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终于下定决心反曹,陈宫也是长舒了口气。

  “此事务必严格保密,孟卓兄切莫泄露,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陈宫再三叮嘱张邈,张邈连连应声答应。

  “公台兄,你们就先从后门出去,以免被人猜忌。”

  他微微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劳烦回去替我禀报温侯一声,就说陈留这一隅张邈一定能够把控好,请他放心。”

  陈留是兖州的经济命脉,掐死陈留,就能够袭取兖州。

  这也是为什么陈宫选择来找张邈的原因。

  陈宫匆匆地作了个揖,然后从后门扬长而去。

  他的行踪极为保密,万不能让人察觉到他来过兖州。

  见陈宫徐徐走远,张邈长舒了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将书信藏于袖中,对下人传命道:

  “来人呀,替老爷我准备新衣,我要出门一趟。”

  事不宜迟,张邈必须现在就出门去联络兖州各世家大族。

  他方一打开房门,迎面便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脸上挂着一抹轻松惬意的笑,令人胆寒。

  张邈顿时僵住,楞柯柯地喊出三个字:

  “李……李先生……”

  张邈震惊地望着李翊,他竟然还随身带着几十名黑甲武士。

  左右两旁分别站着曹休、典韦,皆威风凛凛,怒目圆睁。

  张邈心里直犯嘀咕,暗想李翊不是上前线了么,怎么折返回来了?

  而且又为什么会带兵闯入自己的府邸,莫非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张邈紧张得冷汗直流,面上仍是强颜欢笑,朝李翊拱手作了个揖:

  “哦,原来是先生……先生不是随曹公去征讨徐州了么?”

  “为何会在出现在这里?”

  李翊微微一笑:

  “我奉曹公之命,督运粮草。”

  “现在回兖州,是为了清点粮草,好择日送上前线。”

  张邈心想也是,李翊是别部司马,掌管军中辎重。

  回兖州督运粮草也正常,可是……

  特么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好巧不巧,刚好与自己要起事的这一天撞在了一块儿!

  “李子玉心思缜密,善察人心,我断不可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

  张邈一边想着,一边笑着朝李翊拱了拱手:

  “原来如此,先生一路辛苦了。”

  “只是为何会到本官府邸来?”

  “哦?”李翊眉梢一挑,望着张邈似笑非笑:

  “听张太守的语气,似乎不太欢迎李某啊?”

  “呵呵呵,哪里哪里……”

  张邈皮笑肉不笑道,“先生是客,今日能够在百忙之中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这话颇为阴阳怪气,暗示你身肩重任,居然还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

  李翊何等人精,当然听出张邈的话外音。

  他奉命回来督运粮草,顺道过来探一下张邈虚实。

  不想刚回来,曹休就向自己汇报说张邈今日秘密接待了一个北方来客。

  李翊立马引起重视,带人堵到了张邈家门口。

  “既然张太守知道李某繁忙,难道就不会请我进门,吃一盏热茶么?”

  “把我晾在门外,岂是待客之道?”

  张邈先是呵呵的干笑两声,旋即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先生若执意要吃本官府上的一杯茶,那本官自无吝啬的道理。”

  “只是先生带着这么多甲士围我府邸,不知是来吃茶的,还是来劫舍的?”

  “……呵呵,断断不敢。”

  李翊咧嘴一笑,“只是张太守也知道李某这一趟回来是督运粮草的,兖州境内各府郡粮草皆已上缴。”

  “我清算下来,发现仍旧有少缺。”

  “久闻张太守府中储粮颇丰,所以我与荀大人商议一番。”

  “决定从张太守府上取些粮草到前线去,不知张太守介不介意啊?”

  你特么!

  张邈傻眼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只笑面虎,居然还说自己不是劫舍的。

  直接从我府上取粮,甚至连个“借”字都懒得用,就明抢呗?

  最可恶的是,这小子还把荀彧给搬了出来,分明是故意在向自己施压。

  “哦?莫非张太守有难处?”

  李翊轻佻地看向张邈,眼眸中颇为嘲弄。

  “还是说张太守舍不得储粮,见我强取,心中不悦?”

  嘶……

  看着李翊那嚣张的模样,张邈恨不得一巴掌给他呼地上。

  但曹休等几十名甲士在后面怒目而视,按立鞘中宝剑,张邈刚有这个念头就马上打消下去了。

  ……唉。

  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

  张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短暂的挣扎过后,张邈终于强颜欢笑道:

  “先生说得哪里话,我与孟德是至交。”

  “既然前线粮饷吃紧,本官又岂会舍不得府上的些许金银?”

