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荆州的桓温,虽然收复西蜀,扬威立功,但在朝廷中的势力,还属于庾、殷两家,所以桓温即便志存高远,也不得重用,苦无北伐之机。

  正逢殷浩在去年秋天兵败,使得桓温有了请命出征的借口。乘此良机,桓温五万人马进驻武昌,大壮声威。一边挥兵东进,一边参劾殷浩,桓温用兵素来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且来势汹汹,使得在会稽礼佛的褚蒜子措手不及,倍感被动。

  回到禅房之中,只有庾希、王羲之二人跟随左右。褚蒜子道:“朝廷尚未降旨,桓温擅自调兵,顺长江而下,驻扎武昌,其心不可测。”

  庾希作揖道:“太后说的极是,桓温狼子野心,朝廷难以驾驭。”

  褚蒜子道:“桓温参劾殷浩,是心中不服,肆意妄为。这些年朝廷暗弱,使得桓温目中无人,愈加放肆,还需想法子拴住桓温,以安其心。”

  右将军王羲之道:“微臣以为,桓温之心,与朝廷若即若离,需外结君臣之义,内交骨肉之情,既是君臣,又重亲情,让他无从下手。”

  褚蒜子问:“哀家不过一介女流,寡居之人,以卿家之见,如何才能与桓温结下君臣之义,骨肉之情?”

  “古往今来,大将在外,不受君命。桓温在外,拥兵自重,又欺太后母寡子弱,更是狂妄。听说桓秘有一女,年方十五,正值妙龄,不如选朝中年纪相合之人,聘娶桓秘之女。加封桓云江州刺史;再授桓温太尉之职,请其入京辅政,此三件事若成,又嫁姑娘又封官,把桓家人体面的请回京城,这样便有了君臣之义、骨肉之情。”

  这么一说,几人相互看看,庾希道:“桓温奸党,使其回京,断不可行。”

  王羲之道:“桓温坐拥荆州、西川,兵马充足,割据一方,足以称帝自立。不如让其回朝,养尊处优。”

  褚太后点点头说道:“桓温其人,晋之能臣,朝之枭雄,以怀柔之策,稳住桓温最好不过。诸位卿家,哪家儿郎,年纪相合,可有人选?”

  王羲之道:“听说庾侍中之弟,庾友之子,年纪颇为合适,不如就.......”

  庾希一听这话,说道:“右将军不可玩笑,我庾家与桓温势不两立,岂能娶奸雄之女,嫁到我庾家?不可不可.....”

  王羲之道:“桓温参劾殷浩,就是折庾家臂膀,庾、桓两家都是江东名门,一般人家哪里聘的起桓氏女子,我膝下诸子,若有合适之人,我便求聘,可是都已订亲。唯有庾家,第一大户,门当户对。”

  褚蒜子道:“右将军说的极是,桓家的女儿,一般人家岂能说动,除非庾家出面,就依王羲之之计,求聘桓秘之女,册封桓温太尉,召其入朝。”

  说起江东第一大户,庾希心中是美不尽收,虽然心里看不起桓温,但是朝廷眼下无兵,桓温自从收复西川,势力大增,庾希自己又不是桓温对手。一番思量,庾希觉得以结亲形式,让桓温进京,不失为良策,便答应了此事。这才有:

  争权夺势两家仇,不是冤家不聚头。缘妙传音凭北雁,是非弄影付东流。

  言和好意心知暖,迁怒阴邪恨未休。三月三时传百世,从今男女解孤愁。

  说亲的月下老,推选一番,众人觉得唯有王羲之可任,褚太后便派王羲之,赶赴武昌大营,而褚蒜子则乘车马先回京师。

  一回到宫中,远远便听见从显阳殿传来一阵笑语声,仔细一看,正是小皇帝司马聃,身后跟随的是质子慕容宇、郡主司马道福。这一年,晋穆帝司马聃十岁,司马道福刚刚十一岁,质子慕容宇十三岁,三人带着一干宫女、太监跪倒显阳殿外,恭迎太后。

  褚蒜子卸去披风,说道:“皇儿快快平身,你等也起来吧。”

  穆帝道:“母后迟迟不归,真是急煞儿臣。”

  “皇儿因何焦虑?”

  “那桓温不听诏令,起兵武昌,欲以雄兵胁迫朝廷,儿臣与丞相,彻夜难眠,生怕桓温乘机谋反。”

  褚蒜子微微一笑,摸了穆帝的后脑勺说道:“桓温只是屯兵武昌,皇儿就慌成这样,哀家请得帝师,就不曾献计?”

  “太学博士孙绰,胆量还不及儿臣,欲以求和之术,止住桓温。”

  褚蒜子停住脚步,看看满面幼稚的司马聃,说道:“换做哀家,也是求和,御臣之术,如做人之道,能进能退,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母后若是如此,竟被孙绰猜中。”

  穆帝道:“百官皆言桓温为奸臣,奏请定计除之。”

  “那帝师之见呢?”

  褚蒜子转眼去看帝师孙绰,孙绰道:“臣以为桓温不仅不可杀之,更应取忠恕之道,善待桓温,推心置腹,以求君臣之谊。”

  “好个忠恕之道,与哀家之意,甚是相同。”

  穆帝问道:“难道桓温如此肆意妄为,太后也要安抚桓温,仍旧重用?”

