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撑……

  李明扫了一眼满桌饭菜,又偷偷瞅了瞅边上空着的座位。

  “刘使君怎么还没回来,都一刻钟了。”

  慕容燕眉头一皱。

  十月辽东的夜晚,冻死个酒鬼稀松平常。

  “来人……”慕容燕正要遣人。

  一个灰头土脸家丁的家丁却率先踏进大厅,无视在座的宾客,径直走到慕容燕耳边,低语几句。

  山中秋夜虽冷,这人却仍然穿着宽松得不合身的袍子。

  后背有道眼睛大小、不起眼的破缺,破洞之中反射着微微烛光,好像是金属片。

  在他龇牙咧嘴的口型中,李明隐约分辨出“山贼”两个字。

  慕容燕的双眼短暂地闪过一道厉光,很快收敛下去,面无表情地点头。

  接着,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对长安的诸位来客作揖:

  “恕在下失陪。”

  主人离席后,李明实在是憋不住了,蹦了起来。

  “我去解手!”

  “我也去我也去!”

  长孙延、尉迟循毓和房遗则几乎同时蹦了起来。

  男生上厕所就要凑一波。

  这时,在厅外休整的守卫们也一齐站了起来。

  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武器,就只能在外面吹冷风了。

  “你们也上厕所?”

  “……是的。”卫戍长嘴角微抽,附在李明耳边小声道:

  “晚上危险,护送殿下!”

  撒个尿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李明吐槽。

  不过他完全没有作死的想法。

  在护卫的陪伴下,四个小孩浩浩荡荡地向茅房行进。

  然后,不出意外的在迷宫般的宅子里迷路了。

  “狗日的,这慕容燕的家也太特么大了吧!”

  李明憋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咱要不随地解决算了。”尉迟循毓提议,被大家一通白眼瞪了回去。

  目前暂时寄人篱下,先别惹事。

  “我们找个人问问吧。”长孙延说道。

  然而吊诡的是,偌大的慕容府,路上却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只有路灯在那里孤零零点着,气氛竟诡异了起来。

  “怪了,人呢?”

  长孙延纳闷地挠着头。

  刚才还十步一岗,怎么现在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明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古怪,我们先回正厅!”

  然而路灯烧完了灯油,也不见人来添,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

  一行人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而在人一旦身处黑暗的地方,听觉往往会比平时更为灵敏一些。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尉迟循毓狐疑地抬起头来。

  长孙延和房遗则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嘘,你们听!”尉迟循毓示意大家安静。

  李明竖起耳朵,隐隐听见,远方好像确实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像在打铁。

  “金属碰撞……是砍杀的声音!”卫戍长眼神一肃。

  尉迟循毓脱口而出:

  “慕容燕终于造反了,和刘歆的兵刀刃相见了吗?”

  他脑补了好几章剧情。

  李明当机立断:

  “先和侯君集、韦待价会合!”

  走出没几步,转过拐角,他们和慕容府上的家丁撞了个满怀。

  家丁手持利刃,身上的甲胄也不用袍子掩饰了,就这么穿在外面,杀气腾腾。

  守卫们顿时紧张起来,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然而这些武装家丁,只是向几位客人点了点头,道了句“没事”,就提着刀,沿着宅邸的坡道向山坡上奔去。

  而在他们身后,婢女们面有惧色,反方向往坡下跑。

  这是什么情况?

  李明逮着一个姐姐就问:

  “姐姐姐姐,发生了什么呀?”

  婢女本不想与外人多透露什么。

  可这萌娃叫我姐姐耶!

  她弯下腰小声说:

  “府上遭山贼了,你们快回屋躲躲吧!”

  李明的第一个想法是,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第二个想法是,赶紧提桶跑路!

  紧接着,第三个想法浮现:不行,不能提桶!

  辽东民风这么淳朴,连土皇帝都敢抢,走夜路岂不是更危险?

  “哪伙贼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打劫慕容府?”房遗则多问了一句。

  那婢女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三个字:

  “赤巾贼!”

  什么?

  赤巾贼不是你们慕容家族的外围组织吗?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李明果断道:

  “我们先回正厅,与侯君集他们会合。”

  至于会合后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逃出慕容府,趁夜色直奔营州?

