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苟生没道行,凭什么鬼神不侵?”红云老道疑惑道。

  “苟生修炼了浩然正气。”荀员外神情阴郁道。

  “既然修炼了浩然正气,至少也是一位武者,怎会是没道行的普通人?”红云老祖道。

  荀家父子也不懂,只将疑惑的目光看向鬼差孟良。

  孟良神色迷茫,道:“我为夜游神,有真知之眼,谁体内有没有内功,内功多强,我一眼能看穿一条街上千人。

  绝对不会看错,苟生体内一丝内气也无。

  但他的确不是普通人。

  他仿佛天神.不,不是天神,应该是圣贤。

  他周身散发的光明,能够直接让人明白圣贤之理。

  咱们城隍爷当然明白荀家乃郡望,荀家之事非同一般。

  可苟生呵斥他渎职无能、敷衍塞责时,郭老爷瘫在老爷椅上,连腰杆子都挺不起来。

  任谁都能看出,他当时仿佛背负了一座泰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神灵,却在不停流汗,脸也白了,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话。”

  红云老道骇然,“这种气象,只有极少数浸润儒学百年、浩然正气大成的人仙,才能够做到,可苟生甚至没内功啊?”

  “真的没内功,也没道法和神通,嘴里也没什么圣贤之言。他从头到尾都是和普通人一样说话.”

  孟良露出回忆之色,“他甚至没一句‘子曰’,完全没引经据典。

  孟某当夜游神快三百年,见过不知多少万人,其中不乏儒道人仙。

  苟生和他们有相似之处,但区别又非常明显。

  儒道人仙要发挥浩然正气的力量,必须使用圣人之言。

  苟生哪怕在骂人时,都有一种阐述人间至理的感觉,让人无法反驳,无心也无力。

  如果我们没道理,还战战兢兢,脑子里一片浆糊,神力都无法正常运转。

  我当凡人时,都没像今天这么不堪过,简直匪夷所思。”

  荀公子惊惶道:“如此说来,整个城隍司,都成了苟杂种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城隍爷便听什么?孟爷,你该不是来拿我的吧?”

  孟良摆了摆手,道:“不提荀府郡望的身份地位,仅仅是‘黑将军’这一关,府城隍派人过来都没用。

  苟生的确厉害,可他终究没道行、没力量。

  郭老爷和文判大人顶不住,瘫在老爷椅上动弹不得。

  可武判大人却能站直身子,可以厉声呵斥苟生,甚至差点打他板子。”

  荀公子既惊喜又失望,“为何是‘差点’?敢让城隍爷出丑,张武判打他板子,理所当然。”

  孟良道:“苟生气势强绝,身上大放圣贤金光,仿佛天神下凡,凌然不可侵犯。

  可他终究是肉体凡胎。

  只要我们顶住内心的恐慌,走上前,一脚踹过去,他也得扑街惨嚎。

  奈何咱们不是人,咱们是没有肉身的鬼神。

  咱们的身体都是香火愿力铸就,也是个虚的。

  苟生被踹翻后,不等咱们拿链子捆他,他忽然咆哮挣扎,脑袋仿佛变成个小太阳.咱被熏得迷迷糊糊,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从天而降,重重压在咱身上。

  咱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手中的锁链、戒尺等冥府法器,根根断裂。”

  他面有惊惧之色,弯腰拍了拍自己膝盖,“咱的膝盖骨也碎了,张武判也怕了,只能放软态度、温言相劝,不敢再动粗。”

  荀公子咬牙道:“孟爷的意思是,若是活人武者,轻松能打翻、打死苟交?”

  孟良摇头道:“只怕普通武者也打不死他,必须心性坚定,意志强大。

  最好凝聚了武道法相,仙武神意大圆满,不被外物侵袭。”

  荀员外皱眉道:“这是什么怪招式?儒道大成的人仙,也能施展精神威压。

  但他们必须激发浩然正气,内力越雄浑,效果越强。

  可苟交明明没内功,纯粹的肉体凡胎。”

  红云老道若有所思,道:“那个平乡苟生,应该只修心,不练功。”

  荀公子奇道:“明明心境强大,为何不练功?”

