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房的学堂中,

  三位少年并排坐着,两人持着手中先生才教授过的课文,默默沉吟着,在书卷上勾勒几笔。

  居中的一位,则更活泼好动,偏头望着窗外。

  “大皇兄,三皇弟,窗外有人来了,你们不好奇是谁来了吗?父皇和母后都说过,在我们读书的时候,决不许有外人打扰。”

  大皇子收起笔,也偏头望向了门外,道:“是这个道理,今日着实有点罕见。”

  三皇子淡淡笑着,眉眼也不抬,只专注于自己当下的事,嘴上则是附和道:“兴许是来找先生的,肯定与我们无关了。二皇兄不如再读读课文,一会儿先生定要考教,小心打你的板子。”

  听三弟这么说,二皇子便泄气了,仰倒在靠椅上,长长吁出一口,“劳什子课文,本殿下看不懂,打就打吧,也不是头一回了。”

  三皇子摇摇头,也不言语了。

  不多时,先生便去而复返,不但他一人走入门来,身后竟还多跟了一人,且不是来接皇子们回宫的宦官。

  来人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虽未蓄须,但面上的英武之气似无人可以匹敌。绷紧的一身绯红官服,遮不住他矫健身型,臂膀壮硕,俨然是武将而并非文官。

  前脚踏入门槛内,便立即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并因此坐得更端正了些。

  大皇子,三皇子听得声音,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笔,端正坐好,双手交迭在了身前。

  只二人都并未抬眼去看,还是在留意课本上的内容。

  唐骁站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唤道:“三位殿下先放下书卷,容我介绍一声,这位乃是大昌战神安京侯,今日刚刚从江南归京,入宫觐见。”

  “平日来,三位也不少打听过安京侯的事迹,今日本人就在此处,若有疑问,可趁此时机当面求学。”

  岳凌面上讪讪一笑,有些无奈于唐骁给自己冒然加的称呼,好像什么龙王归来的戏码。

  “臣见过三位殿下。”

  拱手一礼,引得另外两位皇子也诧异的抬起了头,彻底放下了手中忙着的事。

  二皇子甚至激动的跳起来,丢开书本,起身上前,问道:“安京侯?果真是你!竟是回到京城了!”

  “难不成,父皇是要给我们换一个教授上课了?正好,我早就读倦了这些书,侯爷教我武艺,兵法可好?”

  岳凌回头望向唐骁,只见他脸上也十分尴尬。

  唐骁蹭了下鼻间无奈,道:“二皇子殿下,岂是忘了修习的礼数?皇后娘娘最为看重这个,怎好在侯爷面前唐突了?还不快快回你的座位上去?”

  二皇子闻言也怔住了脚步,老师的威严不可冒犯,否则父皇母后都饶不了他,他只好悻悻而归,找着借口说道:“是学生有些激动了,望教授宽恕。学生幼时曾见过安京侯一面,自那日以后,便下定决心习武领兵与父皇和侯爷一样,守护江山社稷。这什么劳什子文章,我读不懂。”

  唐骁对于这个学生也颇为头疼,毛毛躁躁的厉害,又没办法专心,反而因生得比同龄人粗壮,看起来就是修行武艺的好苗子,合该给岳凌管教才是。

  但作为皇亲贵胄,习武终究是小道,还是要读书的。

  “侯爷,这位便是二皇子,自幼痴迷武艺,活泼好动,课业修习落于下乘,但身子根骨颇佳。圣人言,因材施教,但在下实在传授不得武艺,合该让殿下受侯爷点拨。”

  唐骁为岳凌让了个台阶,其余的两位皇子也看过来,期待着岳凌与他们讲述些话。

  盛情难却,岳凌轻咳了声,接着话说道:“二皇子殿下是练武的好模子,志向也颇为远大。但臣有一句想问,二皇子修习武艺,欲统兵作战,是保家卫国还是建功立业?”