  找死。

  大家之前低估了辽东匪患的猖獗程度。

  以为有土皇帝慕容燕镇着,治安应该有保障。

  现在想来错得离谱,土皇帝又不是土政委,怎么可能肃清关外的匪患?

  慕容燕这种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政策,只会激化矛盾!

  根据现有信息梳理,既然有敢直冲慕容燕老巢的悍匪。

  那么剪径占道、杀人越货的传统赛道,肯定已经被各路好汉杀成红海市场了。

  夜路不能走,否则就真是扶贫下乡了。

  幸好几人选择了稳一手,上慕容府吃鸿门宴,而没有闷头往营州莽过去,走狗屎运地错过了劫匪。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继续留在慕容府,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还是冒险回卢龙县,向刘歆表明正身,要求次日护送出境?

  “奶奶的,我的基本盘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节度使当得也忒灰头土脸了!”

  平州积弊之深重、势力之错综复杂,远超想象。

  这趟心血来潮的微服私访,可以说收获满满。

  如果只是高高坐在庙堂之上,翘着二郎腿读着底下官僚糊弄事儿的奏折。

  李明还真体会不到封建王朝统治边界的混乱程度——

  没有什么朝廷命官,甚至也没有什么地头蛇土皇帝。

  这里只信奉朴素的唯物主义。

  有枪就是草头王!

  奶奶的,回头一定要掘地三尺,从根子上好好整肃整肃!

  …………

  慕容燕站在长长的游廊上,看着庭院内的人工湖,感到很心烦。

  为了慕容家族光复大燕的宏愿,他蛰伏多年,忍气吞声地为唐王朝打工卖命。

  终于,积蓄起了足够的力量,有兵有粮有外援。

  虽然与隔壁兵强马壮的营州都督府相比,这一千甲士、上万杂兵还不够看的。

  但是别忘了,他平州是有地利优势的。

  平州横亘在河北道与营州之间,卡住了营州与中央王朝的所有咽喉要道!

  只要平州变色,营州就成了飞地!

  只要抗住营州驻军的反击,在补给、增援断绝的情况下,营州只能被慢慢耗死!

  加上高句丽从营州北方牵制,进一步消耗唐军的有生力量。

  赢面很大!

  现如今,离揭竿而起只差最后一环了——

  甲胄。

  就凭一千甲士,抗住营州都督府第一波、也是最强一波的进攻,还是有点吃力的。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这几个从长安来的豪商。

  商人他知道,为了几个孔方兄,不惜出卖勒死自己的绳索。

  所以盔甲的原材料,算是有着落了。

  只是在招待供应商的时候,出了两个小岔子。

  “入畜生道的东西!偏偏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把赤巾贼放了进来,要是让他们发现,我脸都丢光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慕容燕声色俱厉地训斥着领军校尉,哪有半点慈悲的样子。

  这么大的宅子,还背靠大山,再填一千人也守不住啊……校尉心里委屈,表面恭顺地请罪:

  “属下无能……”

  “唉,罢了罢了。先把在府上流窜的赤巾贼都一网打尽再说!”

  慕容燕挥手斥退了校尉,在全副武装的家丁的护卫下,翻过游廊,沿精致的石板路走进了庭院。

  刘歆的尸体就躺在人工湖边上,将他勒死的绳索在脖子上留下了暗红的痕迹。

  “麻烦了……”慕容燕不禁扶额。

  虽说这个刺史迟早要杀了祭旗。

  但特么不是现在!

  造反的阵型还没摆好,夯土城墙还没加固!

  加之赤巾贼的袭扰,沿燕山的堡垒群也没有修筑完成!

  高句丽也没有做好牵制营州军的准备!

  现在就贸然杀了朝廷命官,这不是找死吗?

  “突厥那群阿修罗,怎么用蠢鸟送密信!”慕容燕愤恨地将传信的布条攥在手里。

  当发现送信的苍鹰将他谋反的密信,送到了刘歆手上的时候。

  慕容燕几乎犯了杀戒,恨不得一箭将那蠢鸟射死。

  不得已,只能让手下先将刘歆灭口。

  只能说是不幸中的菩萨保佑。

  要不是赤巾贼闹起来,把他引到了外面,还真让刘歆带着这个秘密跑了。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幸好是勒死的,向县丞县尉通报,就说是畏罪自杀?

