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泉儿的手有点抖,作为老一连、老一营的班底,如今已经当上了排长的吕海泉儿可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可听到常战的话之后,依然莫名的开始手抖了起来。

  “都听好了!”

  常战过来了,凶悍的探着脑袋来到了217团一营待命的土坡之下,靠近之后,那家伙几乎脸对着脸在冲身前的战士们下达命令。

  “第一批冲上去的人,已经完犊子艹儿了!”

  “团长下了死命令,必须得有人冲到城下以火力掩护,给那群鼓捣燃烧弹的腾出条道来,让他们冲到城下,把燃烧弹崩到城头上。”

  “可老子得把话说到头里,这一次咱们打的不是防御战,咱没有掩体胸墙,子弹来了你顶天能趴到地垄沟里……”

  “得死很多人。”

  常战此刻,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们怕吗!”

  他觉着,自己应该迎来更慷慨激昂的回应,毕竟这是他的部队,是他带着冲过喜峰口东北高地的部队。

  但,三秒钟过去了,眼前竟然没有一声响起。

  许朝阳说的对……

  那时,常战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许朝阳为什么要这么干!

  ……

  五分钟之前。

  土坡上的许朝阳刚刚下达了命令,常战在传令兵走后凑了过来:“朝阳,不能这么打了,这么打下去弟兄们得在城门底下扔多少条人命?”

  “老子的三连和二营、三营的三个连队冲过去连一刻钟都没坚持到,城楼底下就没多少枪响了……你这是在让弟兄们拿身子喂子弹!”

  他觉着这是许朝阳的命令下达错误或者考虑不周全所造成的,那可是三个连战士啊,是人命啊!

  眼下的常战,正处于许朝阳刚刚成为营长的阶段,他眼睛里还有人命,身上还有温度,认为周边活生生的人是自己兄弟,和当初的许朝阳一样,付出的都是最真挚的情感。

  这两年,他们光在大沽喝喜酒都不知道喝多少顿,更是眼睁睁看着团里的那群光棍子们在拿到了军饷后,在大沽成了家,甭管是租房还是买房,总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咋能就这么不被珍惜的扔在战场上了?

  可许朝阳变了。

  他近乎冷酷无情的冲着常战说道:“那你去跟殷如更商量商量,让他把城门打开啊?”

  “这是命令!”

  “上头给老子的命令就是拿下殷如更,不会有人管老子啃城门的时候会不会崩了牙!”

  许朝阳扭过了头,身上似乎没有人情味了:“可这些人都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兄弟……”常战看着许朝阳的双眼,充满了不理解,就像当初许朝阳不理解顶层大人物随口说出的战损报告一样。

  “是我兄弟吗?”

  许朝阳揪着常战肩膀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城头喊道:“是我兄弟当初老子教你们的东西呢?”

  “怎么使用交叉射界压制敌人的火力?”

  “什么样的子弹密集程度能让歪把子抬不起头来?”

  “当初你我弟兄在面对小鬼子的战场上用得那些战术呢?”

  “你他妈给老子看清楚!”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

  城头上的火力混乱程度连小鬼子的一根腿毛都比不了,可城下217团的战士却乱得更可怕!

  他们用的,是H34Y步枪,不需要拉栓就能打响,且弹枪容弹量为十发,每人都配有后备弹匣可随时更换;

  他们用的,是MG30轻机枪,这枪械的射速在两年前曾打得鬼子抱头鼠窜,眼下机枪手却根本在城下站不住……

  常战还看见原本射术基础不错的217团战士,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将子弹打在了城墙半当腰上,这完全属于基本的瞄准都做不到了。

  “你们还是老子亲手带出来的那帮人么?”

  许朝阳用不理解的目光看着常战,最后突然提高了音量厉声暴喝:“啊!”

  “没掩体就他妈不打仗啦!!”

  “没战争就不好好训练啦?”

  “没老子亲自督促,你们就敢在战场上偷懒啦?”

  许朝阳是多想告诉他,多想拎着他耳朵告诉他,不是他姓许的不心疼弟兄们,不知道弟兄们在训练场上苦、累,是他妈日后的战争一旦打起来了,真要去面对在我国领土上休整了两年的那支狗日的部队时,一个吊儿郎当的217团要是拉上去,没准就他妈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可他能怎么说?

  他能说:“常战,你听好了,我知道未来……”吗?

  他只能让手底下这些人去看,看在没有足够的训练之下被拉上了战场是什么样!

  是没有给你们充足的训练时间么?是么!

  什么?

  为什么不劝?为什么不说?

  爹妈劝你好好读书的时候,你听了吗?

  单位领导劝你好好工作的时候,你不一样摸鱼么?

