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潮汹涌,小个子男生在踮着脚看今日菜色。

  “柯宝!原来你在这里!”室友老张冲过来,顺路挤走试图插队的大胖子:“排队去,都等着呢!”

  柯丁笑容腼腆地点点头,说:“今天的特价菜是炸鸡腿,一个只要三块钱。”

  “你千万别吃,”老张大声说:“昨天他们没卖完,今儿是重新炸了一遍,不新鲜了!”

  “但是……”

  手机铃声叮铃铃响起来。

  柯丁注意着眼前的长长队伍,接听道:“您好?”

  “请问是柯丁同学吗?”悦耳的女声道:“经系统查询,您属于勤工俭学优秀学生,现有我司的重金岗位广招有识之士——”

  “然后团建去柬埔寨旅游?”柯丁面无表情地挂了。

  老张还在翻饭卡扔哪里去了,诶了一声。

  “谁啊?”

  “电信诈骗。”

  好不容易挤到他们两,打饭大叔不客气道:“红烧排骨没有了,别的要啥赶紧说。”

  老张飞快地要了三荤两素,一打卡四十三块钱,笑容满面地端走了:“那边桌子等你唷。”

  轮到柯丁,少年有点发愁地看了又看。

  “哪个便宜啊。”

  大叔拿饭勺点了点满满当当的一大锅榨菜炒包菜。

  “这个,两块钱管饱。”

  后排等饭的人小声骂:“这也叫菜啊?”

  “已经不错啦,前些天还有炒月饼呢!”

  老张吃得油光满面,一眼看到柯丁端着一大盘绿油油的东西过来。

  “你要的啥?”

  “呃,榨菜炒包菜,韭菜炒……蛋沫,一点饭。”

  加起来一共七块钱。

  老张大大咧咧地说:“我糖醋里脊要多了,吃不完,你帮我点。”

  说完不等柯丁反应,老张又拿一双干净筷子,把压根没动的大块好肉分到他碗里。

  柯丁帮忙打了两碗汤,小声说谢谢。

  “谢啥啊,”老张一抹嘴:“我还以为你会买那鸡腿。”

  “是馊了。”柯丁叹了口气,小声说:“要是没酸味,我早买了。”

  还没吃两口,第二个电话打进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号码归属地是同城的,柯丁皱着眉接了。

  “我们不是诈骗电话!”那边的女声超大声说:“你不许挂!”

  “柯丁同学,我们是正规公司,不光是远程办公,按件计费,而且不会去东南亚团建!”

  大概是说话的人太激动,连老张也抬了头,用嘴型说了句‘别信’。

  柯丁木然道:“这泼天的富贵能轮到我?”

  “呃,其实,我们考核很严,过不了试用期只能换人,”女声那边也有点苦恼:“所以我才天天招人,很麻烦啊。”

  “我懂,首先要加盟费,然后要我跟着刷单,老套路了。”柯丁叹气:“我挂了。”

  “我们公司分文不收!还可以给你五险一金!”女声激动道:“只要你能通过考核,顺利结单,实习证明什么的都好说!”

  “一单多少钱?”

  “按工作难度,最低八百,最高没有上限。”

  柯丁默然。

  老张吐了根鱼刺,半开玩笑地说:“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柯丁摇摇头,却继续往后问。

  “什么工作?”

  “解决感情问题。”女声快速道:“类似心理疏导,为人解惑。”

  “噢……怎么联系?”

  “我们会给您邮寄一根手链,”女声说:“请戴好,之后会有专人联系您。”

  电话一挂断,手机立刻传来短信。

  【绿江邮局:您有快件52-13-14未领取,请尽快取件。】

  老张凑过来跟着看短信,哟呵一声。

  “这是什么新套路,里头有窃听器?”

  两人刚好中午回宿舍睡觉,顺路去拿了快递。

  打开一看,内里是一条绿石手链,造型别致。

  “感觉是退件骗局。”柯丁说:“哪有这么好的工作。”

  “戴着试试呗,”老张摸了摸:“这翡翠一看准是假的。”

  “这是翡翠?”

  少年没多想,戴上以后觉得亲肤又凉快,换了件睡衣昏然入梦。

  “沈希,你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

  陌生的声音传到耳边。

  他再一睁开眼睛,自己坐在豪华包厢内,两侧的长辈们表情复杂。

  神态冷峻的高大男人公然搂住另一个高挑美人,傲慢开口:“颜纯终于回国,订婚宴也该重新换个人选。”

  柯丁倏然一惊。

  这名字,这剧情,不是他刚追完的——

  “你现在就是男配沈希哦,欢迎进入试用任务。”熟悉的女声欢快道:“霸总和白月光的重逢场合,订婚宴被抛弃的伤心虐点!这是你昨天才看的正版小说!”

