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明华太太看到崔云香送来的信后,心里像煮了一锅粥,“这侄子名落孙山一定是和莲子相恋有关,一心不能两用,不然,凭他这样的天赋,怎么会落第?莲子真是个祸根,这祸根必须抜掉!”她这么想了一夜,第二天来到后院,听到有人在伤心地抽泣,问守门的老妈子是谁在哭,老妈子告诉她是莲子。司马明华推门进来,杏儿听到响声迎了出来,跪下磕头说:“不知太太到来,有失迎接。”司马明华说:“起来吧,带我去见曾莲子。”杏儿把太太带到曾莲子面前,只见曾莲子脸色苍白,目光迟滞,衣服褴褛,头发凌乱。司马太太叫杏儿先出去,然后轻轻对曾莲子说:“孩子,别这样,我知道你没有亲妈,心里有苦,有什么伤心事尽管对伯母说。”莲子抬头见到是司马鼎文的姑姑,以为救星到了,脸上露出一点希望之光,说:“伯母,父亲和后妈要逼我嫁给毫不认识的黄雨熊,其实我心中有人,我该怎么办?”司马太太说:“你说的人是司马鼎文对吧,其实他并不好,家境困顿不说,才学也一般,举人也没考上,你跟了他是要吃苦的,不如嫁给黄雨熊,他虽没见过面,听说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应该不会有差,况且又是个候补知县,父亲又是本州知府,真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这样的人不嫁,还要嫁给谁呢?听伯母的没错,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父亲这样决定也是为你好。”曾莲子被说中了心中人,说:“伯母,可是我们两人都有誓言,怎可违背?”司马太太说:“什么誓言,他现在连去向都不知道,这样的人能有责任心吗?怎么可以信赖,听伯母的没错。”曾莲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暗自流泪。

  司马太太抚摸着莲子的脸说:“有什么困难,什么想法尽管跟伯母说,我会把你的嫁妆办得风风光光的。”

  司马太太走后,许多晚上,曾莲子思绪万千,情思绵绵,对着月光和泪写了许多哀思词。

  司马鼎文从曾府庵堂中见到曾莲子后,思念之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激烈,特别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几乎无法入睡。春节就要到了,家家户户准备过年,打扫门户贴春联,一派喜闹景象,司马鼎文却是萎靡不振。杏鹃暗中对母亲说:“可能是过年了,他没有亲人,所以如此。”母亲说:“这也是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依我看,不如认他做个干儿子,让他多少感到有些人间的温暖。”杏鹃听了也很高兴,说:“妈,你想得对极了,我也很喜欢有这个哥哥。”

  母亲姓苏,人们叫她苏妈妈。苏妈妈和杏鹃来到司马鼎文住所,对他说:“你说自已是孤儿,世上没有亲人,心中一定很凄苦,我也很同情,这样吧,你若不嫌弃,我认你为干儿子如何,杏鹃认你为哥哥可以吗?”

  司马鼎文说自己是孤儿本是瞎造的,现在被她母女认真起来,不知该怎么对付?可是见她母女的眼神流露出那么诚诚恳恳,情意深重的样子,怎能忍心拒绝,就故作姿态点头说:“好极了,谢谢师母和妹妹。”

  母亲和杏鹃见他已应允,高兴异常,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了上官敬业,上官敬业知道这孩子又勤快又聪明,当然也十分乐意,一家人摆了一桌酒席,请娘舅苏明道和亲朋好友来,司马鼎文拜了干爹和干妈,母亲很高兴,包了一个大红包送给他,算是完成认亲礼节。

  上官敬业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钱也挣得多了,小小的店铺已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想把生意做得大一点,听说洋纱洋布的销路很好,他就想办一个洋布厂。他有个朋友在上海开绸缎庄,名叫迟里行,苏州和上海不远,他就去上海找那迟里行商议,迟里行久在上海,经常和外国人打交道,熟悉各种门道,听他要办洋布厂,心想,看不出这个土佬心比天高,有几个钱就想上天捞月,意境高远,不过这也太前瞻了,敢于洋人抢生意,上海滩都没有几个人。迟里行转而一想,不管他成与不成,这个土佬是个爆发户,借此机会敲他一笔也不错,主意打定就说:“要想办洋布厂是个大好事,本国如果也能生产洋纱、洋布,可比国外进来的要便宜很多,这可是个大买卖,可是这洋布厂得有洋机器,这机器在外国人手里,不好搞,”上官敬业听了心里纳闷,说:“老兄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洋行,洋买办都有来往,一定可以帮我搞到机器的,是不是?”迟里行笑说:“有是有几个朋友在洋行里做事,不知愿不愿意帮忙。”上官敬业恳求他帮忙,他说:“我先和几个朋友联系一下,有了门路再通知你,反正苏州离上海也不远。”上官敬业听了很高兴,说:“好,那我先回去,专候佳音。”

  上官敬业回去后,迟里行找到在洋行里做买办的朋友刁益谦,说:“有个朋友想买几台洋织机,不知能否买到?”刁益谦带着一副眼镜,眼镜后的三角眼闪着绿光,听了说:“这机器洋人不大愿意卖给中国人,怕是中国人生产出了洋布,影响到他们的生意,上次有个山东洋务局的总办也想买这机器,结果是碰壁回去。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和你的关系如何?”迟理行说:“我的这个朋友是个苏州土佬,哪有什么背景和来头,和我也不过是丝绸生意上的来往,这土佬这几年发了些财,看到洋纱洋布生意很好,所以就动了心,想办一个洋纱洋布厂。”刁益谦说:“既然如此,那就回绝了他吧!”

