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贾敏为贾珠中秀才的事高兴,就更别提在京城荣国府的人了。

  王氏简直要高兴疯了,自从收到喜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整个二房的人都兴高采烈。

  或者说,整个荣国府都在为这件事喜气盈腮,包括贾赦。

  要说他对老二两口子没意见,那是假的,但他对下面的小辈是真心盼着他们好的。

  要说唯一不太高兴的,那就是贾琏了,因为他高兴了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贾赦的“淳淳教诲”,让他向贾珠学习,过几年也考个秀才回来。

  贾琏:笑不出来。

  不是珠大哥可以做到,他也可以。

  他们的天资不一样。

  但这些话贾琏只敢在心里哀嚎,面对贾赦,他嘴上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他夫子也受刺激了,虽然没有说什么要他几年后考秀才的话,但默默调整了他的课程表。

  贾琏:……

  为什么受伤的人是我?

  这时候贾珠还没回京,这不影响贾家摆了三天流水席,和隔壁的宁国府一起广邀亲朋好友,整条宁荣街都喜气洋洋,包括依附两府的其他贾家人。

  往大的方面说,大腿未来还能继续抱,往小的方面说,现在可以饱餐一顿,还能从两府带走一些赏钱布料。

  这能不笑开花吗?

  王家同样十分高兴,这是他们王家女生的孩子。

  而且自从老国公去世,贾家没有男丁袭武职,有不少资源给了王子腾,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些年来平步青云,爬得很快,现在嫁到荣国府的妹妹生的儿子也有出息,他对这个妹妹就更看重了。

  王氏察觉到了二哥二嫂对她态度的改变,喜上加喜。

  但是就在这么高兴的档口,也有给她扫兴的事情——荣国府出嫁的三姑奶奶去世了。

  在王氏看来,这简直就是给她儿子找晦气,在这大喜的档口,却有一抹刺眼的白色,实在是太晦气了!

  贾家这一代有四个女儿,除了贾敏是嫡出,其余三个都是庶出,史氏对这些庶出的女儿有心结,当初给她们定亲的时候,都是挑远的嫁出去,不在跟前碍她的眼。

  这三人嫁的是老国公手下的武将,分散在各处边疆,这些年来联系不多,而且这三个姑奶奶命不好,四个女儿,如今只有贾敏还活着,其余三个都去世了。

  大姑奶奶是出嫁一年后生病去世,膝下无子无女。

  二姑奶奶倒是生有一个女儿,只是她因为生这个女儿缠绵病榻,几年后也去世了。

  三姑奶奶有一子有一女,她的去世倒不是因为生病,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她随夫驻守南疆,在出门赴宴的时候被一条毒蛇咬到了,不治身亡。

  王氏看到这消息,更不得劲了,这霉运可别沾染到了他们身上,因为这份嫌弃,她只草草做了个面子情,跟史氏说了,她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她对庶女本来就没感情,现在这个高兴的档口收到讣告,她也心情不愉,而且这个女婿出身贫家,自从老国公去世后对他们荣国府就越来越淡,本身品级也不高,又没有回京的希望,所以虽然王氏的处理有些怠慢,她也没打算插手。

  这讣告也送到了贾敏这边,本来还期待着贾珠到来的贾敏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心里沉甸甸的。

  她是嫡女,又得父母宠爱,她未出阁的时候跟三个庶出的姐姐关系并不好,但要说有什么仇怨,那也是没有的,这三个姐姐因为庶出,在她面前都比较乖巧,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再怎么说,认识这么多年,就是阿猫阿狗也有感情,更别说那是活生生的人。

  前面两个姐姐去世了,现在这个三姐也去世了,就剩她一个了。

  这甚至让贾敏有些惶恐,是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就是寿数不长?

  如果这样算的话,或许不用多久,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林烨把她的焦虑看在眼里,安慰她,“三姨母的去世是个意外,我们家里,没有毒蛇,去的地方也很安全,而且我们家里还有周娘子在。”

  周娘子就是当初请来的女大夫,林烨对她是女性这点很满意,因为现在讲究男女有别,很多女性有了病,大夫是男性就不方便看诊,所以家中有个女大夫简直是捡到宝了,随着贾敏又一次怀孕,看着她渐渐鼓起的肚子,林烨心惊胆战之余越发感慨当初有先见之明。

  听到林烨这么说,贾敏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些,这些年的相处下来,贾敏和周娘子已经处成了朋友,她还是相当信任她的。

  周娘子性格安静,不爱出门,一心埋头钻研医术。她不缺各种病人,林府上上下下加起来人口不少,她看病并不会介意对方是主子还是仆人。

  有的时候有人慕名求上门来,贾敏也会征询她的意见,看她心意决定去不去出诊。

  相比起她,她儿子王越就时常出门了,经常去别的医馆兼职。

  倒不是说林家不给他开一间医馆,只是王越自觉医术不过关,还不到独立执掌一间医馆的程度,推辞了。

  贾敏让人收起信,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你那表哥表姐如今怎么样了。”

  贾敏现在一切顺遂,又有孕在身,对孩子最心软不过,一想到她这个三姐去世,下面的两个孩子没有了母亲照料,就觉得他们可怜。

  于是她决定让自己的嬷嬷去一趟,祭拜她的同时看看两个孩子,也是点一点她这个三姐夫。

  告诉他,就算她三姐去世了,也不能不管孩子,等后娘进门了,同样不能忽视孩子,他们还有外家看着。

  顺带着,贾敏想到了二姐生的那个女儿,“也是可怜的,我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写封信过去。”

  听到他这么说,林烨沉吟了一会儿,“母亲,我想派两个人跟着嬷嬷一块去三姨妈那。”

  林烨不知道原著中这些表哥表姐是什么情况,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他们也没有活到贾宝玉、林黛玉这两个主角出场的时候?

