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集合地是在一个偏僻的公园。

  不知道琴酒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又是一个浅井未来只能打车到路口的地方,不过这次她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时间。

  这两周她没有和琴酒出过外勤,倒是有几次远程支援,基本上都是穿着睡衣在家里完成任务的。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乎天天出门的新搬来的邻居先生,浅井未来有一次半夜饿到发昏去便利店买救命食物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看起来刚下班的邻居。

  邻居先生看起来很面善,比她大了四五岁的样子,经常穿着一套便于行动的休闲装,随身携带着大大的背包,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工作,但十分忙碌,脸上也总是疲惫。

  日本社畜的生活真是催人泪下,这可是半夜两点。

  挤在他们这种偏僻地带不好不坏的单身公寓,还在半夜工作回来,浅井未来坐在便利店的窗前怜悯地啃了口面包,丝毫没有察觉她这种把工作用笔记本放在面前的行为似乎半斤八两。

  逐渐适应了作息不健康的组织生活,浅井未来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仔细确认了集合地点以及时间之后,她带着自己的工作包往外走。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作为候选评定成员的最后一个任务,一想到今天过后就能离开琴酒她还有点——不,她非常开心。

  与其说是对琴酒有意见,不如说是因为不喜欢这种高压的工作氛围。

  浅井未来经过这段时间和琴酒的相处,她必须公正地说,琴酒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虽然有时候确实有些神经质,但在形形色色的组织成员(据伏特加吐槽)当中已经是非常正常的存在了,何况还是个兢兢业业的劳模。

  然而跟琴酒一起工作的压力实在是太大……虽然他基本包揽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工作量,当之无愧的最佳同事,可大概是天性的原因,浅井未来一边认真做着小弟,心里对琴酒的警惕没有减弱半分。

  这样下去对心脏不太友好,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跟伏特加一样成为体检医院的vip客户。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顺便想要离别感言的浅井未来轻快地上了车,琴酒坐在副驾驶上摆弄一把女式手枪,机械组装的嘎吱声让浅井未来忍不住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对于那双手来说,女式手枪有些过于小巧,这不是琴酒惯用的枪械,但他还是熟门熟路地把手枪拆成零件,再一一组装上去,将子弹上膛。不知道是不是浅井未来的错觉,她觉得琴酒的动作放得很慢,似乎是在演示一样,他拉开了保险栓,将枪口对准少女探出来的脑袋。

  浅井未来:“????”

  “看到了吗?”琴酒用枪口挑起她额头上的刘海,低沉地问道。

  什么?她看到什么了?她应该看到吗?她除了看到琴酒玩女式手枪之外并没有什么限制级场面啊?难不成琴酒很介意别人盯着他吗?

  浅井未来困惑地看着琴酒,试探地回答:“……没有?”

  琴酒:“……”

  “那就是看到了。”意识到这个答案不是琴酒想要的,少女从善如流地改了说法。

  眼看琴酒眯起眼睛打算发火,浅井未来果断坐回原位,在那把手枪打中自己的脑袋前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谨慎地收起手枪,听到前座带着嘲讽的冷笑:“不知道你怎么从训练营出来的,怀疑你连开枪都忘记了。”

  “……”

  不是忘记了,是就没有记住。

  她有翻看过浅井未来还在训练营时候的记录,射击成绩一片飘红,体术测试全线不及格,要不是靠着精湛的信息技术,她早就在训练营淘汰,现在做着组织的快递员或者同宫野明美一样的角色。

  那才是她梦寐以求的路人线!而不是她现在这种殚精竭虑的全友情……不对,琴酒对她有友情吗?

  心里咯噔一下,浅井未来突然发现所谓的全友情结局难度比她臆想中的大很多,在黑衣组织里玩交朋友游戏是不是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

  现实真是残酷,比乙女游戏残酷太多了。

  她读取了“浅井未来”能够提供的记忆,即使如此也显得殚精竭力,原因很简单,原本的浅井未来就不是什么忠实的组织成员,要不是黑客技巧实在高超、魅力值又很适合做情报官,她早就混入外围成员当中,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她想脱离琴酒也有个原因是,琴酒的作风太狠戾,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不知不觉受到影响,如果顺利的话,等拿到代号她就恢复原来的作风,当个不露面的技术人员,一直苟到红黑大战。