  红云老道摇头,“我也不明白,他老师为何教出这么个瘸腿玩意儿。

  空有强大的心境,没有护法神通。

  万一哪天被个普通人莽夫,用拳头活活砸死,我都替他憋屈。”

  “不管那苟生如何古怪,只说现在!”荀员外沉声道:“孟爷,郭老爷怎么说,怎么判?”

  孟良道:“公事公办呗!荀家为郡望,荀老爷、荀公子为福德深厚的贵人。

  阴司之刑,不加贵人,这是规矩。

  纵然郭老爷将洛师鸾一案,原原本本记录在生死簿,作为主犯的荀公子,也没绝尽了气数。

  老天不收,阎王爷不管。

  阎王爷都不曾勾了荀公子的名,城隍司哪敢胡作非为?”

  “哈哈哈,本公子气运昌隆,命数不绝,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啊!小小苟生,岂能逆天?”

  荀公子意气风发,恨不得让孟良带自己去城隍司,亲眼见一见苟生的黑脸,会露出怎样绝望悲愤的表情。

  孟良陪笑道:“公子何止是气运昌隆。你杀洛师鸾,也是天命注定呢!”

  “喔,此言怎讲?”荀公子精神一振,好奇问道。

  孟良道:“你想,以苟生的狂妄倔强,以洛师鸾的乖张戾性,见到城隍爷只是在生死簿上记录案子,完全没惩罚荀公子的意图,他们能不又急又怒?

  他们当然急了,也怒了,嘿嘿,但这次他们不占理了。

  城隍爷当着他们的面,翻开生死簿,查阅了荀公子与洛师鸾的因果。

  你们的前世今生,城隍爷没看到,但可以确定,洛师鸾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活该有此一报。

  她的死是天数!”

  “哈哈哈,原来本公子是替天行道啊!”荀公子猖狂大笑。

  孟良欲言又止。

  荀员外问道:“孟爷,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良瞥了眼荀公子,委婉道:“是郭老爷说的,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今生荀公子害了洛师鸾,生死簿记录下一切,即便此生荀公子不遭报应,下辈子肯定要偿还因果.

  郭老爷是在劝说苟生与洛师鸾,让他们明白城隍司只是尊天意办事,并没徇私枉法。”

  荀公子面色阴沉下来,“本公子既然是践行天意,为何还有报应?”

  “洛师鸾上辈子、这辈子,都造过孽,身上背负业债,这辈子该她有此一劫。

  可任何害她的人,也有罪业。每个人的因果之账,都要单独算。”孟良道。

  荀公子嘿嘿冷笑,“本公子没上辈子的记忆,下辈子也不会有这辈子的记忆。

  此生我只是荀鹏,下辈子的我,绝不是荀鹏。”

  孟良朝他们拱了拱手,“案情已说完,某该告辞了。”

  荀员外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臂,殷勤许诺道:“从今年开始,每遇节庆之时,荀家对鬼神的供奉中,属于孟爷的那一份加倍!”

  孟良面露喜色,弯腰作揖,朝荀员外拜了三拜,“荀老爷厚爱,某铭感于心。”

  荀员外点了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苟生和洛师鸾可离开了城隍司?”

  “他们前脚刚走,某便出来巡夜了。”孟良道。

  “洛师鸾也就罢了,她是个鬼,哪里都能去。苟生他是活人,离开了城隍司,去哪了?”荀员外轻声道。

  孟良面色微变,迟疑不定起来。

  红云老祖眸光微闪,“进入城隍庙,进入城隍司,离开城隍司,离开了城隍庙。孟良,老道说的对不对?”

  孟良拱手礼敬,“红云老祖道法高深,神算无漏。”

  荀员外松开了抓住他右臂的手,孟良立即后退两步,化为阴风呼啸而去。

  “爹!”荀公子眼含杀机地看向荀员外。

  荀员外想了想,看向红云老祖,“苟生只是个普通人,萝卜道士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

  心境修为高,不等于道行高、神通强。”

  红云老祖微笑不语。

  荀员外压低声音,“城南有三千亩水田,正好在红云观边上,可为‘功德田’。”

  红云老祖慢悠悠道:“老道最近正要炼‘五气朝元丹’,需要几味灵药.”

