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断之策,诏令天下,无论庾希还是其他臣子,反对之声毫无作用。没过几日,丞相司马昱、大将军庾希一起来到崇德宫,再度求见褚太后。

  崇德宫的宫苑之中,百花盛开,争芳吐艳,春意满园,一派花团锦簇、春明景和之貌,褚太后正与几个宫娥一同赏花。

  见两位重臣来拜见,正在闻花香的太后褚蒜子猜到十有八九是为土断新政。便松开花枝,问道:“二位卿家免礼,非年非节,来见何事?”

  司马昱道:“前些日子,诏告天下,推行土断,要清查人口,编制户籍,此事一传,天下哗然,不得人心,臣恐陛下少不更事,还望太后出面,细酌此事。”

  “细酌什么,陛下降旨,旨到即行,何必再问哀家?”

  庾希道:“上至皇室诸王,下到百官大臣,谁家田园没有白籍子民?一旦将白籍人口,纳入户籍,臣公们的家业,将难以保全,人人自危,如何效忠朝廷。”

  “白籍?直言了吧,乃是黑户。这些北来黑户,依附门阀,给士族上税,百官中饱私囊,反倒是朝廷库银,捉襟见肘,一贫如洗,又该如何是好?”褚太后问。

  庾希道:“朝廷缺银,大臣自会设法增赋,而割百官家业,充盈银库,同僚们心有愤愤,人心沸怨。”

  “庾希,哀家问你,皇粮国税,是该交朝廷,还是该交士族?”

  “理应供奉朝廷。”

  褚蒜子道:“既然如此,何须多言,无论白籍,还是黑户,皆要编入户籍。天下子民,乃大晋子民,而非大户子民。”

  司马昱、庾希两人被说的无言以对,褚蒜子道:“庾爱卿,时至今日,庾家仍是江东第一大户,封候拜将,恩宠至极。家业比丞相还大,此番土断,当为表率,勿负皇恩。”

  庾希道:“微臣冒昧,如此说来,太后也要推行新政?”

  “陛下也罢,哀家也罢,卿家也罢,到头来谁不是大晋的,大晋不能重兴,满朝文武,谁又能保住家业?”

  庾希作揖道:“只怕群臣多有怨言,万一顶撞了陛下,该如何收场?”

  “陛下降旨,金口玉言,你等这个不听,那个不从,又让陛下如何收场?”

  “这......”

  丞相司马昱是个老好人,一看太后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赶忙说道:“太后真知灼见,不妨先推行新政,日后有不妥之处,慢慢修正,天底下还能有过不去的坎儿,大将军何必多虑?”

  庾希知道此时褚太后已经转变态度,支持土断新政,也只得自找台阶,遵旨而行。

  司马昱、庾希劝说不成,失落而去。女官春分,望望二人远去背影,说道:“太后明见,丞相、大将军口上答应,只恐心中难平。”

  褚太后捏住花枝,猛然扣断,说道:“凤凰涅槃,必浴火重生;大晋兴邦,当壮士断腕。推行新政,削弱百官,何其不易?这两人好歹还顾忌哀家脸面,只怕日后真有撕破脸的,那才是狗急跳墙,鱼死网破,都等着瞧吧。”

  司马丕推行新政,君权与士族利益之争,日益尖锐,褚太后站在风口浪尖,依然支持土断新政。

  ......

  庾希被太后说道一通,心中十分抱怨,离开宫城,便一起到了丞相府,二人下马,庾希说道:“原本想劝说太后,阻止陛下,没成想太后峰回路转,反而主张土断,此事非闹大不可。”

  司马昱道:“常言道:出头的椽子先腐烂。本相深知中庸之道,大将军万不可此时抗旨,朝中不满之人多矣,何必迁怒于太后。”

  “庾某绝非为一己之利,即便丞相名下,也养有众多流民,受土断之害的,乃是满朝臣公。”

  “大将军心存怨气,不必挂心,到我府上再想办法,兴许有救。”

  “也好,府上叙话。”

  两人步入丞相府,刚走几步,丞相府主事快步走来。此人眉清翘秀,目如夜凤,鼻梁笔直,厚唇无须,年纪二十岁上下,这位府官年纪轻轻,却出身不凡,此人名叫王献之,字子敬,乃王羲之第七子。

  主事王献之作揖道:“启禀丞相,彭城王千岁,连日兼程,赶至相府,等候求见。”

  “彭城王到了?”庾希诧异道。

  “彭城王远离封地,赶至京师,必有要事,大将军随我去见。”司马昱道。

  司马昱、庾希、王献之一起来到客厅,只见客厅之中,端坐一人,身长七尺,年纪四十多岁,交杂眉,山狐眼,鼻正口冽,八字胡须,身着王服,此人便是彭城王司马玄。司马玄比司马昱年长两岁,辈分相当,封地乃是彭城。

  “丞相大人,大将军,小王等候多时了。”

  司马昱、庾希一起还礼,司马昱道:“献之,快去准备酒菜,本王今晚要款待彭城王,大将军一起陪同。”

  王献之奉命下去准备,众人各座,司马昱道:“彭城王远道回京,到我府上,有何要事?”

