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霖也离开了照相馆,他一路上心情飞扬,明峰策反成功,马上要回上海了;敌人的电台已经被端掉了,那说明这个变色龙已被砍掉了手脚;查明军火库的方位,以便炸掉高桥的军火库,为我军渡江拔掉一个火力点,所有这些都表明,黎明即将到来。

  一回到家,昱霖便把梅志捷带来的这些个信息传递给了淑妍,淑妍听后也异常兴奋。

  “昱霖,我觉得胜利的曙光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淑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淑妍,越是到最后,敌人越是疯狂,我们要做好准备,我希望你能接纳我的意见,尽快离开上海。”昱霖还是替淑妍的安全担忧。

  “昱霖,我希望我能帮你分担一些。”淑妍坚持己见,这个时候,她不能,也不愿离开昱霖,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把重担都压在昱霖一个人身上:“毕竟你我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必须跟你风雨同舟共进退。”

  “谢谢你,淑妍。“望着淑妍坚定的目光,昱霖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淑妍的双手:”那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我明天上午在报社里审阅稿件,下午我就去一趟浦东高桥,去那儿看看军火库的情况。”

  一早,阿龙来向谭敬廷汇报情况了。

  “谭处长,昨天晚上,有一个中等个子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光影照相馆,之后没多久,欧阳先生也去了。他们在里面待了大概刻把钟,然后这个人就走了,我让阿祥跟着,阿祥说他一直跟到浦东杨家渡的渡口。他看见这个人进了一艘乌篷船。因为天太黑,没有看清这个人的具体相貌。欧阳先生后来回到了吉祥里18号。”

  “很好,阿龙,你跟弟兄们辛苦了,这个点还是要继续监视。这两条香烟给弟兄们分了吧。”谭敬廷把两条骆驼牌香烟递给阿龙。

  “谢谢处长犒赏。”阿龙眉开眼笑地拿着香烟走了出去。

  “这个中等身高的人会不会就是变色龙提到的侦查科长梅志捷呢?他来找陆昱霖接头?”谭敬廷手上拿着一把弹簧刀把玩着。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保密局江阴的同事打来的,告诉谭敬廷没有查到一个叫胡家琛的开绸布庄的人。

  这个结果早在谭敬廷的意料之中的。他冷笑了一声,把弹簧刀扔了出去,正好钉在飞镖盘上的十环红心的位置。

  “报告,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想要见你,处长。”一个勤务兵走了进来。

  “谁要见我?”谭敬廷眉头紧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那会是谁呢?

  “像是一个要饭的,我没让他进来,他没有相关的证件,不过他给了我这个,让我交给你。”勤务兵把一张纸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只蜥蜴,谭敬廷马上明白了。

  “你立刻带他来见我。”谭敬廷给勤务兵下达指令。

  “是。”勤务兵不敢怠慢,赶紧去请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进来。

  谭敬廷把这张纸放在办公桌上仔细端详起来:“画得还挺像。”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一顶破损的草帽,脚穿一双满是破洞的布鞋,身上穿着破衣烂衫,邋里邋遢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进来之后,立刻把门反锁。然后把草帽摘下,露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

  “你就是谭处长吧?”来人警觉地问道。

  “你就是变色龙?”谭敬廷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跟他所想象中的资深卧底有着天壤之别。

  “正是在下。”变色龙点了点头。

  “你怎么化装成这样?”谭敬廷上下打量着这位资深的卧底——变色龙同志。

  “我的谍报组被共军端掉了,我是打扮成乞丐才逃离了苏北根据地。”变色龙拿起谭敬廷的茶杯就喝了起来。

  “我们的谍报组被共军端掉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他们内部有卧底?”谭敬廷没想到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苏北根据地的谍报组已经被端掉了,怪不得好些日子没有变色龙的消息了。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的侦查科长梅志捷频繁往来苏沪之间来看,他们不启用电台,而靠人力传递情报,这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内部有卧底。”

  “变色龙同志,你辛苦了,我先让勤务兵带你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谭敬廷觉得变色龙此时最需要的是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先不忙,我还有事情先要交代你一下。这事情很急迫。”变色龙把茶杯放回到谭敬廷的桌上。

  “好,你说吧。”

  “第一,徐明峰和其他一些共党企图策反江阴要塞的官兵,具体结果还未可知,不过据说他窃取了一张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原本直接送达苏北根据地,但现在我们已经切断了江阴与苏北的所有交通线路,所以,他要绕道上海,再把这张图送到苏北。他大概是这个月的月底来上海跟那个水母碰面,但目前具体时间和地点还不确定。这是江阴地下党发给苏北的密报,我在无意之中看到的。”

  “好的,这个情报很重要,我知道了。”谭敬廷没想到变色龙还给他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第二,你查一下这个人。”变色龙脱掉布鞋,把鞋底撕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谭敬廷拿起照片,仔细看了一看,原来这是一处坟墓的照片,墓碑上写着:爱妻许淑娴之墓。

  谭敬廷惊讶万分,望了望这张照片,又望了望变色龙。

  “这个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岳林的妻子,在运送文物的过程中被打死了,这是岳林给他妻子立的墓碑。最近苏北在搞祭奠英烈的活动,这张照片就是我从他们的宣传资料中发现的。原本想让我们的人送过来,可惜晚了一步,他们被共党捕获了。那你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岳林?”

