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宋妙元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除了牵机索以外的毒。

  那是什么?

  “此毒已在你体内许久,虽不致死,但长年累月会使你血气渐渐枯竭,日渐嗜睡,迟早有一日耗尽而亡。”

  她有那么一瞬的无措。

  “鬼山先生乃治毒良医,我这次外出,便是请他来为你瞧病。”

  话落,宋妙元朝门外看去,眸色微亮,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人。

  来人身形不高,略为消瘦,穿着打扮皆不似京中人,倒像是胡人。

  她不觉皱了皱眉头,攥着楚鹤川的手轻微颤抖。

  “不必害怕。”

  楚鹤川轻抚两下安慰,起身向鬼山廉点了点头。

  鬼山廉严肃的很。

  褐色的眼珠扫过宋妙元的脸,气色不佳。

  他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宋妙元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不慌不忙的将手递了过去。

  指腹按在手腕处,脉搏平稳虚弱,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想要探毒,还得用最简单的法子。

  他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在火上一烤,趁宋妙元不注意,在她指尖上划了道口子。

  鲜红的血汩汩溢出,他用一张油纸般的薄片将血包了住。

  按住伤口,宋妙元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血浸薄片,很快,上面的纹路开始缓缓闭合,褐色的薄片慢慢变成了阴暗的绿色。

  “这不是毒。”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塞外口音。

  楚鹤川与宋妙元齐齐抬眸,不明所以。

  “不是毒,那是何物?”

  “须草茛,乃大补之药。”鬼山廉盯着拿薄片,意味深长的说道。

  “只是这等草药极其少见,亦不是中原产物,怎会被你服下?”

  这实在蹊跷。

  “此药有何用处?”

  “先前姜無为何说此乃慢性之毒,会使人愈渐亏空?”

  难不成是误诊?

  鬼山廉闻声眉头微挑,捋了一下长须,“他说的也没错。”

  “这药草若是被寻常人服下,必然是大补的神药,可它被这为姑娘服下,本意就不是补身。”

  “什么意思?”

  宋妙元没明白他的话,只觉得这神医讲话神神叨叨,总爱说一半留一半。

  “你自娘胎里便有恶疾,只要一见风便会面起红疹,浑身痛痒。”

  “我说的可对?”

  此言出,宋妙元惊奇的看向楚鹤川,一时无声。

  她这病,极少人知道。

  一来她是闺阁女子,极少抛头露面,寻常人只知道宋大将军有个女儿,却从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二来她很是谨慎,出行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从不会让自己暴露于冷风之下。

  故而,这样奇怪的病症,一般人并不知晓。

  鬼山廉能看出这个,自然能证明他并非俗人。

  可她这旧疾,和这草药有什么关系?

  她从不记得自己服下过什么“须草茛”。

  “须草茛不仅能进补,还可以抑制病症,你这多年旧疾之所以能好,就是因为这个。”

  宋妙元眸光微凝,一头雾水。

  “若非这须草茛入药,你这旧疾不可能好。”

  这话说的绝对,但一语点醒了她。

  她这不能见风的毛病,并不是日渐养好的。

  宋家被诬入狱前,爹爹早已料到了结果,便将宋家亲眷能遣散的遣散,免得连累了他们。

  娘亲一直担心她的旧疾。

  一旦被捕入狱成为阶下囚,谁还管你见不见的风?

  犹豫许久,宋府被抄家的前一天,娘亲让她喝了两碗药。

  那药不苦,甚至微甜。

  自小喝调养的药喝惯了,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依稀记得那晚她腹如火烧,难受了好久。

  可第二日她便奇迹般的好了,干净利落的好似她从未有过不能见风的毛病。

  原本她是觉得奇怪的。

  身上轻快之后,她便喜气连连的找到了娘亲,可根本来不及说这好消息,朝廷便来了人。

  官府的人不由分说的将宋家人尽数掳去,押送他们去往天牢。

  那日的境况太过悲劣,她不忍回忆。

  可如今追究回去,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药,是娘亲给她服下的。

  “须草茛在你体内压制旧疾,所以你从前的毛病已经完全好了,但须草茛本不是克制之药,如此用法,会使其有所变化。”

  “长此以往,它会反过来汲取你身上的养分为己所用,逐渐令你气血亏空,干瘦枯竭。”

  宋妙元脑海里闪过一瞬的骷髅头。

  她咽咽口水,觉得不可思议。

  “那已先生的意思,若将体内须草茛尽除,多年旧疾无法压制,会重新出现?”

  鬼山廉没说话,但眼神肯定。

  宋妙元觉得身上发冷。

  她自小遮掩面容,一旦离开屋子便要裹得严严实实,如若从未让她尝过寻常人的生活,或许她可以忍受这样一辈子。

  可现如今,她不愿。

  宁可被那须草茛耗尽精元,她也不要变回原来那样。

  “我不要治。”

  她开口,冷静异常。

  楚鹤川了解她所想,故而没有反驳。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宋妙元了,更不可能去过曾经的宋妙元所过的生活。

  这世上美好的事那么多,也该有她这一双欣赏的眼睛。

  鬼山廉低声笑了笑,或许觉得她的顾虑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须草茛本就是良药,而非有毒,谈不上是医治。”

  “你既不想消了须草茛的药效,那便容我几天开个方子,兴许对你有用。”

  宋妙元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脸凶相的老先生,竟然主动的要帮她。

  既然机会来了,她就必须要把握住。

  宋家老宅,宋妙元被救出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楚鹤川也懒得避讳了,“如此,便谢过鬼山先生。”

  人一走,屋子里冷清了不少。

  这个病症鬼山廉没觉得棘手,反而觉得有趣。

  来之前,他便同楚鹤川讲过,唯有令他感到新奇的毒,他才会一试。

  因此楚鹤川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连他也不肯相助。

  如今听鬼山廉应下,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往后几日,鬼山廉在宋宅小住。

  期间宋妙元常出来溜达,时不时看一眼鬼山廉的进度,一时间竟过上了甜蜜等待的日子。

  只是,事实证明,她开心的有些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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