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口。

  轰!

  一枚炮弹在阵地上炸开了,无数尘土伴随着尘埃被直接崩起,土颗粒落下时的唦唦声在战场上络绎不绝,颗粒感极强的出现在耳畔。

  “打!!!”

  王金山在尘土落下那一刻,由战壕里冒出了头,单手举起手枪冲着远处的鬼子扣动了扳机——砰!

  随即阵地上枪声不断,暗堡里的歪把子和野鸡脖子同时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这回王金山可算是吃饱了,通过夜袭忻口阵地,他光轻机枪就弄了六挺,还有两挺重机枪,战士们在战场上拼刺刀的时候,这小子专门安排了一个连抢装备。当时的战场上我军战士和晋绥军218旅混杂在一起,专门有一批人马到处下黑手,只要有鬼子被扎躺下,这帮人立即就会冲过去,给鬼子身上各个兜全给你翻出来,给你翻个溜干净儿!

  这帮人组织严密、纪律性极强,有翻兜的还有警戒的,连谁把东西装兜里、谁把东西搬下去都分工明确……

  脸?

  王金山要那玩意儿干啥?那玩意儿能比搜集回来的子弹扛使啊,还是比端回来的机枪好用啊?

  他们这一个团的战士和218一个旅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忻口阵地上的两个中队装备几乎都让他们划拉到兜里了,眼下,又全用到了鬼子身上。

  “掷弹筒呢!”

  “二营长,你他妈不是会使炮嘛?”

  “炸他狗日的!!!”

  喷儿!

  二营长藏在阵地上的反坦克壕内,利用壕沟宽度将掷弹筒安排在了靠后的最边缘,以曲射将掷弹筒喷了出去——轰!

  战场上人员最密集的区域突然炸开,两个鬼子分左右被崩飞,那股火光冲天而起,无数尘埃落下时,又遮挡了身后鬼子的视线,王金山脚下的暗堡机枪冲着那处人员密集的地方玩了命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

  数名鬼子中弹倒地后,战壕里才传来王金山畅快的叫唤声!

  “哈哈,好样的!二营长,明儿老子升你当营长!”

  二营长也美,立即回答了一句:“那感情好。”说完话忽然愣住了,好像哪不对……

  “二营长,端了那挺机枪!”

  他都来不及细琢磨,命令就又下来了,二营长赶紧趴在阵地上裸眼测距,随后快速回到掷弹筒旁,刚才的事,彻底扔到了脑后,都给他忙活懵了。

  “机枪手,压制对方火力点,给二营长减轻压力!”

  轰!

  忻口阵地外,鬼子刚刚搭建好的机枪阵地前沿炸开了,可距离他们机枪所在的位置还是差了七八米,王金山扭头开骂:“你奶奶的,老子的炮弹都是用人命换的,这么瞎打不是败家嘛!”

  “瞄准了打!”

  他都快拿掷弹筒当狙击枪用了,可那个年代就是如此贫瘠,炮兵要是没有用掷弹筒端敌人火力点那两下子,你当什么炮兵?

  可你再仔细想想呢?

  机枪的射距是多少?鬼子会给机枪安排在掷弹筒可以打着的范围内呢?根本不可能!

  所以鬼子才会在打仗的时候带九二式步兵炮,这玩意儿才是端机枪阵地的,掷弹筒是打近战之前的杀伤性武器,这俩就不是干一个活的家伙式,除非是距离极近的情况……

  二营长蹲在坑里嘀咕着:“饿了知道喊厨子,吃饱了你就他妈骂娘,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王金山在炮弹轰隆声下没听清,二营长赶紧回应:“我说啊,再给我一次机会,打不下来,你扒我皮!”

  轰!!!!

  当二营长喊完这句话,将炮弹扔进掷弹筒了,下一刻王金山就看见敌人机枪阵地上的爆炸,那给他乐的,几步走了过来,抱着二营长满是土色的脑瓜子狠狠亲了口:“是我的兵!”

  他们772团,最好听的夸奖就是这句‘是我的兵!’因为这代表着认可你了,同理,最难听的骂不是给爹妈都带上,而是那句‘从今往后别说是我的兵’,只要这句话说出来,团里人看你的眼神儿都得变,当时挨骂的兵心里有多难受,那是肉眼可见的。

  听见这句话的二营长嘴丫子都咧开花了,下巴往天上扬,双手掐腰在反坦克壕里晃悠了好几圈,美!

  “二营长!”

  一个士兵冲了过来:“一营防御方向,支援两颗炮弹!”

  “跟团长打招呼了吗?”

  那个兵刚低下头不吱声,二营长张嘴就骂了出来:“炮弹你们家的啊!”

  “二营长,一营所在位置,两发炮弹延缓鬼子进攻!”

  “得嘞!”

  二营长又尴尬的看了一眼前的兵,随口说了一句:“滚蛋!”

  随即踩着台阶趴在了胸墙上重新瞄准,当他看到一营方向人影闪烁时,估摸着那地方鬼子得过去了两个中队,这才瞄了一眼,回到弹药箱处,一狠心拿出了三枚炮弹!

  轰!

  轰!

  轰!

  当炮弹以三角方式在一营阵地前沿炸开,一营长将头顶的帽子往胸墙上一摔,抱着机枪就站起来喊道:“打!!!”

