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吃了一惊。

  就连邻桌的几个闲人与酒店里的伙计、掌柜亦是如此,

  全真教虽然戒律森严,让他们不敢主动惹事,所以店伙计都不怕这些道士,有事他们就去重阳宫告状。

  可一个孤身女子,居然敢如此不屑全真教,那可是闻所未闻之事。

  申志凡一边听得吃惊,又联想少女之前的言行,料得她有好手为依仗,当即直直看向风逸。

  见他沉默不语,眉目清俊,端起杯酒慢慢啜饮,似是心中有老大一段心事。

  申志凡瞧着莫名有些熟悉,心下顿时一凛,这不是当日在全真教后山,与丘师伯朗朗谈笑之人吗?后来听说赵师兄与甄师兄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风逸有程英送的人皮面具,所以时而戴着,时而摘下,他武功又高,给人一种行踪不定的感觉,所以蒙古人怎样想法子捉他,也毫无进展。

  风逸今天刚好没戴面具,申志凡却很是为难。因为他自然而然将这少女的狂妄,归根于风逸为其撑腰了。

  心想动手,只有自取其辱,大为踌躇。

  这酒店中的气氛微妙起来,少女心生迷惑,眼光一瞥风逸,寻思莫非这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又一想,凭自己的武功,走南闯北都未逢敌手,他看着比自己大不了两岁,还能比自己强?

  想着又对申志凡道:“牛鼻子,还打不打?姑娘也要吃饭呢!”

  两个年轻道人气得两眼喷火,申志凡越见她托大,越加惊疑,当即冲着风逸打了个揖,说道:“阁下请了。这位姑娘平白无端的伤了我派姬清虚,皮清玄两名四代弟子,太不讲理,阁下与我丘……”

  他话未说完,一边的少女哼了一声,道:“老杂毛,你跟谁说话?”

  她心中暗恼,心想自己一身武功,这杂毛不理自己,却跟那男子说话,岂不说自己无能?

  全真教以‘处志清静’四字排行,申志凡乃是第三代弟子,在武林中也属好手,自然不将少女放在心上,可风逸委实开罪不起。

  眼见风逸只顾喝酒,正眼也不看向这边,徐徐说道:“小道一时心急,未免失礼,还望阁下以大局为重,不要与我等为难。”

  风逸将一杯酒慢慢饮尽,喟然叹道:“道长,我就是吃个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老是问我做甚?

  你说,我说伱们和这个姑娘打好,还是不好?”

  他心知这女子估计就是陆无双,还在暗想这贼老天造化玄奇之处,果然匪夷所思,自己怎么也能遇上陆无双?却又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像陆无双这种没本事,又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子,他前世就见太多了,也很是反感。

  因为傲与傲,给人的观感大为不同。

  像小龙女、李莫愁的骄傲,一种是天性使然,还有就是自己本事太大,天下多少男人都比不上。

  陆无双这种连洪凌波、郭芙、大小武都比不上的武功,还这么狂,若非武林中有本事的人不屑与这样一个年纪小又残疾的姑娘计较,她早就没了。

  然而这白衣少女将这话听在耳中,几乎气破了肚皮,一声清啸,起身拔出刀来,猛地纵出,刀光一闪,直奔申志凡咽喉。

  申志凡也是又惊又怒,铛啷一声,长剑疾出,分刺女子几处要害,正是正宗全真剑法。。

  可惜剑法虽狠,但比之甄志丙、赵志敬等大有不如,料来是“志”字辈中的三四流脚色。

  然而女子也不敢大意,回刀一圈,挡下三剑,反手一刀撩出,申志凡长剑一挥,用了个“卸”字诀,想将她的银狐刀带过一边,

  谁知女子又是虚招,刀光一闪,划向他的手腕,存心将他的手腕斩掉。

  申志凡剑锋随之下沉,只听“叮叮叮”一串响,两人疾风骤雨般交了三招,女子第四刀就要向他的天灵盖劈下。

  然而申志凡却大喝一声:“古墓派!”纵身跳开,盯着女子一脸惊疑,狠咽了一口唾沫,问道:“姑娘与李莫愁怎生称呼?”

  另外两道的脸色也是同时一变,“赤练仙子”李莫愁却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少女眉宇间涌起一股戾气,厉声叫道:“李莫愁下贱无耻,丧心病狂,倒行逆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姑娘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申志凡见她的武功明明是古墓派家数。

  古墓派传人只有李莫愁与小龙女,而小龙女只有杨过一个徒弟。这女子却对李莫愁口出轻侮之言,那显然不是她的徒弟。

  盖因徒儿绝不敢如此!

  不禁大奇,又放下了顾虑,冷笑道:“这还真是无奇不有,李莫愁固然丧心病狂,倒行逆施,可你为什么要练她的武功?