  “该给这无能之辈套什么罪名呢……”

  慕容燕正琢磨着,身后的游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差点呼吸停滞。

  是长安来的那群小屁孩,还有他们的跟班护卫。

  …………

  李明一行终于找着了还亮着的路灯,踏上了漫长的游廊。

  转过拐角,来到一处空旷的庭院旁,一行人差点呼吸停滞——

  土皇帝慕容燕,在武装守卫的簇拥下,守在一具尸体旁边。

  家里闹山贼,死几个人倒也不是问题。

  问题是,死的那人穿着大唐的官服。

  是刺史刘歆!

  怎么回事,慕容燕为什么要杀刘歆,慕容燕终于要造反了吗……

  李明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疑问。

  但他的保命本能转得更快,故意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

  “我说刘使君去哪儿了,原来醉倒在庭院里了。”

  同时,他悄悄踢踢三小只的腿,让他们别乱吼乱叫暴露了。

  慕容燕露出了明显的轻松表情,旋即自然而然地换上苦笑:

  “是啊,在下替使君醒醒酒。”

  “要帮忙吗?”

  “不用。”

  “天色已晚,我们也告辞了。”

  “需要在下送送你们吗?”

  “我们有护卫,您请留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OK搞定,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拜拜了您内!

  李明使了个眼神,一行人便准备细软跑。

  就在这时,刚才的校尉兴冲冲地冲了回来,扯起嗓子就喊:

  “主君!我想到了妙计!可以将刘歆的死推到赤巾贼的头上!

  “就说人是他们杀的,不是我们!”

  吼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当他发现主君并没有夸赞“好主意”,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终于发现,在游廊的现场,正站立着四个陌生的小孩儿和五个陌生的守卫。

  慕容燕眼角抽搐。

  李明冷汗直流,讪笑道:

  “哎呀,刘使君原来醉死过去了呀?

  “嗐,他真是太不小心了,人各有命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眼睛迅速扫了一圈现场。

  慕容燕在披甲家丁的层层护卫之下,斩首是不可能了。

  如此一来,只有一计——

  “跑!”

  一声令下,李明和尉迟循毓、房遗则、长孙延十分默契地沿四个方向,像一窝小强一样四散逃窜。

  “追!”慕容燕无法再保持淡定了,急得大吼。

  武装家丁倾巢而出,被李明的五位护卫挡住。

  “你们想死?”慕容燕目眦欲裂。

  五人不答,默默地抽出佩剑。

  …………

  “哈……哈……”

  李明拼了命地往上山的方向狂奔。

  山下都是家丁,天罗地网没法逃。

  刚才婢女往山下跑,就说明土匪是从山上来的。

  趁乱,先翻出围墙溜出去!

  在夜色中,他撞上了三个黑影。

  “尉迟循毓?长孙延?房遗则?”

  “明哥?”

  四个小孩同时在心里升起一句话:

  够聪明,知道往乱的地方钻!

  “他们在那儿!追!”

  山坡下,几个家丁高举火把,向这边逼过来。

  “妈的,逃!”

  不料,面前又杀出几个家丁。

  被包围了!

  “要怪就怪你们命苦,撞破了主君的秘密!”

  家丁狞笑着,高高扬起屠刀。

  寒光一闪,鲜血遍地。

  持刀的那人圆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眼,轰然倒地。

  他的脖颈被一支木梭镖刺了个对穿,血流满地。

  黑暗之中,杀出来一票手持削尖木棍、锄头钉耙的农夫,将猝不及防的家丁们赶杀得七零八落。

  那票“农夫”的领头人是位女性,扎着褪色的红头巾,手里一只梭镖,英气十足。

  “张家的四位儿郎?”

  大姐您认错人了……

  李明没有说话,望向山坡下。

  慕容燕亲自带队,杀将上来。

  与时常骚扰的小毛贼相比,知道他杀死刺史的小毛孩显然是更大的威胁。

  四小只迅速交换眼神,默契地异口同声:

  “对对对!”

  “想活命就跟我们上燕山!”

  “姐姐,你们是……”

  “赤巾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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