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下,桓冲战邓遐,两员大将,战至一百回合,似二虎相争,如双龙斗法,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两边将士摇旗助威,呐喊声不绝于耳。

  战鼓十通,号角九鸣,交战满风雨,气概夺乾坤,眼看激战三百合,只见二马一错蹬,桓冲转身去拽邓遐腰间丝绦,出手虽快,只觉五指一滑,一把揪住了邓遐战裙。

  桓冲猛地使劲,欲扯邓遐坠马,邓遐眼明手快,猛的一较劲,只听“刺啦”一声,腰间战裙被桓冲撕下半截。

  二马调头,邓遐一看自己战裙被撕,心中大怒,高声喝道:“撕我战裙,算何本领,天色将晚,可敢挑灯夜战否?”

  “有何不敢?传令挑灯。”

  日薄西山,在桓温身侧的参军郝隆道:“大将军快快收兵,邓遐不过如此,无需夜战。”

  “就依军师,鸣金收兵!”

  两人正等着军前挑灯举火,没想到桓温军中鸣金收兵,桓冲一听鸣金,“哼”了一声,驳马便回阵中。邓遐大骂:“桓氏匹夫,因何收兵,敢夜战否?”桓温毫不理会,各营收队,返回大营。

  此战酣畅淋漓,震撼人心。回到中军大帐,众将摘盔解甲,桓冲跟了进来,说道:“若再战一百合,我必诛他,兄长何故鸣金收兵?”

  桓温停住脚步,转身说道:“邓遐真豪杰也,我必擒他,留于麾下。”

  桓冲道:“我尚不能轻易杀他,满营之中,谁能擒他?”

  “郝隆参军,已有妙计。”

  “何计?”

  桓温道:“你扯他半截战裙,现在何处?”

  “小弟别在腰间,欲以此羞辱于他。”

  “速交于军师。”

  参军郝隆接过半截战裙,双手捧着看了看说道:“下官即刻传令,大摆宴筵,于前营庆功,所有将官,俱列酒席,大庆一番。”

  “半截战裙,庆之何用?”桓冲问道。

  郝隆道:“今晚酒宴,烈酒相待,月升之时,直至子夜,酣饮不可停顿,以诱惑邓遐来攻。”

  “原来军师已有擒敌之计?”

  众人大喜,即刻在前营摆下酒宴,篝火通明,众将齐聚,席间又有舞剑助兴,笙瑟齐鸣,烈酒飘香,直上青云。

  ......

  桓温大营,歌舞酒香,惹得荆州城头,兵卒聚集,远远张望,也惊动了晚间巡城的邓遐。

  邓遐手扶佩剑来到城头,聚集观望的兵士散开,邓遐问道:“何故如此热闹?”

  一个校尉作揖道:“禀告将军,桓温大宴军士,舞剑载乐,酒香数里,好生热闹。”

  邓遐站在垛口,远远观望,说道:“今日桓冲扯我战裙,晚间庆贺,必是羞辱于我。”

  旁边校尉道:“就半截战裙,何辱之有,这都折腾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邓遐诧异。

  那校尉道:“从月升之时,直到现在,已是子夜,可不两个时辰了。”

  “哼哼,”邓遐冷笑,说道:“看来桓温匹夫,不过如此,如此滥饮,必然大醉,传令下去,三更深时,点齐将士,随我劫营,趁醉斩这贪官!”众人领命。

  三更深时,将至四更,夜色漆黑,难见五指,叛军大将邓遐,率领五千叛军,口衔枚草,漫步轻蹄,直扑桓军大营。

  抵近之时,见夜宴已散,浓浓酒气,犹存寨中,歪倒的酒坛,还淌着酒水。夜宴之后,营寨一片狼藉,可见酒后狂躁,混乱不堪。

  邓遐低声对几个手下说道:“烈酒熏天,桓氏贼众,必然酣醉,点燃火把,直冲中军,先诛桓温,其余不问。”

  “遵命。”众人道。

  号令传下,叛军点火起兵,直冲桓军大营,直奔中军杀去,可冲入中军帐外,四下安静出奇,头前一个牙将踹开帐门,未见一人。赶忙喊道:“回禀将军,帐内无人。”

  邓遐听了大惊,再看四周,空无一人,不觉惊叹:“不好,中计!”

  话音未落,只闻杀声四起,只见二弟桓云催马而来,枪指邓遐,高声喝道:“邓遐叛贼,你已中计,还不快降。”

  “呸!众儿郎随我突围。”邓遐带着叛军赶忙外撤。

  刚刚掉头,前面一通乱箭射来,倒下一片兵士,又见四弟桓秘,提刀而至,大喝道:“叛军贼子,哪里逃。”

  邓遐赶忙再度调转方向,试图突围,又见朱焘率兵杀来,邓遐催马在前,当先突围,与朱焘大战几合,朱焘不是对手,只得避开。

  刚杀出一条血路,又见桓温迎面杀来,桓温大喝:“邓遐贼子,桓温在此,请与一战!”