  迟理行闪了一下金鱼眼说:“老兄,这到嘴的肥肉为何不吃?”刁益谦皱了下眉头,说:“这话怎讲?”迟理行说:“新的机器买不到,我们买些二手货充新的,外面重新油漆一下,谁也看不出,何况那土佬?”刁益谦拍了下大腿说:“唉!我真笨,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可是这事成了可要五五分成的,否则我不干。”迟里行笑说:“你我是什么关系,是铁杆兄弟,别说五五分成,就是你六我四也行,这钱我不是很计较的,真的!”迟里行一本正经的样子,刁益谦才放下心来说:“好吧,你叫他带上定金到上海来,我们先签个购货合同,等到机器到了再付全部款银。”迟理行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发电报给他。”

  迟理行到电报局发了一个电报给上官敬业,当时的苏州电报是专供政府衙门用的,发给普通百姓要通过苏州洋务局转送。洋务局总办叫陶三夏,看了这份电报心里忿忿不平,暗说:“你一个什么上官敬业要办厂,怎么事先没在我这里登记,真是岂有此理?”他把电报压下,派一个差办去叫上官敬业过来训话。

  上官敬业听到洋务局传他不知何事?忐忑不安来到洋务局,陶三夏拍着桌子说:“你要办洋布厂怎么不来我这里登记,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衙门?还有没有我这个总办?”上官敬业说:“老爷,我确实不知这些规矩,下次不敢了!”陶三夏瞪眼说:“先罸款五十两银子,这里有份上海来的电报,付了银子就拿回去吧!”上官敬业不敢说个不字,乖乖交了银子才拿到电报。他看了电报才知是上海的迟理行要他到上海签合同的事,他既紧张又兴奋,向陶总办磕了三个头才走出洋务局。

  上官敬业回到家中,嘴上掛着笑容,杏鹃母亲见了问道:“何事这么高兴?”上官敬业拿出电报拍了拍说:“我要办大事了,这叫刘皇叔兵进西川,前途无量。”苏流芬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急道:“别卖关子,倒底什么事,这么高兴?”上官敬业这才同她说起要办洋布厂的事,并说,洋机器买到了,只要机器一到手,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苏流芬听了担忧说:“发财,没哪么容易。我看守着这份家业就不错,你做你的丝绸买卖,我和女儿做刺绣作坊已经不错了,心不可太贪,何况这社会人心险恶,稍不留神就要倾家荡产。”

  上官敬业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前,不考虑日后。”

  女儿上官杏鹃听了说:“妈,爸他想闯就让他闯吧,我们继续做绣品作坊,若是爸成了最好,若是亏了,我们还有口饭吃。”上官敬业点头说:“还是女儿说得对。”

  上官敬业带着银子去了上海,找到迟里行,迟里行说:“老兄,这机器洋人不肯卖,幸亏我的朋友这位买办好没歹说,才同意卖给你,不过价格不便宜。”上官敬业说:“买到就好,价格贵点不要紧。对了,那个买办叫什么?我得谢谢他。”迟里行笑说:“你这人会感恩不错,这买办姓刁,名叫益谦,你得请他吃顿饭。”上官敬业说:“哪当然,有劳迟兄请他来。”

  晚上,迟里行带上官敬业到金陵饭店里,那饭店气势轩昂,灯火煊煌,上官敬业见了,心里暗自嘀咕:这地方太贵了,平时连正眼都不敢看,今儿被逼无奈,轻轻对迟里行说:“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地方太洋气了!”迟里行说:“你不是要办洋厂吗?越洋气越好。其实这地方不贵,你放心吧!”迟里行当然揣摩到上官敬业怕花钱的心理。

  上官敬业身不由己,被他领进了酒楼,在三楼的包厢里,他一眼就瞅见了架墨镜穿西装剪头发的人,知道这就是刁益谦了,旁边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大概是刁买办的相好。迟里行介绍说:“这位就是刁益谦先生。”又对刁益谦说:“这位就是上官敬业老板。”刁益谦站起来说:“久仰,久仰!”上官敬业作个揖说:“幸会,幸会。”