  更好笑的是,你学她的武功,居然还没练全,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话音一落,女子面红耳赤,竟然不知如何做答。

  风逸却是不由呵呵大笑起来。

  他本不想理会这闲事,但看这少女出手狠辣,蛮横无理,那副派头仿佛老子天下第一,本就心中生厌,再加上申志凡这大实话说的太过漂亮,看见女子吃瘪,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女却是气得心子发痛,恨不得一刀,把这小子的脑袋剁掉,正要拔刀再出。

  申志凡抱剑说道:“姑娘,今日你是孤身一人,又看在古墓派面上,那就暂且作罢。明儿正午,我们约好人手,你也叫上你的长辈,在此去西南四十里的豺狼谷相会,双方比武决胜,了结恩怨。”

  “好!”少女冷然一笑。

  三道转身疾行而去。

  少女见此,不胜得意。目光又转向一旁的风逸,破口骂道:“臭汉子,你刚才笑什么?”

  风逸手把酒杯,闲闲笑道:“姑娘这话问的,当然是笑人了。”

  少女大怒,一跛一跛地走向风逸,嘴里轻笑道:“丑小子,今就就让你长个见识,瞧一瞧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却见风逸头一仰,将手中酒一饮下肚,连她看都不看。

  嗖的一声,女子直接刀劈风逸脑门。

  这少女出手狠辣,又逢他饮酒不备,只道风逸武功再高也难逃此刀。虽不想取他性命,却要在他头顶砍上一刀,好叫他吃点苦头,不敢再口出狂言。

  可谁知风逸待刀锋距头不过数寸,轻轻一笑,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掌如兰伸出,向她脉门轻拂,姿式美妙已极。

  女子脉门一麻,短刀拿捏不住,铮的一声,从风逸肩头飞过,直贯入酒店墙里,刀柄犹嗡嗡作响。

  风逸一招打掉女子兵刃,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少女霎时心冷如死,暗道:“没想到我这一身武功,竟还不如这小贼,反而出乖露丑了。”

  风逸这一手,正是桃岛的“兰拂穴手”。

  这门功夫讲究的是‘快、准、奇、清’。

  快、准、奇以风逸的内力不难做到,只是在‘清’字上却要多方着意。施展出来一定要有种高雅从容的气度,方算到家。否则出手又重又狠,那可配不上兰清雅的名字。

  然而风逸以此对付高手,或许还做不到清雅有致,收拾三四流的小角色,那却是潇洒裕如。

  女子杏眼瞪圆,忽地娇叱一声,挥掌再扑,厉叫道:“姑娘跟你拼了。”

  风逸右手成爪,已然扣住女子手腕,这一下快似闪电,女子登时浑身软麻,不由叫道:“臭汉子,放开我!”风逸淡然道:“你叫什么名字?和李莫愁什么关系?”

  旁观众人啧喷称奇,本当这女子是很厉害的,哪料在这男子手下如此不堪一击。

  少女恨怒欲狂,喝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风逸目射寒光,厉声叫道:“你一身古墓派武功,今日你若不老实,我让你难逃公道!”

  他力贯五指,少女痛得眉头蹙起,却还是一脸倨傲,冷笑道:“好一个公道,一个男子汉恃强凌弱,欺负女子,原来这就是公道,姑娘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风逸呵呵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丫头,目中无人,遇着打得过的,提刀就砍。打不过的,就会言语相激。

  小小年纪,一幅人憎鬼厌的做派,你知道避强击弱的武学精要,却妄自尊大,弄得这幅下场,你有什么不服的?”

  少女自恃武功高强,聪明机智,却被他说中心病,撇了撇嘴,“哇”地哭出声来。

  风逸一惊,忽然就听门口一道女子声音说道:“劳您的驾,放了她吧!”

  风逸面色峻变,犹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慌忙放手。

  众人转头一看,一青衣女子幽灵般从门口闪了进来。

  因为这会下起了雪,头上肩头满是落雪,可她面皮青灰,极为丑陋,俨若百年古墓中复活的魂灵,众人不敢再看。

  白衣女子心下也是怦怦乱跳,伸袖抹了抹眼泪,也不哭了,更不敢向那青衣女子再瞧上一眼。

  风逸听见声音就知道这是离己而去的程英,才有些心虚,这时便故意很不高兴,虎着脸说道:“原来是程姑娘啊。”

  几月不见,如今的程英云鬟蓬乱,青衣鞋袜溅满泥污,看上去十分落魄。风逸不由暗暗叹息,心想她这些日子必定为了这个小表妹受尽艰辛,以至于无暇整饰自己了。

  程英看向少女,说道:“陆姑娘,尊师正快要到了,你快躲起来吧!”

  白衣女子不禁心头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陆?”