  今儿217团要是不扔下几百条人命,已经在大沽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兵,就再也不是兵了,就是开过枪、打过仗、杀过人的老百姓了。    ……

  “都……跟在装甲车后面。”

  嘎啦啦啦啦。

  217团缴获那台装甲车一直停在土坡后面没动,上面焊接的厄利孔20毫米机关炮还在月光下冒着寒光,那炮手在上面的战斗都到这时候了,还有闲心嘴里叼着烟。

  是,这几天他们在林子里憋坏了,可这时候常战却终于看见了许朝阳嘴里所说的一切有多重要。

  他一步爬到了车上,抬手就给装甲车孔洞里站着的那名战士兜着胳肢窝给拽了出来,随手扔在了地面,随即用手‘碰碰’敲了两声车盖子喊道:“奔着城头开,顶到两百米位置。”

  紧接着常战扭过了头冲着身后的人大喊:“记住喽,全营以班组为单位、以机枪为核心横向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必须超过五米,就像当年在察哈尔老子给你们捆着绳子训练的一样,别让城头的王八蛋一梭子都扫了。”

  喊完这句话,常战端起了带有钢板的厄利孔枪屁股,顺着两块钢板之间的缝隙紧皱的眉头说道:“命可是自己个儿的!”

  “开车!”

  嘎啦啦啦啦!

  轨路两用装甲车从土坡后开了出来,刚压进苞米地,常战瞄着城头就直接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厄利孔子弹以将近六七百米的距离冲着城头狂喷,那20毫米的子弹直接撞击在墙头城垛上砸出了小坑时,还隐隐冒起了青烟。

  啪!

  一处城垛之间被多发子弹击中的墙角当再次遭到厄利孔的打击时,直接被炸碎,石屑擦着墙垛缝隙中保安队士兵的耳鬓扎入其脖腔,正好切断了动脉——呲!

  鲜血当场就喷洒了出来,那士兵伸手去捂都捂不住,在几秒钟的工夫,就从强劲有力的捂脖子动作,变成了浑身瘫软的姿势倒了下去。

  “杀!!!!”

  常战拎着厄利孔在战场上大喊,没时间去理会装甲车翘起的一端是压上了地垄沟还是压上了自己人的尸骸,可他却在厄利孔前方的钢板冒起火星时,看清城头的机枪布置……

  “来两挺机枪,在这儿定点儿,压住城头的歪把子!!!”

  常战一声令下,四名战士趴在了装甲车脚下,冲着夜幕下机枪闪烁的光点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突突。

  他们是不需要精准度的,需要的只是让那个机枪点周遭不断受到子弹侵袭。

  果然,子弹才铺上去,那个机枪点立即哑火,也看不清里面的士兵是缩头在躲子弹还是被击中,反正这边实在两挺轻机枪的火力交替之下进行不间断扫射,供弹手不断提供着上满子弹的弹匣。

  说实话,在这个的距离凭借肉眼瞄准,想要通过机枪射击打着人很难,可要是尽可能的将子弹控制在一个方位,却没有击毙敌军的要求,还是可以勉强办到。

  四百米……

  已经影影绰绰能看见人影如黑点般在城头晃动了,常战端着厄利孔冲着城头开始扫射,尽可能将子弹都控制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这也是尽可能而已。与此同时,装甲车上的另外两挺机枪也在开火,但依旧没有精准度可言,可装甲车上被子弹撞击的频率却越来越密集,装甲车这个目标可比人大多了。

  三百米。

  装甲车上的火星子不断,这回不光常战,连苞米地里的其他战士都能看见远处的人影,H34Y枪声开始在周围不断响起,整台装甲车的受弹面积越来越大,常战耳边全是‘叮当’声响。

  “左面城墙,四挺MG30循环扫射,步枪兵继续向前!”

  嘎啦啦啦啦!

  正当装甲车再次发动的瞬间,装甲车旁的士兵被城楼上的机枪扫倒,旁边的苞米杆被一根根切断,血雾于战士们胸口崩起时,喷溅到油绿油绿的苞米杆上,为本该丰收的庄稼地渲染上了一抹凄厉。

  二百五十米、二百米!

  被拉长的战线完全被苞米地覆盖,常战再也看不见身边还剩下多少人的时候,身前已经看见了手榴弹从城楼上扔下来炸响的火焰——轰!轰!轰!

  一股股火焰在庄稼地里冲天而起,每一处爆炸都是漆黑焦糊的大坑,和战士们尸体所压倒的苞米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叮、叮、叮、叮、叮……

  子弹的撞击声在装甲车荡起了焊接一般的火星子,整个装甲车好像成了战场上的吸铁石,城楼上大多数子弹都朝这个方向打过来的时候,常战再也撑不了了,将身子缩回到了装甲车内……

  他声音却没有在战场上消失!

  “打!!!”

  “全员开火!!!”

  轰!

  终于,满仓子就像是听见了常战的嘶吼声似的,总算将一枚炮弹精准的落在了城头,那团火焰炸起的一瞬间,气流顺着城头上的城垛横推,将十米之内的人员尽数推倒,这才给城下的战士有了喘口气儿的机会。

  “燃烧弹!!!!”

  常战在枪声变小时从机枪孔洞抓住机会探出了身子,冲着身后疯狂嘶吼,紧跟着装甲车的一个排战士这才醒悟过来,背着燃烧弹发射器向前几步蹲在了装甲车前方的庄稼地里,而常战,赶紧卸下了厄利孔的弹鼓,在重新换上新的以后,继续冲着城头开始扫射!

  砰!砰!砰!砰!砰!

  机关炮的子弹在夜空下冲上了城头,将城垛上的石屑一块块击碎,他们都只能拼了命去给燃烧弹争取时间……

  感谢‘工具房’500打赏,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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