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刚攀至山顶,远处战斗声就已停止。

  他心中顿感不妙,于是加快步伐,极速赶去。

  终于看清之前在山脚下瞥见的巨大黑影真容。

  这的确是类似之前寿神石像疗伤将自己埋土里依靠的那颗仙桃树,但那颗仙桃树,即便枯槁凋零,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位即将羽化登仙的老者,遗世独立。

  反观眼前这颗灰色桃树,其气息阴森恐怖,犹如从九幽深渊中挣脱而出的厉鬼,张开狰狞利爪,企图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

  虽然像是双胞胎,但却是两个极端。

  难不成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

  陆越倒是记得南橘北枳这个成语。

  不过之前上山的超凡者去哪儿?

  陆越心生疑惑,谨慎缓步推进,很快便察觉到这棵诡异桃树周边生长着一些奇异的人形桃树根,而且形态各异,有的似在惊恐逃窜,有的似在绝望挣扎,还有的则像是痛苦扭曲身体……

  陆越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恐怖猜想。

  难不成这些就是之前上山的那些人?

  “你没有被种子认可,你是怎么上山的?”

  忽地,陆越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回头一看,陆越发现是那熟悉的独耳老人,只是一周时间没见,对方脑袋大半已溃烂,血淋淋的,模样异常骇人。

  显然寿神尸体对他的影响愈发严重。

  被发现后的陆越丝毫不慌,反而淡然说道:“哦,你说上山这事,我也不清楚,是方道长让我进来的。”

  一听“方道长”三字,独耳老人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不对,你体内的诅咒也没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道长说这个‘寿’字写得很难看,就顺手抹了,原理什么的我也不懂,要不我把他叫出来,你当面问问?”

  独耳老人脸皮抽搐,扯动溃烂皮肤,渗出几滴脓液,沉默一两秒后,用着嘶哑的声音略带尴尬地说道:“你叫他来我也不怕……”

  “那我可真叫了,方……”

  陆越做出呼唤状,独耳老人身体一颤,连忙打断,沉声说道:“姓方的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不……十倍。”

  独耳老人不得不承认,他越发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这座寿神山脉被历代寿神施加封印,即便是他也无权改变,他只能利用最后一代寿神尸体轻微改变一些规则,比如改变进山的种子质量,拿死种子给对方。

  但这个年轻人没有种子居然也进来了。

  而且还消除了他的诅咒。

  难不成姓方的实力真的没有倒退?

  否则无法解释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独耳老人一直打量陆越,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确实不一般,不仅实力强、能力特殊,而且一个人上山也没有丝毫胆怯,这背后难不成真有姓方的撑腰?

  他的谋划即将成功,这个时候不允许有任何变数。

  于是尝试策反陆越。

  “给我好处?”

  “那你得先拿出诚意,告诉我那棵桃树的来历。”

  陆越手指远处那棵诡异桃树,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干掉对方,而且看对方脑袋的溃烂速度,可以证明时间越长,对方力量就越衰弱。

  当对方实力衰弱到极点,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这一点,陆越相信对方也心知肚明。

  总之,目前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拖延时间。

  无论哪一方,都认为拖延时间对自己有利。

  独耳老人看向桃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沉声说道:“当年第二代寿神在这遗迹里培育了很多桃树,这些桃树都很神奇,但唯独有一棵最为特殊,那是一棵真正的仙桃树。”

  “传说仙桃树结果,只要吃上一口,就能立地成神。”

  “可惜,遗迹规则不允许,那棵仙桃树能活着就已经是逆天之举,恐怕等到遗迹毁灭那天都不一定能结果。”

  “三十年前,我背后组织从那颗仙桃树上截取一截枝条,种在这山巅之上,安排我在这里守候,让我等这棵同根同源的桃树结果。”

  “起初我也不明白,直到我缝合这具寿神尸体,在某一天窥探到一些记忆碎片。”

  “这里留有历代寿神的传承,除了最后一代寿神。”

  “这些传承就是神性。”

  “每一丝神性都代表着成神的可能。”

  “第一代寿神给第二代寿神留了传承,帮助第二代寿神成神,而第二代寿神除了还回第一代寿神的传承外,也同样留下了自己的传承,以此类推……这座寿神山脉就是历代寿神留给后世之人的成神通道。”

  “每一代寿神不仅留下传承,还加固了这里的规则。”

  “除了最后一代寿神,也就是我现在缝合的这具身体原主人,他没有选择其他历代寿神走过的路。”

  “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成神之路……”

  陆越眉头一挑。

  两条成神之路?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这两种不同的成神之路,才导致成神后的变化截然不同,按照这个逻辑来讲……最后一代寿神和比干一样,选择的是另一条成神之路。

  “这棵同根同源不同地的仙桃树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取这座寿神山脉里的所有传承,整合所有寿神留下的神性。”

  “从而诞生出最强神性!”

  “不过由于历代寿神设下封印,这些传承隐匿在不同空间,如果强行吸取,会致使这些传承支离破碎,越是强行为之,分裂的碎片就越多。”

  “正因为这样……这棵桃树结果的过程将无比缓慢,甚至可能需要几百年……上千年……”

  “这个时间太长了,我不想空等,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这里是历代寿神的传承之地,它们必定在等待合适的人。”

  “只要有合适的人出现,传承自然会轻松显现。”

  “你们这批人的到来为我加速了这个过程,不过你放心……这棵桃树只是汲取他们体内的神性,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

  独耳老人着重强调最后一句话。

  陆越闻言,眉头微蹙,随即迈步到一座人形树根前,细细感应,果然发现其中传来完整的生命波动。

  的确如对方所说,这棵同根同源不同地的另类仙桃树正在吸纳所有神性传承,将其整合,形成最强的神性。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一辈子都在研究如何解决血脉缺陷。”

  “事实证明,缝合神的尸体这条道路也行不通。”

  “除了自己成神,我别无选择。”

  说到这里,陆越哪还能不明白,对方就是要吸收所有神性,就此成神,从而彻底解决血脉缺陷的困扰。

  “你这么做,跟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你就不怕背后的组织找你算账?”

