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真解围,林邑国王范佛率兵,只得一路撤走,退守咸驩,驻扎汉南山下。范佛坐在大帐之中,满腹愁云,大将军黎仲太、军师范登云偏坐一旁,对进退之策,也一筹莫展。

  范佛道:“晋军南下,若杀到咸驩,我等只能退守横山,这两年所夺土地,前功尽弃,此番出兵,也枉费心机。”

  黎仲太道:“末将愿决一死战,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范登云道:“万万不可,大将军拼光将士,晋军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莫说咸驩,连横山也守不住呀。”

  “那军师倒是出个主意。”

  范登云眼珠子一转,说道:“臣到有一计,兴许可破敌军。”

  “那还不快快说来。”

  范登云道:“独龙牛乃我蛮邦独有,何不征调当地所有壮牛,摆下千牛阵,迎战晋军。”

  “独龙牛?”

  “此牛野性十足,凶猛如兽,又可驯化,以牛冲击,岂不胜过骑兵?”

  “军师所言,正合本王心意。”范佛道:“传令下去,征调当地,及横山南北,所有独龙牛,充作军用,敢有不从者斩!”

  林邑军队在横山南北大征民间养牛,集中到咸驩大营。一月之间,凑齐八九百只,号称千牛阵。晋军南下大军,进驻咸驩。先锋官夏侯澄提兵先行,直奔汉南山大营,挑战林邑军。

  ......

  汉南山下,夏侯澄列阵就绪,只等林邑蛮军到来,忽然,远远传来频繁的铃铛碰响,越传越近。再往远端仔细一看,竟是上千只大牛,林邑兵士,皆是骑在牛背上行进。

  这些牛与一般牛有所不同,体格硕大,长相凶猛,一对牛角粗壮有力,盘于头顶,后背高高隆起,异于一般牛类,乃西南独有,号称独龙牛。

  夏侯澄一看,哈哈大笑,说道:“古往今来,只有骑马打仗,还从未见过骑牛打仗。”

  几个副将也大笑起来,有人说道:“收复横山,近在咫尺,就是范佛请来五色神牛,也难改天意。”

  夏侯澄颇为得意,传令道:“今日杀牛,正好犒赏将士,佳肴在此,白白奉上,快击鼓开战。”

  这边战鼓雷动,只见对面,林邑吹响号角,蛮兵驱牛冲出,只见这些独龙牛,飙疯无比,生性勇猛,双角高盘,煞是惊人。

  晋军骑兵,冲到半路,牛马相对。那些战马,吓得停滞不前,原地打转,独龙牛奔跑起来,厚重有力,震地生风,使得晋军将士,心惊胆战,不敢向前。

  双方对攻冲锋,顿时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先锋官夏侯澄一看独龙牛野性不凡,自知低估,骑兵不是对手,赶忙传令:“撤,快撤!”

  野牛一阵冲锋,使得晋兵大乱,难以阻挡,落荒而逃,还撞杀些许人马。真可谓:

  斗牛逐胜晋骑翻,群起暴奔惊地环。

  蛮力更加威猛佑,王师休驻汉南山。

  夏侯澄败退而走,回了咸驩大营,刺史温放之以为,这一战少说也要激战半日,没想到午饭未开,夏侯澄已败退回来。

  中军大帐内,温放之问道:“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将军为何匆匆退兵?”

  夏侯澄道:“督护有所不知,那林邑国,调来大批神牛,双角高盘,奔跑生风,好生威猛。军心大畏,战马受惊,裹足不前,难以相抗。”

  “神牛?”

  温放之心怀疑虑,转脸看军师郝隆,郝隆道:“夏侯将军可曾看清,确实是牛?”

  “末将岂能认不得牛,确系无疑。”

  二弟温式之一旁言道:“但凡牲畜,无神可言,降服畜生,唯有火攻。”

  “此地四处水田,哪有纵火之地?”

  温式之道:“兄长可曾记得,刚来之时,有片蓬草,蓬草齐腰,何不伏兵于此。可将牛群引入蓬草,纵火焚烧。看那牛儿,如之奈何?”

  “二弟妙计!”

  温式之道:“夏侯将军再度出兵,多带箭弩,牛队不追,乱箭射之,牛队来追,引向蓬草。”

  “末将遵命!”

  夏侯澄转身而去,二弟温式之道:“兄长可多备柴球、冲火车,再撒下硫硝、火种。待牛群赶至蓬草地段,纵火焚之,一战可破!”