  “先戳桓温,以震军心!”邓遐甩开随行将士,驱马冲出,直取桓温,眼看将至近前,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没成想,早已布下绊马索。几个悍卒冲出,用挠钩摁住邓遐,眼看邓遐要挣开挠钩,只觉后背猛然被重创,又被撞倒在地,押在身上的正是老五桓冲。

  一番折腾,才擒住邓遐,被围叛军,见主将被擒,四面又是乱箭纷纷,只得跪地求饶,纷纷被俘。干瓒伏诛,邓遐被俘,荆州的叛军残部,献城投降,叛乱随即平定。真可谓:

  战裙撕半计施成,佳酿飘香舞剑声。酒醉他人自非醉,引蛇出洞在三更。

  狂吟假宴伏兵入,夜袭空营铁槊横。不见中军灯角挂,唯闻喊杀烈风惊。

  邓遐被擒,五花大绑,桓温手扶佩剑,走到近前,只见邓遐昂首挺胸,誓不低头。桓温道:“来人呐,解下邓遐战裙。”

  旁边侍卫解下邓遐腰间战裙,邓遐喝道:“要杀便杀,解我战裙何用?”

  桓温道:“押邓遐往中军大帐来见。”

  桓温走在前,先进了中军大帐。邓遐被推推搡搡后进帐中,等进了帐篷,只见灯烛之下,桓温已经穿针引线,正在缝补那件撕裂的战裙。

  桓温瞅了一眼,说道:“还不快为邓将军松绑。”

  陪在一旁的桓冲,解开邓遐绑绳。邓遐活动一下手臂,感到奇怪,不知桓温用意,便说道:“一件战裙,缝补何用?”

  桓温道:“古人云,破镜不可重圆。在我看来,破裙尚可缝补,叛军作乱,乃干瓒为首,将军不明真相,不知者不怪。”

  “难道不是桓将军苛扣了将士军饷?”

  桓温冲着桌案上使了使眼色,说道:“苛扣军饷之事,我已拟成奏表,当上奏朝廷,荆州兵马,绝不怪罪。”

  邓遐走到桌案,拿起奏疏看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邓遐道:“我等有眼无珠,不明真相,错怪将军,请桓将军治罪!”

  见邓遐跪倒,桓温赶忙起身相扶,细看邓遐,这才叹道:“应远真猛将之姿,今战裙缝好,结线释嫌,桓某愿与将军共谋大事。”

  “桓将军不罪之恩,邓遐永志不忘!”大将邓遐单膝跪倒,再度叩拜,一员大将归降桓温,使桓温如猛虎添翼,真可谓:

  结线释嫌缝战裙,得收猛将买人心。

  恩怨错搭尤忘去,广纳豪强胜万金。

  收拾了荆州叛军,桓温这才正式入主荆州,但拖欠军饷之事,却无着落。众人坐在帅堂,二弟桓云道:“欠饷之事,朝廷少有,何况又是荆州要地,此事太过蹊跷。”

  桓温琢磨一番,说道:“度支尚书即便算错兵饷,也不会差额如此之大,必有人做了手脚,构害我桓家。”

  桓秘问道:“兄长以为何人所为?”

  桓温道:“听说我离京之后,庾希接任侍中一职,掌管天子机要,定是庾家改动文书,变了数目,才使军饷短缺。”

  “又是他们庾家,未免欺人太甚!”桓冲怒道。

  “五弟不可冲动。”桓温道:“庾家权倾朝野,我自当亲拟一本,奏呈太后,让他庾家露露脸,看他庾冰老儿如何交待?”庾希任侍中,虽不是高官,却掌有文书机密,让桓温在荆州做官,如芒在背,难以自安,便连夜亲拟一本奏疏,派快船送往京师建康。

  ......

  桓、庾两家为争荆州之地,暗怀不合,荆州叛乱闹得动静极大,桓温参劾的奏疏也送到宫中。褚蒜子跪坐案前,看过一遍,又看一遍,这时大太监灵高走到跟前:“启奏太后,谢尚、胜含奉旨入宫。”

  “传二位卿家来见。”

  传话片刻,谢尚、胜含,一个是褚蒜子的娘家亲舅,一个王府旧臣如今做了黄门令,都是褚蒜子最可信赖之人。二人赐坐看茶,两人分坐左右。

  蒜子道:“今日呈上两道奏疏,一道是桓温参劾庾希,修改度支,苛扣军饷;另一道是庾冰参劾桓温,治军无方,将士哗变。哀家没想到听政以来,一事未成,反到自生内乱。”

  谢尚道:“桓、庾两家欺皇子年幼、太后女流,如此狂悖,皆因皇权暗弱,需有德高望重之人,相助太后,才能使桓、庾两家有所信服。”

  “丞相何充可算德高望重?”

  谢尚道:“何充才能平庸,年老多病,桓、庾素来看不起也,算不得德高望重。”

  “尚书令诸葛恢,可算德高望重?”

  谢尚道:“诸葛尚书,近来病重,称疾不朝,前日臣去探望,恐不久于人世。”

  “以舅舅之见,满朝文武,何人算得上德高望重?”

  “父乃一家最尊,君乃天下最重,太后主政,不如请国丈褚裒,辅佐太后,巩固皇权,可稳定朝纲。”谢尚道。

  太后褚蒜子思来想去,心中最信赖之人,唯有自己的父亲,便同意了谢尚建议,加封国丈褚裒为卫将军、录尚书事,总领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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