  这少女就是程英的表妹陆无双。

  那日李莫愁杀了她父母婢仆,将她掳往居处赤霞庄,本来也要杀却,但见到她颈中所系的锦帕,记起她伯父陆展元昔日之情,迟迟不忍下手。

  陆无双聪明精乖,情知落在这女魔头手中,生死系于一线,这魔头来去如风,要逃是万万逃不走的,于是一起始便曲意迎合,处处讨好,竟奉承得那杀人不眨眼的赤练仙子加害之意日渐淡了。

  李莫愁有时记起当年恨事,就对她折辱一场。陆无双故意装得蓬头垢面,一跷一拐,逆来顺受。

  李莫愁天性本非极恶,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胡乱打骂一番,出了心中之气,也就不为已甚。李莫愁既当时没下手,有了见面之情,此后既无重大原由,也就不再起心杀她了。

  陆无双委曲求全,也亏她一个小小女孩,居然在这大魔头手下挨了下来。她将父母之仇暗藏心中,丝毫不露。

  李莫愁问起她父母,她总假装想不起来。当李莫愁与洪凌波练武之时,她就在旁递剑传巾、斟茶送果的侍候,十分殷勤。

  她武学本有些根柢,看了二人练武,心中暗记,待李洪二人出门时便偷偷练习,平时更加意讨好洪凌波。

  后来洪凌波乘着师父心情甚佳之时代陆无双求情,也拜在她门下作了徒弟。如是过了数年,陆无双武功日进,但李莫愁对她总心存疑忌,别说最上乘的武功,便第二流的功夫也不传授。

  倒是洪凌波见她可怜,暗中常加点拨,因此她的功夫说高固然不高,说低却也不低。

  这日李莫愁与洪凌波师徒先后赴活死人墓盗《玉女心经》,陆无双见她们长久不归,决意就此逃离赤霞庄,回江南去探访父母生死下落。

  她幼时虽见父母给李莫愁打得重伤,料想凶多吉少,究未亲见父母逝世,总存着一线指望,要去探个水落石出。临走之时,心想一不作,二不休,竟又盗走了李莫愁的一本《五毒秘传》,那是记载诸般毒药和解药的抄本。

  陆无双幼遭惨祸,忍辱挣命,心境本已大异常人,跟随李莫愁日久,耳染目濡,更学得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却满肚子的恶毒心思,

  她昔日在嘉兴与表姐程英、武氏兄弟采摘凌宵时摔断了腿,武娘子为她接续断骨,正当那时洪凌波奉师命来袭,以致接骨不甚妥善,伤愈后左足短了寸许,行走时便有跛态。

  她皮色不甚白晰,但容貌秀丽,长大后更见娇美,只一足跛了,不免引以为恨。最恨别人瞧她跛足,刚才全真教的道人多看了几眼,就犯了她的大忌,一言不合就削了人耳朵。

  她与程英虽是表姐妹,可分别时二人年幼,现在都变了模样声音,程英又戴着人皮面具,陆无双这时自然不认得她了,心中正觉奇怪,门口脚步声响,又走进两人。

  几人斜眼看去,却是身穿蒙古服饰的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三、四岁,身高膀阔,长眉秀目,英秀挺拔,女的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容貌秀丽,两人都身负佩剑,找了个座位坐下。酒店伙计见是蒙古人,立刻殷勤招待。

  程英一扯陆无双,低声道:“快走。”

  陆无双不明所以,被她一扯,疑云大起,问道:“你是谁?”

  但见程英怔怔望着自己,也不说话,目中神色复杂。

  陆无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对其一见之下,有种特殊的亲切感,也不再问,快步跟随而出。

  “慢着!”

  风逸知道陆无双身上有李莫愁的五毒秘传,以前可以不管,现在若是外露出去,被蒙古所得,那可就难办了。

  程英木无表情,淡淡道:“怎么,你要为李莫愁帮忙吗?”

  风逸叹了口气道:“程姑娘,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程英冷笑一声:“李莫愁转眼即到。她是谁,你知道的。我是谁,你也知道的。风大侠,你要将我们两人留下,就趁早动手,我…”说到这儿,心中不胜委屈,恨不能放声大哭。

  她只以为风逸因为洪凌波向着李莫愁,才会对陆无双一个小女孩出手。

  风逸脸色阵青阵白,看向陆无双,冷冷道:“小丫头,李莫愁的‘五毒秘传’你可知道?”

  陆无双尽管不知二人根底,但瞧二人情形,似是认识,翘起嘴巴,心中恨得牙痒。心想自己为了五毒秘传忍辱负重,出生入死,这人也不知哪里知道的,对着风逸大声说道:“什么五毒秘传,我可没听过!”

  程英却更加灰心,认定风逸与李莫愁一路,说道:“我们走吧。”

  陆无双点点头,二人转身要走。

  风逸身子一晃,一把抓住陆无双肩头,

  陆无双奇痛入骨,登时呻吟出声。

  风逸说道:“你将五毒秘传交给我,你才能保住小命!”

  只听一声厉喝:“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随着话音,风逸听到两枚暗器直打自己背心要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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