  “你说的感情咨询……是这个?”柯丁眉毛跳了一下:“那我现在祝他们幸福?”

  “不不不,”系统说:“所有世界的攻略任务,都是积攒破防值累计达到一百!”

  “当渣攻破防过百的时候,你的手链珠子会随之变绿,意味着可以顺利结束任务啦。”

  他下意识抬手,发现手臂上戴着一条款式熟悉的红珠手链。

  “沈希?”见眼前人没有反应,男人不悦道:“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

  “你温柔点。”颜纯笑着拧他一下:“对未婚夫还这么凶啊?”

  男人立刻想解释什么,再看向沈希时目光都透着不耐。

  “我和他只是形婚。”

  柯丁咳了一声,立刻起身,大大方方地把座位让开。

  “您坐这,我坐旁边。”

  颜纯愣了下,本想推脱,却被男人摁着坐在了主位。

  “既然双方父母都到了,我直接摊开了讲。”那人面不改色道:“他,颜纯,才是我这辈子唯一想结婚的人。”

  颜纯眼眶渐渐红了,有些哽咽。

  “你别这样,君风。”

  长辈们一阵喧哗的时候,柯丁闷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可乐,紧急回顾系统档案。

  男配沈希,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九十八斤,兼职模特,家境平常,最终死于厌食症。

  在原剧情里,他是爱程君风到失去自我的卑微角色,也是阻碍那两位修成正果的绊脚石。

  程君风和颜纯年少相识,初中时便互认为挚爱,阴差阳错在高中分开,颜纯随家人出国后再无音讯。

  而沈希的侧脸,有那么几分像他。

  大学礼堂正厅里一直有架三角钢琴,供学生们随意练习弹奏。

  沈希每次都是午休时间过去坐着,笨拙地用指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按《献给爱丽丝》。

  直到程君风坐在他的右侧,从容地教他指法,节奏,以及他渴望的一切。

  他们相爱的时候,沈希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直到订婚宴时,颜纯恰好路过酒店的这一层。

  两个主角的爱情终于开始归位,配角则只有顺着剧情沉沦的唯一选择。

  他抑郁,恳求,不甘,挽留,然后成为别人故事里碍眼的角色,死在灼心的饥饿里。

  柯丁越往后看,心越发被攥紧。

  殊不知,与程君风这样名流家庭的公子哥恋爱时,沈希从不肯花对方的一分钱。

  程君风随意送出的香水,外套,背包,沈希永远都会变相地回赠同等价位的礼物。

  他拼命兼职赚钱,做淘宝模特,每天穿脱几十套车间新衣在镜头前欢笑,忍着刺鼻气味和每时每刻的饥饿,只为了攒钱送程君风一枚卡地亚的戒指。

  他想和他势均力敌,想在未来站在和他一样高的地方,却从来没想过,所有来自恋人的温情都禁不起细看。

  渣攻破防没有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很扎心。

  程君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一张帅脸皱了起来。

  “……所以,我对退婚的事十分抱歉,但不可能再动摇。”

  沈家父母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沈母用力握住儿子的手腕,几乎要立刻带着他直接离开。

  程家原本早已打听好沈希的背景和为人,对这个勤勉上进的孩子很是青眼,现在同样下不了台。

  “君风,这样太胡来了!”

  程君风抬起眼,冷冰冰地看着沈希。

  “你怎么说?”

  颜纯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边,轻轻拉了下男人的衣角。

  沈希抬起头,轻快地说:“我赞成,挺好的。”

  他笑着拍拍妈妈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些。

  “既然人来齐了,上菜吃饭吧。”

  颜纯面露怔色,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不介意?”

  “不介意啊,欢迎你来。”沈希示意服务生拿来菜谱,翻了几页道:“纯哥有没有忌口?我再加一份主菜一份甜品吧?”

  沈母更是愣在原地。

  这……这还是她儿子吗?

  她儿子先前连米饭都不肯多吃两口,每天都在量腰围腿围,突然居然肯吃甜品了?!

  五星级高档酒店的餐食真是很好。

  沈希嘴上说只点两样,其实把平板里的菜色全都看了一遍。

  嗯,每一页都没吃过,好些名字他是这辈子第一次见。

  “每人加一例墨鱼籽花虾,再加一份俄罗斯蜜桃冰糕,”他随意挑了两样,微笑着说:“麻烦快一点哦。”

  他现在这副长期节食的身体,还有他柯丁本人,现在都已经饿!爆!了!

  来点好吃的!!你最好非常好吃!!

  程君风面色凝重,在加菜的时候一言不发。

  他本来做好和颜纯一起面对阻力的准备,本来已经预设眼前的这个替代品会哭泣愤怒,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沈希,这最好不是你的缓兵之计。

  系统欢快道:“破防值,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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