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此时根本顾不上别人怎么想,眉头拧起,摸上邱问庭的脉搏。

  脉象弦细,和银针传递的信息相符。

  见她久久不语,表情凝重,钱主任忍不住问:“兰大夫,你可诊断出什么?”

  又顿了十几秒,兰君才吐出三个字:“蛇串疮。”

  蛇串疮是中医叫法,西医称之为带状疱疹。

  混在医护人员里看热闹的张主任脱口而出:“荒唐!带状疱疹在体表会有很多成片的红色小水泡!”

  众人让开条道,倨傲的张主任走到病床边。

  兰君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怯场,说出依据:“肝气郁结、脾经湿热内蕴、气滞血瘀,加上脉象弦细,就是蛇串疮。”

  “照本宣科!”张主任鄙夷道。

  兰君不理他,看着钱主任,让他拿主意。

  钱主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指着一动不动的病人,“要不,听听他的想法。”

  本心来说,他和张主任一样不信兰君。行医几十年,他还没废到连个带状疱疹都识别不出来。

  可,病患的问题确实很诡异,要是再查不出什么,只能建议邱问庭去精神病院了。

  拔掉针,邱问庭再次打起滚来,“哎哟,痛死我了,医生,医生再给我吃点阿司匹林吧。”

  “邱老师,这药不能当饭吃。你看,都快失效了。”一位女医生劝道。

  钱主任试探问:“要不,让这位兰大夫给你扎几针试试?”

  闻言,邱问庭拧着眉瞪兰君。

  刚才就是这个女人招呼都不打就给自己扎针,让自己痛得连哼哼都做不到。虽然动不了,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顿时没好气连连摆手:“走走走!我不信中医!”

  很快,兰大夫误诊带状疱疹的事就传遍了全院。

  不知怎地,大家的关注点渐渐从误诊转到了“兰大夫解决过多少疑难杂症”的话题上。

  这一讨论,还真就发现个大问题,别看中医科每天那么多看病的,却都是些小毛小病,哪怕不来医院也能好!

  那她为何如此出名?

  不就是被一个对中医不了解,才从国外来华夏的博士捧出名的!

  至于京仁的白老先生,中风多年未愈,找上门,肯定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原本挂中医科号的人,听到这些煞有其事的议论后,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看着骤减的患者数量,小刘差点气冒烟。

  可“兰君误诊”之事在四院传得沸沸扬扬,她想找人算账都找不到。

  听到小刘打听来的消息后,兰君也很气闷。

  她相信自己绝对没有诊断错,别人为什么不信呢?

  下午病人少,趁着有空,兰君跑去找谭院长询问宿舍的事。

  “这事我已经问过后勤科了,最快也要下个月,检验科有个护士要结婚搬走。我已经关照过了,让后勤科想办法调剂一下,给你腾个单人间。”

  谭院长话都说到这份上,兰君也不好继续为难他。

  刚要走,谭院长又叫住她,目光有些复杂,“兰大夫,关于升副主任的事,刚才我们开会讨论过了。”

  经提醒,兰君才想这事,其实从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大家的建议是竞聘。”谭院长见她还算平静,接着说:“每个科室都选送一人,治疗疑难杂症是主要考核内容。

  给你们三个月时间,最终根据数量、质量和病患反馈综合考量。最优秀的就能升为副主任。”

  听到“疑难杂症”四个字,兰君忽然明白过来。

  八成是今天去内科帮忙看诊的事,已经传到了院长耳中。

  她要是说没误诊,院长会信吗?

  毕竟邱问庭体表确实没有明显的病症,要不是有银针,连她自己都不敢确诊。

  而且竞聘的决定无可厚非。

  真要直接晋升,她也心虚。毕竟从来四院开设中医科至今,确实没处理过疑难杂症。

  这个认知犹如一记重锤,猛然将她敲醒。

  作为医生,医术是立命之本。

  要想把中医要发扬光大,不解决棘手病例,如何服众?

  告别谭院长,她立即奔向内科病房。

  内科病房里,邱问庭正半靠在床头看书,见到兰君,目露警惕。

  兰君不擅言辞,说不来那些客套的话,只能诚恳道歉:“邱老师对不起,下午没经你允许就扎针,吓到你了。”

  她简单把“北斗七星针”的功用解释了一下,“你放心,这套针法对身体无害。”

  邱问庭将信将疑,警惕却没消失,“姑娘你站远点,我看到你就有些发憷。我不想再体验一次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了。”

  兰君没指望道个歉就能消除对方戒心,又问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和饮食习惯,还有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生病的人。

  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略一思索,决定实话实说:“邱老师,你确实得了蛇串疮,就是西医所说的带状疱疹。

  只不过你的症状很特殊,没有发在体表,可能早期被药物压制,也可能其他原因。

  但我还是建议趁皮肤表面没有红疹和水泡容易取穴,用针灸驱散湿热毒邪。”

  她的口才并不好,但态度真诚,耐心又细致。

  邱问庭不由有些心动,“你,治过蛇串疮?”

  只要兰君点头,他决定就试试。

  哪知,兰君老实摇头,“没有。”

  升起的期望瞬间扑灭。

  邱问庭很想把她直接轰走,这是来耍他玩的吧!

  可想到发作时痛不欲生的感觉,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你们中医有止痛的办法吗?我这时不时痛一阵,吃药已经不管用。要是你能让我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就给你治!”

  止痛针法有很多,兰君想了想,挑了套比较温和,但持续时间较长的。

  施完针,兰君心情颇好地离开。

  这个病人,稳了。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

  提着早上带出来的包裹,走出医院。

  不能住宿舍,也不可能回阮家。

  那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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