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怀疑承乾老大哥的脑子有点问题,但我没有证据。”

  晚饭时,李明照例喋喋不休地和母亲分享着当日“趣闻”。

  刚才在立政殿,兄弟三人的尴尬聚会,无疑给李明敲响了一记警钟: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对一母同胞的李承乾、李治,甚至还得加上个李泰来说。

  他这个李元吉原配所生的庶子,无疑就是那个“外侮”。

  “李家大郎常年承压,举止反常,你不可与他接近。”

  杨氏照例一脸温婉地和他分析冷冰冰的局势:

  “尤其是近日,他的太子之位即将被你夺走,自觉命不久矣,恐怕会鱼死网破奋力一搏。

  “所以,你事他应当如事猛虎饿狼,眼不见为净,不可贸然相见。”

  母亲37℃的嘴里,吐出了-273℃的话语。

  如今是决赛的冲刺阶段,不容有任何闪失,杨氏的告诫也越来越直白理性。

  “嗯,是我太大意了。”李明真心诚意地接受母亲的意见。

  “阿娘,我还怀疑李治对我也有意见,他会不会也想害我?”

  “人人都云九郎恭顺怀柔,但越是这样,你越要警惕。豹子是会隐藏自己爪牙的。”

  杨氏分析道:

  “你和他同住立政殿,这是好事,那里防护稳当,李治也不会蠢到在那里做手脚,把嫌疑往自己头上引。

  “但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除了直接出自尚食局的食物,你一概不得食。”

  李明郑重地点头,又问:

  “阿兕子给我的枣子也不能吃吗?”

  “你就以枣子活肠容易腹泻为由,婉拒她。晋阳公主懂事,不会强求你的。”

  唯独对李明达,杨氏是称呼封号的:

  “但是你不可因此冷落了晋阳公主,要和她拉近关系。

  “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三嫡子最喜爱的妹妹,是你们父子兄弟的缓冲区。

  “把她拿下,对你的生命安全可以加一道保障。”

  李明扬起眉头:“把姐姐拿下?这合乎周礼吗?”

  快退到东周列国,效齐襄公和文姜故事?

  杨氏抬手就给了李明一个爆栗:

  “和晋阳公主搞好姐弟关系!你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哦。”李明揉着脑袋。

  “还有,监国期间,你不便居住立政殿,回立德殿居住。”

  杨氏继续告诫道:

  “一来,没了陛下的坐镇,立政殿的防卫未必有如今这么森严,宫人不知是否被其他势力渗透。

  “而立德殿人少嘴严,又深处后宫之中,外人不得进入,反倒是更为安全。”

  李明听得鼻尖直冒冷汗,艰难地咽了口水。

  自己疏忽了,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

  论起“底线思维”,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又在掖庭以罪臣之妻深造过好几年的杨氏,一点也不比儿子差。

  “二来,立政殿毕竟是陛下的寝殿,你是承蒙陛下圣恩,才得以那里‘暂居’。”

  除开安全角度,杨氏又从政治角度有理有据地为儿子分析:

  “如今陛下远征,你如何能以主人的身份,篡居其位?

  “若被大臣弹劾‘有不臣之心’,就算陛下不追究,但也难免会心生芥蒂。”

  李明不解地问:

  “本来父皇迟早会把亲手交到我手里,他为什么还会怀疑我有不臣之心?为什么还会心生芥蒂?”

  杨氏看着一脸天真的儿子,缓缓道:

  “因为他多当一天皇帝,你就少当一天皇帝。”

  李明的呼吸骤然一紧。

  “阿娘……你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

  杨氏重重地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储君最大的敌人是谁?朝中的反对派?朝外的四方蛮夷?

  “都不是。”

  她的声音就如同盛夏的冰雹,看似荒谬,实则合理,一颗一颗重重地敲击在李明的心里。

  “储君最大的敌人,其实是皇帝本人啊!”

  李明的喉咙动了动。

  可储君不是皇帝亲自指定的亲骨肉,皇帝意旨的传承者和遗产的继承者么……他想这么如此反驳母亲。

  但他不能。

  杨氏看似矛盾的悖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十分浅显、但是残酷的道理。

  “皇帝只有一个,真正阻止新皇登基的,是旧皇的生命。

  “更直白地说,只有皇帝身死,储君才能上位。”

  杨氏的话语重重地回响在李明的耳畔:

  “你自己应该也能体会到,如今陛下还壮健,谁接班都还有变数。

  “只有到陛下大行之日,一切才尘埃落定。”

  李明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

  “而这个道理,你猜陛下知不知道?”杨氏直视李明的双眼。

  李明不知为何有些胆怯,躲开视线,点点头。

  李世民自己就是“过来人”,这道理他岂会不知?

  “所以父皇……不,古往今来的皇帝选择储君,第一标准就是孝么……”李明喃喃。

  这不是什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的礼法教条。

  这是皇帝老儿自保的切身需要啊!