  陆越表面关心对方安危,实则是借机探听对方背后神秘组织的虚实,因为他总感觉这个组织的图谋很大。

  独耳老人淡淡道:“这三十年,他们从未派人联系我,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要上交?”

  陆越吃惊道:“你这不是赤裸裸的背叛?”

  听到陆越这话,独耳老人忽然笑了,反问道:“在你们年轻人的观念里,难道加入某个组织,就必须为他一辈子卖命?”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利益考量。

  他确实加入了组织,但前提是帮他报仇。

  然而,事实证明,那姓方的依然活着。

  所以这不算背叛。

  是组织先欺骗了他!

  一想到此事,独耳老人便怒不可遏。

  但为了拖延时间,他还是强行压制住怒火。

  除此之外,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了三十年。

  他背后的组织,从未与他联系。

  没有人知道他这三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另想办法,加速这个过程,恐怕这辈子都要交代在这里,现在桃子马上就会成熟,这可是通往成神之路的通道。

  他怎么可能交出去?!!

  独耳老人平复好心情,继续说道:“事实上,拦截这颗桃子,我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陆越一愣,挠了挠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

  “没错,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这简直大有问题!!!

  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所以谋划三十年。

  剥夺属于其他超凡者的传承,成全你的成神之路。

  这话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独耳老人并未在意陆越那鄙夷的目光,反而平静说道:“你之前在外面偷听过我说的话,应该清楚我背后的组织正在实施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届时无人能在这场浩劫中幸免,整个世界都将被颠覆。”

  “你年轻有为,潜力无限,是个好苗子。”

  “一旦我成神,可以庇护你,让你免于这场大劫。”

  “而且我也可以像历代寿神一样,助你成神……”

  独耳老人循循善诱,开出不小筹码。

  陆越突然产生了兴趣,反问道:“什么计划?”

  独耳老人沉默一两秒,沙哑说道:“这个计划我不能说,至少在我成神前不能说,否则我将会陷入大麻烦,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场大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降临。”

  “一位神明所造成的伤害,凡人无法想象,我现在拦截下这枚桃子,就等于削弱一分那个组织的实力。”

  “我这招叫曲线救国,怎么不算拯救天下苍生?”

  “其实,我也想做一个好人,站在正义的一边。”

  独耳老人淡然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陆越眼角肌肉抽搐。

  你可真是皮皇帝的妈妈,皮太厚!!!!

  一个带领全族走上诛灭九族的邪路、残害他人生命炼制特殊肢体、造成无数杀戮、对自己重孙生死都漠不关心的人,居然也有脸说要做好人,站在正义的一边。

  “命运弄人,如果我有的选,像你一样,生下来就没有血脉缺陷这个问题,谁又愿意天生做坏人?”

  “年轻人,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当好人的机会?”

  陆越吃惊。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人却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

  不对,自己怎么跟对方讨论起这个话题来了?

  你两嘴皮一动,就想当个好人,想站在正义的一方。

  难道那些本该属于其他有缘人的神性,就活该被你剥夺?

  还有那些特殊肢体,他们生前也是人,也有家庭,有妻儿老小,难道是自愿为了你的解决血脉缺陷试验而牺牲的?

  三十年前,你做了坏事,被方道长发现,留了你一命,结果你不改正,一直怀恨在心,进而加入组织报复。

  现在想做好人?

  早干嘛去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这时,陆越嗅到一股奇异的桃子香味,他发现远处那棵桃树上的果实愈发膨胀,绽放的光芒也愈发耀眼,显然它快要成熟了。

  同时他也察觉到独耳老人脑袋散发的浓烈恶臭,寿神尸体影响越来越严重,这也预示着对方体内神性正加速流失,越来越虚弱。

  陆越想了想说道:“世人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机会当然可以给,只要你现在舍弃这具寿神尸体。”

  独耳老人沉默不语,眼睛微眯,透露凶光。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前提是手握“屠刀”,但真是放下“屠刀”,他两手空空,成不成佛也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独耳老人毫无动作,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

  陆越两手一摊。

  “你看,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这时,独耳老人眼中闪过一抹猩红,全身气势陡然爆发,无形阴冷气浪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刹那间,地面震颤,一具具断手、断脚、断头从远处汹涌而来。

  就在刚刚他检查了一遍山脉,并没有发现姓方的。

  这个年轻人在虚张声势。

  桃子即将成熟,时候也差不多了。

  这一刻,他不再伪装,彻底撕破脸皮。

  “我八岁那年就开始杀人,那个时候我爹就告诉我没问题的,你想杀谁就杀谁,因为你是缝尸一脉传人,生下来就要跟尸体打交道。”

  “等我成神之后,你和姓方的一个也别想逃!!!!”

  “不……你会死在姓方的前面!”

  大量的残肢逐渐逼近陆越,而独耳老人则趁机向桃树狂奔而去,他并不指望之前失败的手段能杀死这个年轻人,他需要的是拖住对方,为自己争取时间。

  只要将神性转移到新躯体,再将脑袋缝上去。

  等他成神之后,大局已定,再来解决这个年轻人。

  “你爹姓曹,难道你也不吃牛肉?”

  “算了,这不重要。”

  “你还记得三十年前是谁杀死了你这具寿神吗?”

  独耳老人脚步一顿,猛地转身看向陆越。

  却见陆越仰天长啸:“彭祖,你还在等什么?!!”

  “干死他,完成你三十年前没有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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