  哒哒哒哒哒哒!

  硝烟弥漫处,一营长满脸漆黑的在机枪的后坐力下不断震动,而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在忻口过了好几天。

  “团长,鬼子撤啦!”

  “他们撤啦!!!”

  王金山累的气喘吁吁,他没觉着自己干啥了,可就是累,顺势坐在冰凉的战壕里,用脏兮兮的手从上衣口袋往出拿烟,烟刚叼在嘴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所有人听我命令,枪法准的不许休息,继续趴在胸墙上瞄准,小鬼子为了不让咱们拿到尸体身上的物资,用不了多久就会派收尸队上来,记准了,只要看见人影不管他穿的是不是军装,一个不允许放过!”

  “是!!!”

  这时候王金山脑子里想的不是国仇家恨,他就是小肚鸡肠的在想只要死在了阵地前沿的鬼子,哪怕是尸首,也得归老子,你们想撤回去?想的美!

  “打!”

  砰!砰!砰!

  没过多久,日军收尸队在战场边缘出现了,这些人往往穿着白大褂、还拎着担架,为的是碰见活的伤员了好往下抬,可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还指望谁讲道德?王金山现在只想将所有的小鬼子都灭了,爱谁谁。

  “团长?”

  “啊?”

  “不是说鬼子有坦克么?这咋没看着呢?”

  王金山靠在战壕里,一口口抽着烟说道:“你还想看见坦克?”

  “瓜子里嗑出个臭虫,你还拿自己当个仁儿了。”

  “他们要是有坦克,能不打忻县区啊?啊?”

  “小鬼子拿下了忻县城池,才算是在忻州有了一块能修整地方,这还不知道重武器往哪用啊?”

  “不过啊,鬼子要是再打两天忻县,估计坦克就会开咱们这儿来了。”

  战士蹲在王金山旁边问道:“为啥?”

  “还为啥,军心涣散呗!”

  “眼下,他们看着是拿下了忻州,可实际上哪儿哪儿都控制不住,时间一长,军心不就乱了么?军心这东西一旦没了,那这仗就没法打了,他们不撤啊?”

  “只要往下撤,必定重兵攻忻口,谁让忻口是他董奇武,石岭关是郝梦岭呢?”

  “哪人少他们还是知道的。”

  战士又问:“那咱咋办?”

  “咋办?”王金山紧裹了两口烟,目光坚定的说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老子要当一回那张辽,拿这忻口也当一次逍遥津!”

  ……

  太原外,庄子。

  百姓们正在兴建自己的新家,这块地儿是那天晚上他们跟许朝阳申请,当时刘根儿他老丈人都准备好了,哪怕是用打死余秋兰的凶手去换,也得把这地方换下来。

  他们早就听说了217不欠军饷的事,而且打听我党我军的政策时,还发现我党在这个时期已经免除了‘枣行牙税、麻饼牙税、油酱牙税、柴草牙税、芦苇席牙税’等二十多项苛捐杂税,秉着‘量入为出、量出为入’的原则,以‘使民有所负担而使民不伤’为基础,在逐渐为民减负。

  光听这些税的名字就知道这税收的多狠!

  给分地、还少纳税,这在民国就是没听说过的好事,那老百姓不清楚?

  可许朝阳对这些老百姓说的是啥?

  “地可以给,但这件事,你们就别参和了。”

  这句话,说的刘根儿他老丈人看着许朝阳直发愣,头一回听说从这个世界上获得点东西竟然不需要交换的……

  “爷爷。”

  一旁的孩子跑了过来,这小孩人中位置还挂着鼻涕,在顺手抹到袖子上的那一刻,伸手指了指路面说了一句:“大马。”

  刘根儿他老丈人站了起来,周遭所有盖新房的人也放下了面前的砖和脚下正在和的泥,拎着工具就开始往这边凑,等凑近了,刘根儿他老丈人赶紧喊了一句:“长官,您没事吧?”

  许朝阳穿了一件自己人换下来的军装,扣子都没系就这么敞着怀骑在马上说道:“没事。”

  “那不应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想说什么来着……到底怎么回事啊,姓余的,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

  许朝阳笑了冲他挥了挥手:“别操心啦。”

  当他骑马从这些人面前走过,奔着庄子骑过去的时候,老人低着头念叨了一句:“我能不操心么?这人情欠大了!”

  ……

  夜幕下。

  庄子里的卧室,袁福珍趴在许朝阳的胸口望着发愣的许朝阳,许久就没有发问,直到许朝阳发现了自己媳妇的眼神儿,这才说了一句:“想问啊?”

  袁福珍摇了摇头:“不想。”

  “那你盯着我干啥?”

  袁福珍此刻翘起了脑袋:“我想看看你愣着干啥呢。”

  “那还能看出来?”

  许朝阳这一刻仿佛卸下了一身的疲惫,轻声说道:“想家了。”

  “东北,到底是什么样的?”袁福珍好奇的问着。

  许朝阳看着袁福珍那张俊俏的脸,想了又想,终于张开了嘴……

  “三九的梅花红了满山的雪;”

  “萧条枝影,月牙找人眠;”

  “小伙赶着马车手里握长鞭,将风吹过,他通红的脸;”

  “锣鼓声声,正月正;”

  “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

  “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

  “又是一年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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