  彭城王道:“不瞒丞相,前几日得旨,陛下要推行土断,子民全户入籍,为兄在彭城家业,养有上千白籍,一旦土断,空空田园,如何收税?”

  司马昱道:“陛下之意,就是要收税于朝廷,不准臣公私养白籍流民,自收税赋。”

  “若是如此,只恐小王倾家荡产,难以生计。”

  司马昱道:“朝廷上下,谁又不是上面拿朝廷俸禄;下面私养白籍,私收税赋。还犯不上倾家荡产。”

  “可是这么大的事,事关满朝臣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庾希道:“彭城王多虑了,下官正与丞相商议,设法劝说太后,废除土断,不能由着陛下,一意孤行。”

  彭城王道:“丞相,此事关乎王公大臣家业,人心惶惶,不可小视。”

  司马昱也心知肚明,一旦推行土断,自己家业也将大受削弱,便答应了此事,说话间,王献之来报,酒菜已经备好,三人赴宴,共商阻止土断之事。真算得:

  从来黑户无名籍,穷苦为奴受贵欺。

  土断推行变天下,豪门惶恐众生疑。

  地处江东的王公贵族,一个个人人自危,驻扎其他地方的官员,也是闻风而动,想方设法阻止土断新政。远在荆州的大都督桓温,也是家大业大,为其效命的白籍流民,也是不计其数,桓家私收税赋,供养门庭,与江东士族大同小异。

  这些日子,荆州官员都在商议土断新政,五弟桓冲、军师郝隆等文武副将,坐在左右,也是私议纷纷,桓温道:“土断之事,关乎诸公家业,诸位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桓冲道:“小弟以为,当进谏天子,土断有悖人心,我等臣子,万不可轻易答应。”

  “若是不从,乃抗旨不尊,必被他人抓住话柄,朝中诽议我者,不在少数。”桓温疑虑道。

  军师车胤作揖道:“皇上推行土断,不得臣心,大都督若能遵照之意,先为表率,之前流言,则不攻自破,谁还敢说大都督的不是?”

  桓冲道:“倘若推行土断,桓家田地必然荒芜,白籍也不再给桓家纳税,得不偿失。”

  车胤道:“大都督威名,天下共闻,取洛阳、许昌如探囊取物,不在话下,又何必吝啬自家一片田地?何不分与百姓,取人心而得天下,这取舍之间,不知大司马意下如何?”

  “嗯......”桓温点点头,欣然说道:“车武子所言,正合我意,当初劝陛下推行土断,也是本督派武子先生前去,如今陛下新政,正好让那帮衣冠夫子,吃吃苦头。”

  桓冲道:“可是江东臣公吃了苦头,我桓家也要自损些家业。”

  桓温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桓某能有今日,岂是靠剥削流民?而是靠北伐军功,即便土断失去了流民,来日征战,再立军功,舍弃的还能赚回来。”

  “兄长高见,如此说来,用新政换人心,远比收流民这点税赋,要强的多。”

  桓温道:“何尝不是,此乃得人心者得天下。笔墨伺候,桓某愿响应朝廷,先为表率,推行新政,我倒要看看江东那群穷酸腐儒,这回要搭进多少家业!”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旁边侍从,端来笔墨纸砚,桓温提笔润墨,说道:“桓某亲拟一疏,奏呈朝廷,力主土断,并分地于百姓,使白籍入户,安生乐业。”

  “大司马高见,此举必得人心。”车胤作揖道。

  桓温写罢,将奏疏放入囊中,说道:“这封亲笔奏疏,由车胤先生送去,要在百官之中,力推土断,羞辱百官,以彰显桓家大德。”

  “大司马所差,下官定当效命。”

  一番劝说,桓温故作支持,恶心百官,车胤遂带着亲笔奏疏,赶往京师。真可谓:

  真言只在少数间,一举惊人羞百官。

  换的威名遍天下,任凭重分好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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