  “桓温之怒,不在天子,而在庾、桓两家不和,哀家已遣王羲之赶赴武昌大营,以高官相许,再使庾、桓两家联姻。”

  孙绰作揖说道:“太后审时度势,深明大义,若能安抚桓温,将来必为陛下所用。”

  只听穆帝说道:“古往今来,天子乃一朝至尊,母后今日屈从桓温之威,待儿臣长大,定要铲除桓温,肃清朝野,重整乾坤!”

  “对,慕容宇愿做陛下的大将军,缉拿奸党。”慕容宇道。

  两个孩子志气高涨,只听郡主道福说:“慕容公子乃是质子,哪里能做大将军,还是安心做质子。”质子的称谓喊来喊去,使得慕容宇甚是龌龊,羞愧的低下头,毕竟自己是燕国送来的人质而已。

  褚蒜子道:“陛下年幼,不可妄语。”

  孙绰道:“桓氏一门,多出武将,性情多是狂妄;庾氏一门皆外戚勋贵,素来高傲。一家狂妄、一家高傲,只怕不好撮合。”

  褚蒜子道:“此事正是哀家顾虑之处,只怕两家驳了王羲之的面子,故而想请卿家赶往会稽郡,帮着撮合,相助王羲之。”

  孙绰拱手道:“请太后宽心,微臣此去,必当竭力相助,促成和睦,以安朝廷社稷。”

  “好,此事就委以卿家。”

  ......

  再说那王羲之,作为庾、桓两家的月下佬儿,从建康乘船,沿江而上,直奔武昌,路途通顺,但是王羲之并不着急,一路慢慢吞吞到了江岸,直奔武昌大营。

  听说朝廷来了信使,桓温带着几个兄弟一起来到辕门外,恭候钦使,右将军王羲之走下车辇,作揖行礼。桓温道:“好个王右军,桓某左思右盼,都不曾想到是你前来。”

  “桓大将军,威名盖世,朝廷极为看重,正为北伐之事,要与大将军相商。”

  “好,今日接风洗尘,请大帐叙话。”

  桓温、王羲之、宾主各坐上位,桓云、桓豁、桓秘、桓冲、郝隆等人两边陪坐,侍从端上酒菜。大漆描金的耳杯之中,佳酿斟满,桓温道:“右将军一路辛劳,请先饮此杯。”

  “请。”王羲之也是爱酒之人,欣然饮下。

  桓温问道:“本官参劾殷浩之事,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如今殷浩,不足道哉。北伐失利,损兵折将,太后也是恼怒,奈何身边缺少精通兵事之人,想请桓大将军,回京辅政。”

  “命我回京?”

  “正是,”王羲之道:“太后怀柔天下,慈心恩惠,许诺三件事,以表真心相邀。”

  “哪三件事?”桓温问道。

  王羲之道:“其一,听说令弟桓秘,有一女儿,年方十五,正值婚配,太后主持,使庾家庾友之子,迎娶令女,桓庾两家结亲,以解大将军入京的后顾之忧。”

  桓温点点头:“我与庾希素来不和,庾家若有诚意,我这个大伯当家,便可准了。”

  王羲之又道:“其二,加封令弟桓云,为江州刺史,以便大将军署理巴蜀事务。”

  “二弟桓云能得朝廷重用,真乃桓家幸事。其三呢?”

  王羲之道:“太后恩旨,加封大将军为太尉,回京辅政。”

  听了这话,桓温犹豫起来,端起耳杯,一饮而下,说道:“加封太尉,官衔太高,桓温万不敢受。”

  “那大将军之意......”王羲之问。

  桓温道:“逸少兄也知晓,满朝文武,对桓某谁不尊仰,唯有那庾希,以江东第一大户自居,自视甚高,视我如奸雄。”

  王羲之道:“这次是太后钦定,庾家迎娶桓家之女,门当户对,也让庾希给足了面子。”

  桓温点点头,说道:“太尉之职,桓某不敢受,只要桓庾两家结亲,我便入京,拜见太后,叩谢皇恩,但不可留居京师。”

  “为何?”

  “我桓温武将出身,效命疆场,岂能如那文弱儒子,整日深居尚书房?”

  回想也是如此,一员大将不在外征战,和一群文官在尚书房批文书,确实不适合桓温,但为桓温答应结亲,并回京谢恩,这也能使桓、庾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维护江山安稳。

  王羲之大喜,说道:“如此甚好,桓庾两家联姻,订亲之事,羲之已选好良辰,到时我邀约宾朋,为两家订亲。”

  坐在一旁的四弟桓秘问道:“逸少兄选了的良辰,是哪一天?”

  王羲之道:“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佳节,正宜订亲。”

  桓庾两家订亲之事,由此商定下来,酒席散去,王羲之去行营歇息。

  太尉位高无权,桓温自然看不上,而二弟桓云加封江州刺史,让桓温暗自高兴,这才答应回京。可是等回到寑帐,桓温一想回京之事,心中担心被扣留京师,又后悔起来,觉得答应的过于草率。这才是:

  福灾难料进江宁,宫院深深或伏兵。

  朝外不知天子意,有来无出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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