  “你会弑君么?”杨氏冷不丁问。

  李明差点原地蹦起来捂住老妈的嘴:

  “嘘嘘嘘!阿娘你说什么呢!”

  怎么能弑父!怎么能禽兽不如!

  “不弑君的话,这段时间你就夹紧尾巴,保持谦逊和善、处处小心谨慎,不要流露出对权力的渴求。”

  杨氏谆谆告诫道:

  “如此,才是安稳登基之道。”

  李明只觉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地点头:

  “孩儿……受教。”

  皇帝和太子,真是世界上最别扭的关系。

  身为父亲,皇帝恨不得把一切都传给儿子。但身为权力的统揽者,皇帝又必须时刻提防太子篡权。

  而太子也同样如此,以人子之躯,却祈盼父亲早死,不甘心在储君的位子上长期待机,甚至自己死在老皇帝前面,一天都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

  帝王之家,实在太反人性了。

  如果能选,他宁可穿越到普通的富商之家,提笼遛鸟享一辈子福。

  不比这沟槽的人伦悲剧强一万倍……

  “李承乾的难处,你现在能亲身体会了吧?”

  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杨氏的心都在滴血。

  但她硬是强撑着,没有心疼地抚摸幼子的头,或亲昵地拍拍他的肩。

  而是继续将帝室最理性、最冷酷的一面,赤果果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承乾多情而胆怯,没能承受住如此扭曲人伦的压力,所以被淘汰了。

  “你呢?你会重蹈他的覆辙吗?”

  李明早已是汗流浃背,完全没有了胃口,纯粹本能地夹了一口饭。

  嚼着嚼着,他突然苦笑道:

  “福祸相依,这监国,未必是一件好差事。”

  既要面对大臣的掣肘,又要直面人性的拷问。

  他开始觉得,和当个“皇”二代、直接主政长安相比。

  说不定还是躲在辽东另起炉灶来得更简单。

  “这便是陛下对你的真正试炼。”

  杨氏温婉地说道。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沉默地干饭。

  “如果,我是说如果,纯粹探讨学术问题。”

  李明把头埋进碗里,似是随口一说:

  “如果……储君让皇帝提前退休,当太上皇呢?”

  对老李家来说,这也算是路径依赖了。

  毕竟开国的皇爷爷李渊,对吧,就被父皇,对吧。

  “呵呵。”

  杨氏温柔地一笑:

  “这确实两全其美,既能成全权力交接,又能成全人伦之乐。

  “只是……”

  只是怎么劝说李世民陛下接受自己被夺权——这就是杨氏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权力一旦沾上,岂是能轻易戒除的?

  上下五千年,大一统帝国的太上皇屈指可数。

  皇帝可不会和你玩什么“太子,朕能辞职吗”的把戏。

  除非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比如,开国的皇爷爷李渊,对吧。

  “所以,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杨氏替李明做好了未来规划:

  “担任监国时,你就安心为陛下做好北伐的后勤工作,调和群臣,千万别有多余的动作。

  “更别把辽东那一套搬进国内,引发骚动。”

  李明点点头:

  “房相也是这么教我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你有一个好老师,你一定要多听他的。”杨氏欣慰地点头:

  “待陛下凯旋,如果监国时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太子之位不出意外就是你的了。”

  李明眼前一亮:

  “到那时候我就能有所作为了?”

  “当然不行,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杨氏蹙起眉头:

  “陛下传位与你,是希望你传承他的意志,而不是让天下人意识到,青出于蓝、你比他强。

  “尤其当他还活着的时候。”

  李明乖巧地点头:

  “哦。”

  总之就是不能打父皇的脸,坚决维护封建父权和君权呗。

  “更何况,如果你与陛下的意见相左,你让群臣怎么办?别让手下人左右为难。”

  杨氏继续教导着:

  “所以,在正式成为太子以后,你更要如履薄冰,不可轻易有所作为。

  “要以比监国时期更恭谨、谨慎、孝顺的态度,侍奉你的父皇。

  “一直到……最后。”

  李明已经有点龇牙了。

  好家伙,原来当太子不是做儿子,而是做孙子啊!

  “不能有所作为,那东北怎么办?”他问。

  东北可是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变革,正变到一半呢!

  杨氏轻叹口气:

  “你是想做天下人的皇帝,还是辽东的大王?

  “如果是前者,那你必须坐镇京城,不可随意前往辽东。

  “你必须对全天下一碗水端平,不可厚此薄彼,犯你父皇轻慢河北山东的错误。”

  李明听得直龇牙。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干,就这样一直摸鱼待机?

  那太无聊了,读者都要弃坑了!