  说起来,她还没确认过琴酒的眼神——

  少女透过后视镜细细打量着琴酒的眼神,得到的只有冷漠的挑眉,还有一句“今晚的任务都记住了?”的疑问。

  什么叫做眼神一样?那对兄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浅井未来愤愤地打开手机,仔细浏览琴酒刚刚发送的任务简报,暗自在心里腹诽着忌野兄妹的无端猜测。那个琴酒怎么看对她的态度都只是比陌生同事稍微好一些的态度吧?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今晚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外勤任务。

  她将乔装打扮,和琴酒一起混入警戒森严的酒店,并且必要时担任辅助人员,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坐在车里远程连线。

  任务目标是预定今晚下榻酒店的某集团社长,按照琴酒的说法,那位社长和组织交易之后将组织的机密泄露给本地的其他势力。不能给这样的“叛徒”有侥幸的心理,是琴酒的职责。

  然而也就是说,今晚不仅有社长给自己请的保镖,和社长暗中勾结的势力一定也会派来自己的成员,以及浅井未来猜测的……或许得到消息的当地警方。

  一时间浅井未来觉得腰间的手枪烫手极了。

  “我确认一遍,琴酒。”浅井未来浏览完任务简报,吐出一口浊气,将她的其他心思都抛到脑后,轻飘飘的眼神有了实体,凝结成一块坚硬的绿宝石,在暗处隐隐折出光芒,“想办法混入会场,找到地图上的门帮你打开,之后随便找个地方监控,在确认无误之后留在侧门不远的地方接应你,没错吧?”

  “你这不是一清二楚吗?”琴酒用不冷不淡的反问表示肯定。

  “放心吧,浅井。”驾驶座上的伏特加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浅井未来,朝她宽慰道,“和大哥出任务没问题的,这次任务我不参与,就麻烦浅井你好好工作了。”

  “咦、咦咦——等一下!伏特加不参加吗?”后座传来一声惊呼。

  “诶,是这样的,我有别的安排。”

  说到这里,伏特加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琴酒,银色长发的男人眼睛轻轻阖上,正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他飞快地用眼神略过,很快又目视前方。

  大哥为什么这次任务只单独安排自己和浅井呢?明明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候选人的最后一次任务也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多带上一个人而已,不存在他不参与情况。

  所以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伏特加不禁有些担心——他隐隐察觉到琴酒对浅井未来态度的不一样,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似乎多了几分期待、但又好像在看戏旁观一般的奇怪的杂糅心里。

  而浅井未来……怎么说呢,伏特加其实对浅井未来的评分很高。这是理所当然地吧!面对外形优越、性格活泼、工作配合度高的年轻同事,谁都会喜欢吧!只不过他其实清楚琴酒这次任务大概想要评估浅井未来身上的“什么”。

  不安啊,总感觉要出意外的不安。

  伏特加捏紧了方向盘,再次看了一眼琴酒。此时的琴酒已经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常年没有表情——并不是说他不会笑,相反在笑这个方面,琴酒的面部神经发达到能展示起码十种不同效果的冷笑。伏特加所说的面无表情,更多的是琴酒的眼神。

  明明是和浅井未来如出一辙的绿眸,却没有少女所拥有的活力和生机,他的眼神更像是动物在捕食前的凝视,冰冷得如同刀锋一样。

  没有问题的。

  伏特加倏地把那股没由来的担心褪去,琴酒和往常一样,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至于浅井未来……不会吧?能出什么问题呢。

  他看过任务简报,毫无疑问,这只是一场日常、简单的任务,这样的警戒程度对他们来说也只能评定为“勉强打起精神”,叛逃的老鼠选择的三流的保镖,琴酒的话,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接近任务目标,然后全身而退。

  离目的地还有五分钟。

  浅井未来沉默地坐在车厢内,放空地盯着车窗外的霓虹灯簌簌地扫过,还拖曳着一条流星似的长尾光斑,她对于外勤任务还停留在上次忌野秀禾中弹的不良阴影中,只想躲在阴暗的角落发呆。

  “浅井。”

  一个带着嘲弄的声音从前排响起,她瞥眼看到琴酒正在活动手指,修长的指节柔软地做出夸张的角度,而声音的主人还在继续:“提问——心力不足、迷茫、弱小、又脆弱的人应该如何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假使这个世界不是令人作呕的童话,而是同样令人作呕的现实的话。”

  “——我想。”

  她的声音和琴酒同时响起。

  “恐怕是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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