  “还没有,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请你来确认一下这几个人。”谭敬廷觉得变色龙所提供的消息非常有价值,也许能对他目前所怀疑的对象有个突破。

  谭敬廷把几张照片拿出来,交给变色龙。

  “这个人就是徐明峰。”变色龙指着那张在长途汽车站拍的照片,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地确认了。

  “你说什么,这人就是徐明峰?”谭敬廷没想到自己一直在追查的徐明峰竟然就是跟许小姐在车站拥抱的那个人。

  “对,他从山东来苏北,又从苏北到上海,我见过他,他跟那个黄政委关系密切,黄政委就是负责联络苏北根据地与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人,我不是来电说徐明峰来上海了吗?你们收到这封电报了没有?”

  “收到了,但是,当时资料有限,没有查到此人。那么这个人呢?”谭敬廷指了指他拍摄的在马路对面的那两个男人。

  “这个正面的就是徐明峰,那个背影就不是很确定了。”变色龙仔细地辨认着。

  谭敬廷连忙从抽屉里拿出那张与陆昱霖黄埔军校门前拍的合影交给变色龙辨认。

  变色龙接过来一看,很肯定地说道:“这个人就是岳林。就是运送二十箱杜冷丁去苏北,路上受伤的那个,我还和黄政委一起去野战医院看望过他。那次运送文物的也是他,据说抗战时期那个银行行长田家骐也是他给送出上海的。我听说这个人曾经在广东也十分了得,是东江纵队的副大队长,徐明峰的得力助手,当年被日军通缉。”

  “可他叫陆昱霖,不叫岳林。”谭敬廷有些疑惑,难道陆昱霖还有其他化名?

  “我听黄政委一直叫他岳林同志,这应该不是化名。”变色龙思忖了片刻:“我明白了,黄政委是湖南人,他有浓重的湖南口音,昱霖,岳林,差不多,一定是他。”

  “我明白了。变色龙同志,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所有的疑团都被变色龙一一解开,没想到让保密局苦苦追寻了多年的共党谍报高手竟然是他的好兄弟——陆昱霖。

  “好的。我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等我洗完澡后,我再去见你们的站长。”变色龙一脸疲惫,这一路也是充满了艰辛。

  谭敬廷叫来勤务兵,让他带变色龙去公共浴室洗个澡。勤务兵把变色龙带出了办公室,淑妍正好开门从机要室里出来,看见一个要饭的从谭敬廷的办公室出来,而谭敬廷对他竟然毕恭毕敬,觉得有些蹊跷。

  她想了想,回到机要室,从布袋里拿出那张昱霖从文庙淘换来的粤剧唱片,朝谭敬廷的办公室走去。

  谭敬廷被彻底击垮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异姓兄弟,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小霖子竟然就是那个令人生畏的共党谍报人员,他的那个妻子到底是眼前的淑娴还是坟墓里的那个淑娴,如果那个死去的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个活着的又是谁?如果现在的是真的,那么那个埋在坟墓里的又是谁?谭敬廷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愿相信变色龙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谭处长,你累了?”淑妍见谭敬廷双目紧闭,轻轻地叫了一声。

  谭敬廷睁开双眼,看见许淑娴就站在自己面前,谭敬廷不禁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你是谁?”

  “谭处长,你这是怎么啦?做恶梦了吗?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许淑娴呀。”淑妍见谭敬廷那惊恐的神情,十分不解,在她眼里,谭敬廷总是那么神情自若,不慌不忙。

  “你是许淑娴?”谭敬廷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用手揉了揉眼睛,他分辨不出眼前的是不是真正的许淑娴。

  “谭处长怎么像是中邪一般,你看,这是昱霖从文庙那里淘换来的,桂花嫂子爱听的粤剧唱片,我特地拿来给你。”

  “哦,谢谢!”谭敬廷如梦初醒,赶紧道谢。

  “那我走了。”淑妍把唱片递给谭敬廷,眼睛的余光却落在了办公桌上那张画了蜥蜴的白纸上。

  淑妍有些明白了,刚才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就是变色龙,昱霖说过,苏北破获了敌人的一个谍报组织,但卧底变色龙还没找到,这个卧底一定就是刚才从谭敬廷办公室出去的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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