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昱霖在法华民国路那儿找到了一家店铺,这儿位于老城厢,离城隍庙很近,离玉蓉的八里桥也不远,附近沿街商铺也不少,前店后屋,很是隐蔽。为了方便起见,昱霖把楼上的两间屋子也一起租了下来,这样,就更安全了一些。

  余香茶行开张那天,昱霖,淑妍,玉蓉,阿成,虎仔,胜男,柱子哥等都前来道贺,明峰把彼此的关系介绍了一下,把今后的任务又传达了一遍。大家都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朱弘达接到保密局重庆站站长苏德昌的电话,询问他那件文物案有没有突破。

  “朱站长,我不是让你们上海站跟变色龙联系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个眉目啊?”苏德昌电话里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不好意思,苏站长,这件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朱弘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确实,他根本就不清楚上海站还有一个卧底潜伏在共军的根据地里。

  “当初你们的俞站长好说歹说从我手里把变色龙挖走了,我是忍痛割爱,谁知道你们却把这么一个宝贝当作稻草,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无所获。”苏德昌有些愠怒,他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在共军那里埋的一枚妙子,却被当作弃子,上海站根本就没重视变色龙。

  “苏站长,不好意思,你对我们上海站的厚爱,我朱某人一定铭感五内,请苏兄稍安勿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朱弘达低声下气向苏德昌赔不是。

  挂了电话之后,朱弘达把谭敬廷叫来。

  “谭处长,你上次跟我信誓旦旦,说是所有情报都会跟我共享,可你为什么把变色龙这么重要的情况不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站长?”朱弘达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

  朱弘达心里明白当初他刚当上军统上海站的副站长时,俞佩良就提醒过他,其实站里有不少人资历和能力都比他强,但是却是他坐上了副站长的宝座,朱弘达知道,俞佩良指的就是谭敬廷。依照谭敬廷的资历和战功,在军队里当个师长是绰绰有余的,但谭敬廷官运不佳,好不容易混了个禁烟赌场委员会的特别专员,却因为下属的贪赃枉法而受牵连,所以被贬到上海站当个情报处长,这真是大材小用。他也清楚,谭敬廷一直看不上他这个站长,只是碍于面子,不跟他起正面冲突,但是却常常阳奉阴违,朱弘达有时也挺怵谭敬廷的,谭敬廷虽然话不多,但气场很大,有的时候,他的一个眼神就让朱弘达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保密局上海站是他朱弘达当家,既然是当家人,就应该有当家人的威势,所以,今天苏德昌的质询电话正好是个由头,可以好好敲打敲打这个目无领导的谭敬廷。

  “卑职不敢,只是这个变色龙是我方潜伏在共党内部的卧底,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所以,我没敢跟你提起。”谭敬廷根本就没把朱弘达放在眼里,不仅没把这么重要的情报跟朱弘达分享,而且还振振有词。

  “那你是在防我喽?”朱弘达的脸都气成猪肝色了。

  “卑职不敢,只是我最近一直在怀疑,我们内部是不是也有共党的卧底?”谭敬廷不露声色地说。

  朱弘达一听这话,警觉了起来:“此话怎讲?”

  谭敬廷见朱弘达听了他的话之后,神色严峻,一脸狐疑,慢悠悠地给朱弘达分析起来。

  “朱站长,你想,从共党的活动中可以得知,一品斋是他们的联络处,一品斋被端掉了之后,去往苏北的电报就基本没有了,但一品斋以往的消息来源是哪儿呢?以文物案为例,我们是在共党把文物运到苏北之后,重庆站来电,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份电报,方才醒悟亨利路的仓库里藏有这些稀世真品,共党怎么会提前知道的?又比如说,前些日子,共党在军事部署上,总是能跳出我们的包围圈,在谈判桌前,他们似乎也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牌,所以我们很是被动。前一阵子上海的学生运动,也是我们刚收到上面的指示,下面的学生就开始闹腾起来,学生们的信息怎么会这么灵通呢?种种迹象让我不得不怀疑,我们上海站有卧底存在。”

  谭敬廷有理有据的分析,让朱弘达恍然大悟。

  “谭处长,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有点道理,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挖出这个卧底?”

  “依我看,撒点诱饵,静观其变,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谭敬廷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的观点亮了出来。

  这时,姜处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谭处长,找了你一圈了,原来你在这儿呢。变色龙的来电。”

  其实谭敬廷和变色龙之间的联系还是很频繁的,只是谭敬廷在没有突破之前,不想太张扬而已。

  谭敬廷接过电报,转手递给朱弘达,朱弘达见谭敬廷还是蛮尊重自己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电报,看了看,然后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见电文上写了几个字:共党上海站负责人徐明峰已达上海。