  “好,就依军师之计。”

  先行官夏侯澄点齐三千骑兵,率兵二度出战,温放之、温式之、灌遂、刘雄等人各领兵士在蓬草,只做藤枝滚团、冲火车,又洒硫硝、火种,等候林邑牛群。这才引出:

  群牛威武势隆隆,荒草丛生连碧空。片刻风绵吹尘渡,霎时烟罩烧云红。

  挥鞭铁骑扬坡陡,摆尾野牛行僻穷。不问千斤狂兽至,唯瞻烈焰燎熏中。

  初战告捷的黎仲太,率牛群大举进发,正寻晋军营地,半路之上,正好撞见二度来战的夏侯澄。一见牛群,夏侯澄大喝道:“林邑贼子,夏侯澄在此。”

  黎仲太一见晋军,立刻命牛队列阵,趁着摆阵之时,夏侯澄道:“众将士,乱箭射杀!”

  这牛皮甚厚,偶尔一箭,如同挠痒,对牛无关紧要,黎仲太一看晋军只射箭,不出兵,便传令道:“不可坐以待毙,群牛冲出!”

  号角鸣响,林邑兵催牛出战,一看牛队冲来,夏侯澄道:“收箭撤兵!”

  独龙牛追击在后,晋军诈败而逃,一路追击,便望见那片蓬草。

  黎仲太率兵将要进蓬草,旁边副将劝道:“大将军不可贸然入草地。”

  “为何?”

  “此时过午,众将士腹中空空,正逢饥饿,况且此地蓬草多枝,若有火攻,如何抵挡?”

  黎仲太道:“晋军若燃蓬草,必然借风而起,今日无风,难以燎原。即便火攻,我等见火便撤,又能奈我何?”

  其他众将还想规劝,奈何此时牛群也饿了,未等下令,不少大牛闲庭信步进了蓬草地,黎仲太大喜:“真乃天赐宝地,人少食一顿,无关紧要,到是此地蓬草,可喂饱牛儿,待到全胜,再用膳无妨。”

  但凡蓬草必在山坡,眼看夏侯澄率骑兵上了山坡,林邑又有副将道:“晋兵登高而上,大将军仰攻,地势不利。”

  “嗯...”黎仲太心想,由下往上攻打,确实不占便宜。

  正在犹豫片刻,只见几个火球从高坡之上,熊熊滚下。乃是柴草成团,点燃的火球,翻滚而下。林邑将士大惊失色,黎仲太道:“将士勿慌,今日无风,撤走便是。”

  话音未落,只见火矢射出,乱箭如雨,带着火苗,射入蓬草,草地中早已洒满硫硝、火种的蓬草丛,顿时火烧连片,人牛莫出,全都困在火海之中。真见得:

  草莽浓烟随野高,蕃戎难出烈红照。

  纵然牛勇力无疆,唯见火披漫山烧。

  独龙牛遍遭烈火围困,吓得惊奋而起,乱窜火海,林邑兵将是甩落丛间。烟火燻天,方向难辨,牛群乱窜,林邑兵被撞死、踩死无数,化作尘灰焦炭。

  一场恶战,千牛阵或是烧死,或是逃窜,化作烟云,唯有主将黎仲太,携百余骑兵,躲过一死,逃出蓬草,退往汉南山大营。

  温放之见残余逃走,挥鞭说道:“千牛阵已破,收复咸驩,只在今日,随我杀出!”晋军大队人马,追击黎仲太残部,先打汉南山大营,再追往横山。

  林邑国王范佛正在等候消息,只见黎仲太满面尘灰,干咳不止,被人扶进大帐。

  范佛和军师范登云等人大惊,范佛问道:“大将军何至于如此大败?”

  黎仲太道:“今日交战,晋军以火攻之,我欲退兵,未曾想草丛布有硫硝,顿时四野烈火,千牛阵溃散如烟,大败而回。”

  “啊?”范佛大惊,背手来回踱了几步,问道范登云:“军师之见,如何是好?”

  军师范登云道:“探马来报,晋军不过两万,而大王一败再败,并非我等无能,而晋军多谋,全赖温放之一个儒生,用计所致。为今之计,可依仗横山天险,死守不出。前有雄山为屏,后有日南粮草,可据晋军。”

  “也罢,我讨大晋,如蛇吞象,待到屯兵十万之时,何愁九真不得。暂且收兵,据守横山,不可恋战。”范佛道。

  林邑兵马纷纷拔营,凭借兵力优势和横山天险,死守不敢冒出。温放之、温式之所率晋军虽得胜利,但东晋朝廷并未乘胜增兵,只因北方燕国企图卷土重来,蠢蠢欲动,使得东晋已无暇顾及万里之遥的日南郡,故而双方各自停战。

  东晋升平元年,公元357年末,交州刺史温放之,在咸驩大败林邑,收复九真郡下全部失地,晋朝南疆故土重回横山为界,唯有日南郡未收复。后有元代文人陈孚《交州使还感事二首》其一首诗为证:

  少年偶此请长缨,命落南州一羽轻。万里上林无雁到,三更函谷有鸡鸣。

  金戈影里丹心苦,铜鼓声中白发生。已幸归来身复在,梦回犹觉瘴魂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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