  因为好奇,加上现在他有人手了,准备借着这个机会派人走一趟。

  看看他们是什么人,是否能处得来。

  如果处得来,或许未来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如果处不来,就让手下的人到处走走增长见闻,锻炼他们的办事能力。

  贾敏一口答应了,“你和你表哥年龄相差不大,你写信开解开解他,你打算派谁去?”又不是儿子自己去,只是派出两个人而已,自然没问题。

  林烨:“我打算让青松带着青石一块去。”

  贾敏知道青松:“青松不是管着你庄子上的事儿吗?”

  林烨:“他现在有空了”。

  因为儿子大了,年初林海和贾敏商量后,给了林烨一个庄子、两个铺子,里面的人卖身契也全都给了他,让他练手,然后儿子就忙碌了起来,把他身边的人支使得团团转。

  他身边两大得力助手,青松去了庄子,而青竹就被派去照料两个铺子。

  忙的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汇报一次。

  人选定了,很快他们就收拾行囊出发,前往南疆,没多久,贾珠到了。

  自从林家来到扬州就没有回过京城,他们跟贾珠已经有数年未见了,他去年回金陵参加县试跟府试的时候,考完就病了一场,病好了直接回京城,没有来扬州和林家人见面,今年他考完了府试也小病了一场,养了几日,病好了之后就立刻启程来扬州。

  贾敏早就收拾好了一个院子,就等他来了。

  林如海很忙,而且长幼有别,不可能由他去码头接他,贾敏更不必说,有孕在身,不方便出门,林烨是弟弟,相对最方便,所以由他在码头迎接贾珠的到来。

  他倒也没有等太久,因为已经提前得了口信,说大概什么时间到,他稍微提前一点来,在码头附近的酒楼坐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当贾珠摇晃着下船,林烨被吓了一跳,“珠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太瘦了,瘦的跟竹竿似的,好像用点力他的骨头就会折断。

  贾珠苦笑,“考完后病了一场,现在已经好了,只是这肉还没补回来。”

  他虽然瘦,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气色不差。

  林烨眉头依旧没松开:“扬州美食多,你在这边小住,千万不能错过这边的美食,也让大夫给你调理调理,再回京城。”

  这一路回京城,路途遥远,不把身体养好点,太遭罪了。

  贾珠也正有此意,“那接下来就要劳烦弟弟了。”

  “珠大哥客气。”

  本来林烨还带了马过来,预备着和贾珠一块儿骑马,慢慢踱步回去,现在看他这样子,手一挥,两人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实在担心他这个脆皮,在马背上吹了风,又病一场。

  “珠大哥,你在京城,时常出去骑马吗?”

  贾珠摇头,“次数不多。”

  林烨猜出来了,看起来他还是老样子,只埋头读书,如今考秀才小病一场,回头去考举人,那还不得大病一场?

  原著中他是早夭的命,如果他还不增强体魄,又坚持科举,那结局多半不会改变,想到这里,林烨严肃了神情,他叹了口气:“有些话不该我说,只是我看你这样实在心有不忍。”

  他伸出自己的手腕和贾珠的并排放到一起,让他看看两个人手腕的区别,他如今才十岁,比贾珠小四岁,手腕却比他还要粗一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日后如何能支撑你参加科举?”

  林烨知道,贾政和王氏用孝道“绑架”贾珠,让他勤勉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光荣贾家,但他要是夭折,如何能满足他们的愿望?而且如果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贾珠知道弟弟说的是对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他确实不忍心违背父母的话,只是这也有他自己不爱运动的原因,所以相比起去骑马,他宁可在屋里看书。

  看他这样,林烨索性道,“大哥你可想改变,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接下来你的行程就听弟弟的吧。”

  在荣国府林烨干涉不了贾珠的日程,但这是扬州,他的主场。

  贾珠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又摇头,担心:“我到时候听大夫的话,如果总是劳烦你,那岂不耽误你读书。”

  林烨:“不会耽误的,到时候珠大哥可以随时考校。”

  回到家里,贾敏已经在内院门口翘首以盼,几年没有回去京城,她对娘家的思念涛涛,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娘家人来,可以缓解她的思乡之情,自然激动。

  她看到贾珠也受了一惊,太瘦了!他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的惊人。

  她不住皱眉,“是不是身边人没有伺候好?”

  贾珠忙道:“姑妈,不是,是我考完病了一场,与他们无关。”

  贾敏吸气:“科举也太过辛苦,珠儿,你在姑妈这里要好好补补才行。”

  林烨,“母亲,让周娘子帮忙看看,开个方子给珠大哥调理调理吧。”

  贾敏赞同,“你弟弟说的对,让她看看,把身体养回来。”

  周娘子这一把脉,眉头却皱了起来,脸上越来越严肃,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看的周围人都紧张了起来。

  看她这凝重的脸色,很严重?

  周娘子也奇怪,这人明明是富贵乡长大的公子哥,年纪轻轻,却有了亏空的脉象,虽然还不算严重,但却万万不能坐视不管,不然有碍寿数。

  周娘子这么说,吓了贾敏一跳,她惊骇的看着干瘦的贾珠,眼泪没忍住流了下来:“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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