  “果然不出所料,共党开始活动了,可以肯定,那个海星就是徐明峰。”谭敬廷斩钉截铁地作出判断。

  朱弘达把妻儿安排停当之后,决定入住吉祥里。

  那天,朱弘达来到吉祥里18号,杜太太正在天井里洗菜,看见他来了,犹如见到瘟神一般,吓得连水龙头都忘了关,连忙躲进客堂间。

  朱弘达冷笑了一声,径直穿过客堂间,直接上楼,朝东厢房走去。但是,房门打不开,仔细一看,锁换了,他连忙下楼找杜太太。

  杜太太被朱弘达的敲门声吓得躲到床边,朱弘达一脚把门踹开。

  “沈先生,侬想做啥?”杜太太吓得魂不附体。

  “杜太太,你要是不做亏心事,何必吓成这样?”朱弘达步步紧逼过来。

  “我,我又没做啥呃亏心事体喽。”杜太太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杜太太,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当初在这里搓过一场麻将,你当时是多么八面玲珑啊,还有意无意地告诉何三我是军统的人,你以为我是傻子,我听不出来,你是想借何三之手把我除掉。”朱弘达恶狠狠地盯着杜太太。

  “不是呃,不是呃,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侬。沈先生,侬一定是误会了。”杜太太忙不迭地否认,她没想到她的这些小儿科的伎俩早就被朱弘达识破了。

  “反正何三已经翘辫子了,日本人也投降了,现在是我们的天下了,何太太,侬明白伐?”朱弘达把脸靠近杜太太,吓得杜太太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上。

  “明白,明白。”杜太太连连点头。

  “只要你识相点,我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你要是再跟我斗心眼,玩阴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朱弘达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冷的光,让杜太太不寒而栗。

  “我晓得,我晓得。”杜太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我问你,怎么我东厢房的房门锁换掉了?”朱弘达瞟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杜太太。

  “是格能呃,我看侬长期不蹲了此地,就把这东厢房租给其他人了。”杜太太实言相告。

  “一房二主,你拿了我两年的租金,却把我的房子转租出去,杜太太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吧。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朱弘达坐在八仙桌旁,翘着二郎腿,手上玩着的一只精美的珐琅打火机。

  “要不格能,沈先生,侬先住进去,我去帮侬拿钥匙。等新房客来了,我请伊跑路。”杜太太知道朱弘达不好惹,也不敢惹,所以连忙想补救办法。

  “嗯,这还差不多,你跟我一起上来,把别人的东西给我整理一下,拿走。”朱弘达对杜太太下命令,那口吻不容商量。

  “好呃,好呃。”杜太太连连点头。

  杜太太取了钥匙,跟着朱弘达上了东厢房,然后把新租客的东西打包,拎到楼下去了。

  晚上,新租客回来了,那是一对新婚夫妻,刚一进门,杜太太就把他们叫了进去。

  “不好意思,夏先生,夏太太,这个东厢房我不能租给那了,格是我当初收那呃定金跟租金,我都还给那。”

  杜太太说完,把钱和合同都退给了夏先生和夏太太。

  “为什么呀?我们是签过协议的呀。你这样做,是单方面撕毁合同,我可以去告你的。”夏先生一听杜太太想要毁约,很是生气。

  “阿拉好商量,侬要是觉得吃亏呃闲话,我可以赔侬一点钞票。”杜太太知道自己理亏,表示愿意花钱消灾。

  “我不要钞票,我要住的地方,你现在让我和我妻子住哪里去?”夏先生把钱和合同又推给了杜太太。

  “个么,要么那就先住在格间次间里,格间次间现在没人住,侬要是觉得可以呃闲话,就先住了此地。”杜太太提出解决方案。

  夏先生和夏太太走到次间里看了看,觉得房间还蛮干净的,家具陈设也蛮时新的,还有一台时髦的留声机,空间虽然比东厢房小了不少,但对他们夫妇而言也够了,于是就决定租下这间房。他们并不知道这间屋子是凶宅,当初何三莫名其妙地就死在里面了,后来杜太太想要把这间次间再出租时,有的租客一打听是凶宅,连忙摇头,所以,这间房子一直租不出去,因而也就一直空关着。

  “要不,我们就租这间吧。”夏先生跟夏太太商量了一下,决定租下这间次间。

  杜太太一听,顿时心花怒发。

  “不过,这间房间要比那间东厢房差不少,房东太太,你的租金要减半。”夏先生提出租金上的要求。

  “减半么,那也太辣手嘞,要不三分之二,是东厢房的三分之二,再低,我就不租了。”杜太太斜睨着这对年轻夫妻,她觉得这对外地夫妇还是很容易对付的。

  “好好好,就三分之二吧。”夏先生倒也爽快,同意了杜太太的提出的租金。

  “好呃,好呃,我给那重新写协议。”

  杜太太这一刀辣手的,一间租不出去的房间居然高价租给了这对小夫妻,杜太太心里面暗暗地叫好:今朝碰着冲头了。

  杜太太眉开眼笑,刚才的失魂丧魄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昱霖刚回到家,胖婶就悄悄地告诉了他,东厢房里又有人住了,先前住在那里的一对小夫妻搬到楼下去了。

  “那胖婶,现在是谁住里面?”昱霖顺口问了一句。

  “我听房东太太好像叫他沈先生,嗯,是叫沈先生。”胖婶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沈先生?”昱霖心里猛地一沉。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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