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已有不少世家大族的领袖前来找我,似乎对我们收编蛾贼一事颇有微词。”

  曹操蹙着眉,一脸忧虑地说道。

  众人这才明白,曹操真正的阻力在哪。

  是兖州的世家豪族,名士乡绅。

  毫不夸张的讲,三国就是门阀世家的三国。

  遍观所有诸侯,他们背后必定有门阀世家的支持。

  凡是没有的,不是被灭就是被手下人造反。

  强如曹操,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个兖州牧的位置。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靠着兖州背后世家大族的支持。

  如果侵害这些大族的利益,那他们既然能捧起曹操,同样也能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主公,此事还是需要倚靠各家大族的支持才行呐。”

  李翊在一旁建议道。

  毕竟只有这些大族才能够拿的出那么多的粮食,来供养这三十万战俘。

  “此事却难呐。”曹操捋着长髯,一脸无奈。

  “主公若觉得此事难办,在下愿为主分忧。”李翊主动请缨。

  “哦?”曹操眼前一亮。

  “主公明日可将各大氏族,兖州名士请来衙署,由在下出面来说服他们接纳降贼。”

  曹操闻言大喜,这是他最想听到的回答。

  谁都可以去得罪这些氏族,唯独他曹操不行。

  如果能由自己的属下出面,说服这帮世族那就再好不过。

  次日,衙署大堂。

  一大早,堂内就已经人满为患。

  来的全是兖州各郡的各大豪族,其实都不用曹操主动邀请。

  这些人很多是自发主动找来的。

  为得就是一件事,劝阻曹操不要接纳降贼。

  从名义上分析,这些豪族士人自诩清流,怎么可能愿意跟一群反贼和解,且同居一个屋檐下呢?

  从现实角度分析,三十万蛾贼就是三十万张嘴,这都耗费多少钱粮?

  这些世家大族又不傻,要养着三十万人肯定是要从他们口袋里掏钱的。

  如果不掏,免不得又要激起叛乱。

  所以在众人看来,接纳这些蛾贼就等于是养虎为患。

  堂上,以李翊为首,荀攸、荀彧等一众谋士都坐在大堂之上。

  堂外簇拥着一排排黑甲武士,用以维护治安。

  堂内人声鼎沸,有一人的话语尤为刺耳。

  “听说那曹阿瞒竟然要招纳三十万蛾贼入兖州,简直是愚蠢至极!”

  以荀彧为首的众人齐齐皱眉,曹操现在好歹是兖州之主。

  此人未免忒也狂妄,竟敢直呼曹操为曹阿瞒,实在无礼至极。

  “此乃何人?”

  李翊坐在椅子上问一旁的荀彧道。

  “此人乃陈留名士边让,字文礼,曾担任过九江太守。”

  “他的家小均死于黄巾之乱,故而与蛾贼有着深仇大恨。”

  “想来他会是此次招纳降贼的一大阻力。”

  哦……原来是边让啊……

  李翊对他并不陌生。

  此人历史上就因为阻止曹操招纳降贼,被曹操给砍了。

  但也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曹操由此得罪兖州世族,后来吕布联合张邈一起袭取了兖州。

  可以说一个小小的边让,给曹操制造了不少隐患。

  “啊,原来是颍川荀先生,两位见礼了。”

  边让率先走来,他刻意无视了李翊,而是向荀彧、荀攸进礼。

  二荀齐齐拱手还礼:“边先生,久仰,久仰。”

  “这位是曹公帐下谋士李翊,字子玉。”

  见边让无视李翊,荀彧便主动开口介绍。

  边让略感诧异,他初以为这少年郎只是二荀身边的随从,不想竟与二荀同列。

  “果真是少年英才啊。”

  边让一边拱手作揖,脸上却皮笑肉不笑,看不出半点称赞之意。

  但要说当面对你笑,背后捅你刀,这种事李翊可太擅长了。

  “呵呵,哪里哪里,天下谁人不知边先生博学辩,在下已是神往已久。”

  “今日得见君颜,甚感荣幸。”

  边让陡然变色,李翊这番恭维的话换作平时倒没什么。

  可现在两边是要针锋相对的,这小子上来给你戴高帽子,听起来就像是一种讽刺了。

  “哼。”

  边让轻哼一声,不加理会李翊,转而来到二荀身前,眉头一蹙,语气陡然变得冷冽起来。

  “两位先生,可知我兖州将要大祸临头否?”

  二荀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笑着摇了摇头。

  “未知也。”

  “黄巾贼子屠戮生灵,逆天无道,是我大汉的蛀虫。”

  “如今曹操竟然想要招纳三十万黄巾降贼入兖州,我兖州子民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么?”

  曹操?

  直呼其名讳?