  二皇子思忖片刻,当即答道:“自然是建功立业,父皇和侯爷都有伟业,被百姓所尊崇,本殿下也要如此。”

  岳凌笑着摇摇头,“臣不敢当建立伟业。不过,在建功立业之前,还需殿下好生修习课文才是。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光鲜伟业的背后,是岑岑白骨。”

  “殿下年纪还不至出宫,应当未曾见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若非王朝受到威胁,国本即将动摇,百姓无法安居,陛下与臣都宁愿放弃功绩,而换太平长安。”

  “兵法又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本侯愿殿下能好生参悟此句,领悟其中真谛,于书本中解惑。”

  二皇子由方才的激动,渐渐冷静了下来,又转为沉思,当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唐骁看得欣慰,与岳凌点头示意,以示认可。

  唐骁作为学通古今,晓诸子百家之说的书生,并非不知这些道理,只是这些话由他来说,实在不如岳凌的身份更有说服力。

  岳凌轻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靠左坐下的大皇子面前,问道:“这位便是大皇子殿下吧?殿下可有事问臣?”

  大皇子的声音不必二皇子那般洪亮,也慢慢垂下了头,似没太多底气一样。

  “呃……侯爷与我所想的模样,有所不同。”

  岳凌笑了笑,“殿下何出此言?”

  大皇子又道:“传言侯爷在弱冠之年,便统帅三军,为京城大都督,九门三营二十万兵马,都在侯爷的掌控之中,甚至勋贵与宗亲的将军,都摒弃成见,听从侯爷的调令。”

  “我原以为,侯爷会是个盛气凌人的模样,因为侯爷有这个本事,不想是这般温煦。”

  大皇子的声音颇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一面说着,他又一面捧起了书卷,遂就顺势从中寻了一句,求教道:“侯爷,我眼下的确有一问,就先生方才所言,‘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此句我就有些不解其意。”

  “旧时我在读经史典籍,学到‘重农抑商’四个字,以民为本,藏富于民,国家又该以耕地为重。可先生方才说,‘利在势居,不在力耕’。岂不是与之相悖?”

  在听大皇子讲话的时候,岳凌不觉更凑近了些,一面倾听,一面点头。

  大皇子作为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太子的人选了,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岳凌不由得更谨慎些。

  而且他勤于思考,又好学治国之道,岳凌当然要更详细的与之辨析,让他明白自己和他的父皇在做什么事,有什么意义,有朝一日在他登基之后,能不能灌输下去这套执政方阵。

  要知道变法,尤其在宋朝堪为经典,只要新帝登基,便要将前朝的改革推翻,政法常常变换,导致有些年限稍长,得不到眼前利益的新法,失去了他们本该产生的效益。

  王安石时任宰执,保甲法可谓最大争议之法,结果等到靖康事变之后,宋高宗赵构却得益此法才能募兵,堪堪抵住金军铁蹄,岂不是笑话。

  幸好在与林黛玉同居时,二人常常在夜里读书,岳凌的知识储备,也比刚来此世时更加丰富。

  林黛玉本来就好问,她的问题比这些浮于表面的更深入思考,常常让岳凌也能从中获得启发,再回答这些问题时,便显得是信手拈来了。

  “倒是得益于有林妹妹陪我读书了,教她时,也让我收获良多。倒是不知她如今在荣国府可好,若是闹了什么坏事,还得我尽快处理了此间事,赶回去看看。”

  岳凌微挑了眉头,想到荣国府就有些不悦。

  大皇子抬眼一看,正巧撞到岳凌在皱眉,便因此说道:“呃……只是我随口一问,若是侯爷不欲作答,我再问先生和母后也好。”

  岳凌摇头道:“非也非也,臣正欲作答。”

  岳凌立直了身子,再开口道:“若回答此问,还得从‘桑弘羊三问’说起。”

  “国家财用何来?边疆防御何以保障?灾荒赈济如何施行?这三个问题在汉朝时有显露,但在如今的大昌也有显现。”

  “辽东女真虎视眈眈,九边开支不断增大,国库亏空累累,山东黄河水患频发。”

  “维护稳定,比如朝代新立时,重农抑商能够更快的恢复生产,脱离困境,但目前我们已经并非处在这个阶段了。这或也是你们正在修习《盐铁论》的原因。”

  “财富于国可还补于民,工商繁华亦可反哺于农,此乃陛下深意。”

  大皇子行学生礼,拜道:“多谢侯爷传道受业解惑,学生铭记。”

