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沿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花园里的草木已经被拔掉卖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可此地没有狼藉。

  园中的土被翻过,松松软软的散在地上,即便隔着几步,也能闻到土里散发的芬芳的香气。

  她眼睛亮了一下,仰眸看向他。

  是他为这花园松的土?

  想到此处,她忽然察觉到了他额间的湿汗,指腹在他手心摩擦,摸到了微硬的茧子。

  “你……”

  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他摇了摇头,眼里尽是安慰。

  “等到来年春日,在这里栽上花草,初夏一过,就会和从前一样变得生机勃勃。”

  那样才有人味儿。

  好像这宋府就从没有人离开过。

  宋妙元怔怔的盯着那块地上的土,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了它长满花草的模样。

  如若真能如此,那一定美得动人。

  眼眶泛酸,她抬手擦了擦泪,然后便被楚鹤川不由分说的揽到了怀里。

  久违的怀抱让她愣了一下,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悸动,以及最真实的反应。

  她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声。

  宋妙元自小就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生一世一双人,粗茶淡饭品画弹琴,一起迎接日出,也一同欣赏日落,风景无限好,人也是。

  上天似乎很是宠爱她,所以让她住真真切切体验了几日舒心的日子,楚鹤川寸步不离的陪着她,陪她读书,作画,品茶,说笑。

  而后不久,京中传出了科考的消息。

  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提前了日期,消息一出,瞬间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京中传出了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说当朝侯爷楚鹤川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宋妙元是在街坊那里听到的这个消息,当时她正与苏嬷嬷在外闲逛采买,没走多远便听到有人嘀咕。

  凑近一听,话中人果然是楚鹤川。

  她日夜同楚鹤川住在一处,这事儿她怎么不知?

  一旁的苏嬷嬷,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宋妙元当即把这个当成了没根据的谣传。

  待她回到宋府,兴致冲冲地去和楚鹤川讲今日见闻时,却发现了书房中多了几摞书卷。

  楚鹤川参加科举,不是假的。

  宋妙元虽未排斥,却分外惊讶。

  一来侯府一直经营盐铁,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作假,因盐铁关系大兴命脉,而这一权力又必须掌握在皇帝手中,不可从政分散势力,所以侯府一直无人入仕。

  二来楚鹤川虽然聪颖过人,但自小也没读过四书五经,比起私塾里长大的科举士子们,他没有半点的优势。

  虽然心中疑惑,但她没有问,也没有阻止。

  她与楚鹤川相识多年,以往她想做的事,他从不会阻拦,甚至都不会开口评价。

  现如今他想参加科举,她也只会支持。

  没有探讨,也没有争执,往后几日,他秉烛夜读,她便伴其左右,将他读过的书跟读一遍。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竟然成了一个安逸的“书童”。

  只是这样安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日午膳后,她回院中小憩,楚鹤川所在的惊堂院里却有“不速之客”到访。

  书房门开,陆览未进门便先扫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你果真要参加科举?”

  “那玩意儿是人考的?”

  “成千上万的人参加最后只有一个状元,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陆览话多,坐下之后就没停过嘴。

  楚鹤川也懒得搭理他,眼皮都没掀一下。

  “几日不见,你这嘴又利落了几分。”

  “如此伶俐的一张嘴,可能讨的哪家姑娘欢心?”

  楚鹤川开口之际命中。

  陆览与他同年,他早已谈婚论嫁,而陆览却一直孤家寡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张嘴。

  心直口快,话说不停。

  哪家的大家闺秀会喜欢这样的碎嘴子郎君?

  陆览瞥了他一眼。

  “你自己都火烧屁股了还有心思说我。”

  “知道我为什么不请自来吗?”

  “你家那老夫人都找到我府上去了,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眼泪哗哗。”

  楚鹤川闻声停笔。

  “你说谁?”

  这话叫人听得云里雾里。

  “孟氏。”

  “你那一心想让你早点死的庶母。”

  陆览饮下他手边的茶,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惹了麻烦,跑到这里来寻清闲?”

  “自从上次你说了要和柳家退婚,那柳依眉就气急败坏,几次找你庶母的麻烦,说就算要退也是她们柳家来退,轮不到你来。”

  “你那八百个心眼子的庶母怕你丢了柳家这块‘宝贝’,日日想要找到你规劝,找不找你,就跑来了我府上。”

  实在造孽。

  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这婚,你果真要退?”

  陆览难得正经一下,眉头皱得如同深沟。

  楚鹤川抬头,“那还有假?”

  “就柳家那家世,一堆疯男人疯婆子,你要退婚,恐怕没那么简单。”

  柳家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难缠,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个攀高枝的机会,转眼楚鹤川要退,任是谁也不会答应。

  “柳依眉乐意得很。”

  “只不过她担心柳家难堪。”

  楚鹤川翻着书页,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这话说完,陆览点了点头,“所以你选择耗着?”

  “还趁机补习功课。”

  他指尖捻开桌上的书,大略扫了一眼,一字也没看懂。

  “为何要学这个?”

  这话总算有些意义。

  楚鹤川闻声抬眸,悠悠然看了他一眼,没有避讳,异常坚定,“自是为了保护旁人。”

  他心里,唯一想要保护的,就是宋妙元。

  而如今他的能力,远远不够。

  想要护她周全,最迫切需要的,便是权势。

  陆览笑傻了眼。

  “楚鹤川,真有你的。”

  “你我自小相识,我竟不知你还是个情种。”

  这调侃的话才落,门被扣响了。

  陆览下意识理了理衣裳,以为来人会是宋妙元。

  “进。”

  门被推开,邓英滴溜溜的眼睛转了半圈,停在了两人身上,犹豫了片刻。

  “自己人,但说无妨。”楚鹤川开口。

  邓英愣了片刻,终于艰难开口:“魏世子的信鸽,已经飞到宋姑娘的院落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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