  边让此举就太没礼貌了,他哪怕喊一声,“曹兖州”、“孟德”、“曹公”等都还好。

  可当着曹操属下的面,不用任何敬词,竟直呼“曹操”大名。

  在平辈之间,这种喊法几乎等于是骂人!

  好在二荀皆为官多年,见过大风大浪,并未发脾气,而是耐心解释道:

  “公言差矣,蛾贼起于微末,如今新败于曹公,已无力再能作乱。”

  “曹公心怀仁德之心,故而将之收入兖州,从事生产。”

  “教化其劣性,使其沐浴王化,此乃大仁大义之举也。”

  边让眼眸微眯,暗道这二荀果然能言巧辩。

  “黄巾恶贼屠戮兖州官民,为其所害之人何止十万?”

  “前任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皆死于蛾贼之手。”

  “杀朝廷命官,其罪一也;杀平民百姓,其罪三也;公然拒抗官府,形同造反,其罪三也。”

  “有此三大罪状,两位先生难道还有替贼人开脱么?”

  “况且退一万不讲,即便我等赦免贼人之罪过。”

  “但贼人本天性顽劣,乃首鼠两端之辈。”

  “倘若将其安置于兖州,从中造反,届时我兖州百姓如之奈何?”

  “倒不如效仿白起,掘坑以杀之,以壮我大汉之威!”

  这边让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心肠却异常歹毒。

  效仿白起,坑杀三十万降贼。

  这说得倒是轻巧,你寻私仇,却想让曹操来帮你背这口黑锅。

  荀彧混迹官场多年,最懂打太极,见边让言辞激烈,便开口劝慰:

  “此事兹事体大,边先生可先回府,容我等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回家等消息?

  边让自己也是当过官的,岂不知这里面的门道。

  回家等消息不就是没消息么?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哼,贼人多达三十万,使其入兖州,州郡震动。”

  “倘若出事,谁来担责!?”

  边让重重地拍了拍堂上的桌子,情绪十分激动。

  “我来担责!”

  边让话刚一说完,只听见嘈杂声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吼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那位眉目如画的少年郎。

  只见他的眼眸一如往常的清澈、宁静。

  仿佛这句慷慨激昂的话语,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一丝丝波澜与涟漪。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从容与自信。

  “汝乃小辈,怎敢在此议论大事?”

  边让一甩脸色,上来便以辈分来恐吓李翊。

  李翊面不改色,笑道:

  “昔年孟子三岁以语启父,甘罗十二岁出任秦国宰相,我朝冠军侯十七岁封狼居胥。”

  “公何以欺我年少,不能议论大事?”

  “……这,我……”

  边让语噎,一时竟接不上话。

  没想到李翊的话却接踵而出——

  “况曹公在时,尚与我议论军中大事。”

  “而边先生旧时曾为九江太守,无所作为,黄巾造逆,未能建功。”

  “今番见平克黄巾之乱的功臣面前,怎的以恶语相向?”

  “……你!”

  边让气得须眉倒竖,没想到这个后生晚辈如此不尊重长辈,竟敢揭露自己的丑事。

  然而李翊的攻势仍旧不减。

  “我曾听闻边先生一家老小曾为黄巾贼所害,故而与之结仇。”

  “今曹公行大仁大义之举,收纳降贼,先生却反劝我主将之杀害。”

  “不知是真心替兖州军民所考虑,还是为循一己之私呢?”

  这……

  边让被怼的哑口无言。

  吵架的艺术就是这样,你不能光防守,还得反击。

  当年诸葛亮为什么能够舌战群儒?

  就是因为秉承着一个原则——先防守,再反击。

  比如虞翻出来攻击诸葛亮,诸葛亮在防守完之后,便去揭他丑事。

  说你之前劝主投降孙策,如今又劝主投降曹操,看来是旧病复发。

  通过讽刺虞翻习惯性投降,使得他不敢再出来辩论。

  边让无言以对,可堂下仍旧坐着一帮名士豪绅。

  见边让败了,纷纷站出来与李翊辩论。

  “小子如此巧言善辩,莫不是与贼人私通,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这种泼脏水,扣帽子的话术通常是想逼你恼羞成怒。

  正确的做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谁先急。

  “非也,非也。”

  李翊笑着摇了摇头,“蛾贼之祸,不是因为李翊而起,而是你们逼反了蛾贼!”

  “你说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子竟倒打一耙。

  “你有何证据,说我等逼反蛾贼?”

  “那你等又有何证据,说我与蛾贼私通?”

  李翊冷声反问道。

  这……

  众人面面相觑,被这个回旋镖打得哑口无言。

  李翊款款起身,知道防守完了之后,就该主动出击了。

  “诸位可知这群蛾贼因何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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