  岳凌笑笑还礼,“大皇子过于谦逊了。”

  说着,岳凌又转到第三张桌子前。

  只一低头,岳凌便察觉了不同,这张桌上没有繁复的纹理,砚台石墨,与另外两人用的不同,是连毛笔都用的是寻常可见的狼毫,而并非宫廷内更为稀缺的紫毫。

  三皇子用度很朴素,面容也十分白净,似是更遗传皇后多一些。

  行礼过后,也是问了一个岳凌意料之外的问题,“敢问安京侯如何看待,修身养性中圣人所言‘养心莫善于寡欲’,人有欲望方可有前行之动力,若是无欲无争,又如何富强?”

  “我听闻侯爷府中的女眷比宫中的宫女还多,是连侯爷这等天下英杰都有欲,人孰能无欲?”

  “嗯?”

  岳凌瞪大了些眼睛,看遍三人,心底暗暗腹诽:“到底哪里来的谣传,都入宫里来了?我府上的姑娘也就不足双掌之数吧,怎就能比过宫中宫女了?”

  “更何况,我还没成亲呢,只和秦可卿她们几个行过房事,连林妹妹都还没,怎就似欲求不满一般了。”

  张了张嘴,岳凌又转而问道:“三位殿下宫中,有多少宫女伺候?”

  大皇子羞涩答道:“我年纪最长,母后欲要为我说亲,并选了四个教习宫女在左右侍奉,所以我宫中宫女是皇子中最多,有八人。”

  二皇子举手答道:“我有四人。”

  三皇子寥寥答道:“两人。”

  岳凌按着手指一算,暗道:“雪雁,紫鹃……瑞珠,宝珠……晴雯,诶,我还真是有九人,还真比他们多?!”

  搔了搔头,岳凌尴尬一笑,咬定道:“论语有言,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皇后娘娘应当也是出此考虑,你们宫中的宫女才不多。”

  “但至于修身养性来说,寡欲是一定的。本侯平日来也深究此道,清心寡欲,才锤炼这一身筋骨,不沉湎于酒色。”

  “此行南下,我见得许多官员,本上任时大施拳脚,做一方好官,却欲望太过,而被权钱色瘴目,失去本心,为此寡欲也没错。”

  “而且坊间流言做不得真,当是有小人诬陷于我。本侯向来洁身自好,并不看重美色,府邸中也远没有传言说的那般靡乱。只不过有些丫鬟,在身旁侍奉日常罢了,并不能一概而论。”

  “本侯当真不好色,也并没在府邸豢养女眷……”

  ……

  此刻,已经被姑娘们填满的安京侯府内帏,众女都堵在大堂上,吱吱呀呀的吵闹个不停,如同夏日里聚齐的麻雀。

  房中人实在太多,拢共竟有四十多名,还只是岁数小的姑娘,并不算房中的嬷嬷。

  林黛玉不得已站在了桌上高处,方便众人能听见自己说话。

  “大家先静一静,听林妹妹说话!”

  秦可卿在下方扶着桌案,抬嗓喊了一句,才让堂上的纷杂慢慢消散开,静了下来。

  林黛玉轻笑一声,与众女道:“我知晓久未归京,大家的心情有些亢奋,往后还有的是时间闲聊,今日先安顿好了各人住处。”

  “贾家的姊妹们到来,这房里的人就更多了,早先准备的院子都难能住下,今日大家先挤一挤,明日我们便能搬去更大的府邸了。”

  “妙玉师傅,岫烟姐姐和你们二人的师傅去佛庵旁的罩房歇息。”

  “龄官,芳官你们一共十二人,三人一间房挤挤。余出一间给新来的司棋、侍书、入画。”

  “雪雁,紫鹃,晴雯,香菱,住我那房。”

  “宝姐姐,可儿姐姐,莺儿,瑞珠,宝珠住岳大哥这边的侧房,耳房。”

  “云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同我住在岳大哥房里,正好我们姊妹许久不见了,正有说不完的话呢。”

  探春诧异的张大了嘴,问道:“那侯爷回来睡在哪里?”

  林黛玉望了望门外天色,已是斜阳映天,笑着说道:“已是这个时辰,多半回不来了。我们先去拾掇屋子,准备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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