  互相寒喧了几句,摆上了酒菜,迟里行说:“我们叫个局热闹热闹如何?”上官敬业知道要叫女子相陪,说:“免了吧,这个我不习惯。”迟里行说:“入乡随俗,慢慢就习惯了。”说着不由上官敬业,叫下人去叫去了,不一会来了两个女子,一个叫连心,一个叫随意,连心生得白嫩,露着白白的脖子,过来就依偎在上官敬业身旁,随意生得娇艳,早就认识迟里行,上来搂住迟里行撒娇说:“迟老爷,你还没忘掉我,看来还有点良心。”迟里行随手夹了一块肥肉送到她嘴里说:“怎会忘掉你呢,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上官敬业看着心里很不自在,但为了办事,也只能忍着。酒过三巡,刁买办才拿出几张照片话归正题说:“这是机器的照片,上官兄看看,如果没问题,明天到我洋行里把合同签了。”上官敬业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因为他连机器的影子都没见过,就回头对迟里行说:“迟兄,这机器你比我内行,你看看,你说行就行。”迟里行说:“这机器我是见过不少,不过最后定夺还得靠你自己。”“是,那倒也是,我是怕买错了,用不上。”迟里行见他迟疑,说:“机器肯定没问题的,这点你放心,上海好几家厂都在用,你不信我带你去看看。再说你我还有刁益谦都是朋友,有什么不放心的。”

  经迟里行这么一说,上官敬业悬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点头说:“哪最好,你带我去看了,心里就踏实了。”刚说着,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却叫起来说:“刁老爷,你答应我的翡翠项链还没买呢!”刁益谦说:“我现在手头紧,大老板在面前,你叫他给你买吧!”那女人笑了,对上官敬业说:“上官老板,刁老爷说您会给我买的,是吗?”上官敬业知道在敲竹杠,可是心里想想,人家替你办事,谢谢也是应该的,就说:“要多少?我出。”女人说:“不多,八千银子。”上官敬业吓了一跳,说:“一条项链这么贵?不会吧!”刁买办接话说:“她要的是那种嵌了钻石的项链,一颗钻石就得几千銀子。我现在没钱,就算先借你的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官敬业想推辞也推辞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上官敬业回到客栈,心痛花了许多冤枉钱,心中又觉不踏实,毕竟这机器连个影子都没有见着,第二天,他来找迟里行,说了自己的顾虑,迟里行早己猜到他想法,说:“老兄,别急,合同慢点签,我先带你去看看上海洋布厂里的机器,看了你就放心了。”说完后,迟里行就带他去了一家官办的洋布厂,那厂子外面有几个护厂兵勇守门,返里行走上去找到兵头说:“我们想来参观一下,行吗?”兵头瞪着怪眼说:“你是什么人?你当我们这里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滚!”迟里行笑说:“老总,我们是外地来的,也想办个布厂,想看下你们的机器。”说着,递上五个银元,那兵头见了,才笑颜一开,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是同行,理应互相帮助。来,来,请进。”兵头把他们领进了车间,车间内一排排织布机轰隆隆地响着,震耳欲聋,迟里行指着一台机器对上官敬业说:“就是这种机器,你看看和照片上的是不是一样?”上官敬业拿出照片对照了一会,确信一样后,才和迟里行告别了兵头,走出大门,往刁益谦的洋行走去。

  到了洋行里,刁益谦早己在那里等候,他拿出几份合同给上官敬业看,合同上写着购买机器型号数量和价格以及付款和交货日期,上官敬业见写得很周到详细,看不出什么破绽,就签了字。根据合同规定,要先付一半的款项,上官敬业拿出银票付了款,双方客气了几句,就回来了。

  路上,上官敬业托付迟里行说:“迟兄,这里的事还望你催催,多多拜托了!”迟里行笑说:“老兄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洋人办事都很认真的,决不会拖三拉四,耽误了日期是要赔款的。”上官敬业这才放下心来,坐船回苏州去了。

  刁益谦来到上海官办洋布厂,找到总办说:“你们淘汰下来的旧机器有吗?”那总办和刁益谦很熟,经常有买卖来往,就说:“多得很,仓库里堆满了,正想找你想法子修理或处理掉。”刁益谦说:“这些旧机器老掉牙了,有什么用,扔了算了,我有个熟人是收购废铜烂铁的,你就卖给他吧!”总办瞪大眼说:“什么?当废品卖掉,这怎么行,账面上就亏大了,怎么向上司交代?”刁益谦笑着说:“账面上怎么做,你定然有办法的,我也不会亏待你。”说着递过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总办见了银票,心动了,说:“看你老兄的面子,就卖给你,其实许多机器修一修还可用的。”刁益谦说:“修什么,现在新式机器多了,性能强多了,谁还用这种老机器?”

  刁益谦用买废品的价格买了十几台机器,立刻通知迟里行把机器重新粉刷一下,稍作修理,装箱运到苏州给上官敬业。刁益谦不放心,让迟里行赶到苏州去,货到收款。迟里行来到苏州,货已到了,他找到上官敬业要他立即把余款付清。上官敬业说:“这机器倒底行不行,总得装起来试试才能付款。”迟里行怕露出了马脚,逼着说:“合同上写的明白,货物到了付款,有什么问题找我好了。”上官敬业见他催得急,又是多年的熟人,虽说心里不踏实,被逼无奈,说:“好吧!有问题我可要找你的!”

  迟里行拿到了款项,心里一阵狂喜,暗自说:“今天我宰了一头肥猪!”他回到上海和刁益谦两人分了赃,祝贺合作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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