  荀员外咬一咬牙,问道:“不知道长缺什么药?我荀家药铺遍布东北数郡,定能让道长得偿所愿。”

  小羽在树杈上盘膝打坐,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朦胧夜雾中忽然透出几分光亮。

  光亮来得突兀消失得也快,两道身影穿过夜幕,来到草垛前。

  “道长,我回来啦。”

  苟交眉头紧拧,似是在思索什么难题,脸上有不忿、有疑惑,也有失望。

  倒是边上的洛师鸾,面相比先前还要更加平和,看向苟交的眼神更加温柔与钦佩。

  小羽从树杈上跳下来,笑道:“感觉如何?”

  “千思万绪,难以言说。”

  苟交叹了口气,将自己初到城隍司的忐忑,见鬼神态度敷衍后的愤怒,听到鬼神判词的疑惑,从头到尾全部说了一遍。

  没强调他自己的威风。

  “道长,郭城隍都将生死簿打开给小生看了,应该没撒谎。

  小生感觉那本簿册是真的,册子里蕴含浩瀚的命运之力。”

  他表情纠结,“可现在的结果,别说洛姑娘难以接受,小生都念头不畅。”

  小羽看了眼并无激愤之色的洛师鸾,道:“人间的官员不敢拿朝廷明旨开玩笑,地府的鬼神再大胆,也不敢在生死簿上造假。

  郭城隍所说的一切,肯定都是真的。

  可他所言非虚,不等于他所说的,一定是人道正理。”

  她重点强调了“人道”二字。

  “人道,正理”苟交很聪明,立即想到他们涉入“洛师鸾之案”的动机:帮他了解神道。

  “道长请指教!”

  小羽道:“县城内发生了命案,按照常理,应该找谁负责?”

  “报官!”苟交黑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阴司鬼神讲什么今生前世的因果。

  人间官府只管现世,人道的道理只在今生、在当下!”

  小羽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苟交点头道:“明早我去县衙报官,状告荀鹏草菅人命。”

  小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去试试看。”

  第二天早晨,苟交果然敲响衙门口的登闻鼓。

  两个时辰后,县尉赵衍亲自拉着板车,将血肉模糊的苟交拖到城隍庙。

  苟交的脊背、屁股和大腿,都被打烂了。

  小羽古怪一笑,从两丈高的树杈上跳下来,先向赵衍表示了感谢,又问趴在板车上呻吟的苟交,“现在有何感受?”

  “人比鬼还可怕。”苟交惨白着脸喃喃道。

  赵衍叹道:“钟县令将苟先生打成这样,的确不应该。

  可钟县令也只是不该打你打得这么狠。

  你咆哮公堂,还使用神通秘术,把县令吓得当庭跌落到桌底,还屎尿齐飞,颜面大失,他打你是理所当然。”

  苟交虚弱道:“我不会武功,不懂什么神通秘术。”

  赵衍看他的眼神越发敬佩,“先生不曾练过武功,却只凭语言恫吓,便叫修炼出仙武主神的都头们不敢靠近。

  钟县令也是真元境的武者,竟骇得坐立不稳,当堂尿崩屎漏。

  这比什么神通秘法都厉害,堪称仙术。”

  “我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危言恫吓?我说的都是‘道理’。”苟交道。

  赵衍当时也在堂上,感受过苟交语言中的道理,很有力量,直透人心。

  明明连一句“之乎者也”都没有,说的话都是平铺直叙。

  钻进他们耳中后,却直接落在他们心头,化为沉甸甸的“人间至理”,让他们羞愧彷徨,无法反抗。

  反抗苟交的意志,就如同当着十万老百姓的面,大声叫嚷“我是坏人,我光荣”。

  不敢,也不能。

  赵衍十分肯定,苟先生身上没半点内力。

  没使用内力,没有仙武神意,却达到这种效果。

  除了仙术、神术,他想不到别的。

  “唉,用道理威吓也是威吓。他总是县尊,先生只是白身,此时又不是在巨鹿。”

  小羽将苟交从板车上拉起来,放在草垛上。

  “这次有劳赵县尉了,接下来让贫道来为他疗伤。县尉先忙去吧,等他伤好了,自会登门道谢。”

  赵衍迟疑道:“道长治好苟先生之后呢?不瞒你说,县尊和荀家,都盯上了你们。”

  小羽微微一笑,“苟生空有道理,却没力量守护自己的道理,贫道和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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