错。”喜儿告知道:“如果您没有被下药,摔那一下也不见得会有事。”

  “什么,下药?”杜缙云万分错愕,原来自己的孩子是被药没的,她激动地追问:“喜儿,是谁下的药?”

  难道是真阳郡主那个疯婆子?

  “是二爷下的药。”喜儿斩钉截铁:“你当时晕过去了,不清楚,二爷和侯夫人先是嫁祸给当时的世子夫人,然后侯爷叫来所有人对峙,世子护妻心切,将过错往自个身上揽,说山楂是他打的,要怪就怪他。”

  喜儿说到这儿咽了下口水:“然后真阳郡主就不依了,跑出来揭露二爷,说二爷早就跟她约定好,想要嫡子就得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二爷当时选了保嫡子,不久后你就出事了。”

  杜缙云听得脸色煞白,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二爷亲手落的……

  也就是说,当初自己落了孩子,二爷心里高兴着呢,这样嫡子就保住了。

  可是对方瞒得她好苦啊,在她面前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她都傻傻地信了,直到现在也未曾怀疑!

  若非偶遇喜儿告诉她,她估计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想到这里,杜缙云不禁手足生寒,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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