  “哦?”李翊眉梢一挑,“可李某适才明明见着张太守眉头紧锁,分明心中不悦。”

  “若是张太守有难处,大可不必勉强,李某直接走人便是。”

  “别到时候等曹公回来参我一本,说我强人所难~”

  “……哈哈哈。”面对李翊的阴阳怪气,张邈只能干笑。

  眼下联合吕布反叛在即,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搬便搬吧。

  反正等兖州易主后,多的都赚回来了。

  “先生误会本官了,我道是什么难事。”

  “既然是前线粮饷吃紧,那先生只需差人到我府上知会一声,本官必命人将粮饷备好送到前线去。”

  “先生何必亲自来这里跑一趟呢!”

  呵呵……

  李翊嘴角竟勾起一抹浅笑。

  张邈后脊一凉,这抹笑容仿佛一柄尖刺一般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

  因为这抹笑与之前的笑容都不同,那是一种从容得意的笑。

  仿佛李翊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张邈出汗如浆,心头直犯嘀咕。

  今日之事他做得滴水不漏,没道理这么快就泄露出去。

  李翊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投靠了吕布。

  ……然而。

  李翊确实已经知道张邈投靠吕布了。

  因为张邈此人并不大方,今日这么爽快地就答应给钱,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担心暴露什么东西!

  做的越少,错的越少。

  张邈这么积极地想要甩清事务,只能说明他在谋划着什么,怕露出破绽来。

  心念于此,李翊面颊上仍旧平静如水。

  “既如此,那李某就不客气了。”

  “典韦,你带十个弟兄,去府上取钱粮。”

  “喏。”典韦领命而去。

  张邈心头扬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厮只支走了十人,还留了几十个甲士在身边。

  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了。

  “先生已经拿到钱粮了,还留在此地莫非另有指教?”张邈问。

  “……呵呵,指教不敢,就是搬运钱粮需要些时间,这段时间里不妨容李某多叨扰一会儿。”

  “吃张太守府上几杯茶,你看是如何?”

  啧……

  张邈嘴角一抽,看来今日联络兖州世家的事只能先暂时搁置了。

  必须先把眼前这个麻烦给清理掉才行。

  “既然先生有如此闲情逸致,那本官自无拒之门外的道理。”

  “请吧……”

  张邈语气已相当冰冷,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翊。

  李翊面不改色,纵身掠过张邈,大笑着走入府内。

  府内,下人将茶斟好,两人对面而坐。

  府外,典韦领着甲士将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往外搬。

  远远看上去,还以为太守家被打劫了似的。

  反观屋内,陈留太守张邈此刻却气定神闲,向李翊敬茶:

  “此为我府上的‘太平猴魁’,是先帝招待文武百官时用的茶,先生请慢用。”

  李翊端起茶杯,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

  “好茶好茶。”

  然后便放下茶杯。

  这一举动可以说相当无礼。

  一方太守主动向你敬茶,你非但不喝,还直接将茶杯往桌上一撂。

  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张邈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冷冷说道:

  “听闻先生少年英才,人中俊杰,辅佐曹公大破蛾贼。”

  “一时名声大噪,今日一见,果真见之不俗。”

  “……哈哈哈,哪里哪里,在下也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

  张邈见李翊仍是一副故作轻佻的状态,心中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大声吼道:

  “本官身为陈留太守,与先生共事曹公,我与你本无仇怨。”

  “奈何今日却要苦苦相逼,是何道理!”

  这时,李翊反倒将先前的热茶端了起来,有条不紊地抿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张太守既知你我共事曹公,就当尽心辅佐,不可怀有二心。”

  “然而张太守却朝秦暮楚,珠胎暗结,欲勾连外人袭取兖州。”

  “难道李某还要对张太守这样朝三暮四之人有好脸色么?”

  张邈陡然变色:

  “先生何故以恶言中伤于我?”

  “我与孟德有着同窗之谊,岂会勾结外人害他?”

  呵呵,急了……

  李翊是属猫的。

  猫抓老鼠都有一个习惯。

  那就是抓到老鼠,不会第一时间吃了它,而是玩弄它。

  直到它被生生地吓死,然后方可食用。

  张邈现在越是紧张,李翊就越是兴奋。

  张邈越是慌乱,李翊就越是想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方才我与你交接之时,已从你身上搜出来书信,你还敢否认?”

  张邈大惊失色,赶紧从袖口中取出吕布的书信。

  结果拿出来的一瞬,发现书信完好,“温侯”的印绶也在。

  张邈抬眸再看时,只见李翊从容地品着茶,望着自己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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