  当然,这不是说杨氏所教授的就是错的。

  事实上,历史上顺利接班的太子之中,绝大部分就是这么一路装孙子装到上位的。

  比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晋王李治。

  这么能隐忍,简直是天生当太子的料。

  然而,李明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快节奏、快意恩仇的现代人。

  让他这么猫着,眼睁睁看着不合理的封建统治政策,而不插手改变。

  这根本不符合他主动出击、有所作为的性格。

  是要憋出病的。

  “你就这么忍着吧。”杨氏幽幽道:

  “多亏你悉心照料,陛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或许还能继续视事几十载吧。”

  经过前面的铺垫,这话在李明听来,莫名有些讽刺。

  没想到给李世民分享了人工增寿的小秘密,却成了回旋镖,正中自己的眉心。

  让李明这么憋屈蛰伏几十年,恐怕他也得高呼一句:

  天下岂有六十年之太子乎……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李明猛然惊醒,砰砰敲自己脑袋。

  虽然是穿越者,但李世民怎么着也是生养自己的父亲。

  作为人子,怎么能诅咒父亲呢!

  这就是权力对人性的扭曲么……

  李明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换句话说,他已经逐渐进入储君的角色了。

  既要应对朝野各个反对力量的攻击诘难,又不可有所作为,还得顺着父皇的毛捋,不可引起猜忌。

  最重要的是,还必须与自己的基本盘——广大东北地区——割裂开来。

  奶奶的,这是当储君还是坐牢啊?

  妥妥的版本陷阱啊!

  难怪李承乾老哥最后发了疯。

  也难怪上下五千年里,成功上岗的太子也就将将一半。

  一千多年后,东北老铁带清搞出的“秘密立储制”,不是没有其先进性啊。

  “我觉得……可能储君也好,监国也罢,都不太适合我。”

  李明挠头。

  杨氏脸色一冷:

  “那你想干嘛?”

  “我想直接当皇帝。”李明立答。

  杨氏肃然起敬。

  “比如让李承乾或李治,或别的那个谁,先来顶太子这个位子,等时机一到,我从东北南下,王者归来?

  “就算打不过,我也能与大唐隔燕山而治,安度晚年……”

  他又路径依赖地回到了自己的原计划,结果挨了老妈一个大大的爆栗。

  “天下哪有你这样的蠢人,到手的肉不吃,偏偏要自己从头养猪?”

  “这事儿我又不是没干过……”李明揉着天灵盖,嘴里嘟哝着。

  想当年(其实就在去年),他在辽东就搞了这么一把骚操作。

  顶着节度使军政一把手的名头,却硬要上山打游击,把本就是自己的领土又一寸寸打了回来。

  没想到效果拔群,让他得以无视当地既得利益,进行了掘地三尺的改革,还真搞出了名堂。

  如果在大唐本土复刻一下……

  “你别犯傻了,天下近在眼前,你还舍近求远?

  “如果连隐忍都不会,那你也确实没有资格坐上皇位。”

  杨氏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心无旁骛地扮演好储君这个角色,别节外生枝。”

  就像寻常的母亲,希望孩子能静下心上岸,有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一样。

  杨氏也希望孩子能静下心,安安稳稳地继承皇位……

  嗯,听上去有亿点凡尔赛了。

  “我也会串联杨家和崔家,在朝堂上为你助力,协助你在陛下出征时,安稳地打理国政。”

  杨氏收拢话题,重新聊回了监国。

  李明灵光一闪:

  “有了姐姐们的姻亲关系,河北山东的士族,都可以为我所用吧?”

  杨氏却摇摇头:

  “难说。李令不久前刚来信,河北士族大家分裂成了两派,就因为你。”

  李明一愣:

  “我?我做了什么?”

  “一派支持你,以博陵崔氏为首。”杨氏回答道:

  “但有另一派人反对你。一是因为,你是陛下钦定的接班人,他们将对陛下的不满转移到了你身上。

  “二是因为,你在辽东的许多政策,不合他们的心意。”

  李明有些烦闷地揉揉太阳穴。

  “总之,河北不是完全安全,那里的人不可完全信任,你要多一个心眼。”

  杨氏最后告诫道。

  李明长出一口浊气,正式地向母亲行礼:

  “孩儿受教。”

  世界不是孤立的,自己的任何一个决策,都会产生正反两种效果。

  比如把李二舔爽了,真把自己舔成了储君,可谁能想到,这反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呢。

  只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妹妹~”

  一声矫揉造作的问候,打断了母子二人的谈话。

  来者是韦贵妃。

  自从李明展露出了“冠军相”以来,立德殿就越来越热闹了。

  以前见面就点个头的嫔妃们,像是突然找到了去立德殿的路,经常过来串门儿。

  算是填补了武媚娘的空白。

  “姐姐。”

  杨氏立刻满面成风地迎上去,有些局促地说:

  “久疏问候,我这家里还一团乱……”

  “唉,我才是不识趣,打扰你们用膳……”韦贵妃一改过去冷眼看人的样子,热情地咯咯咯笑着。

  “姨娘好~”

  李明熟练乖巧地问候,就像普通家里来客人的小孩一样,听着大人叽叽喳喳地谈着空天。

  听着听着,他慢慢听出了门道。

  韦贵妃是来为她儿子李慎求官来的。

  “慎儿小小年纪就在外就藩,太可怜了。

  “他若能回京,待在我的身边,就如李明殿下在妹妹身边一样,也算是了了姐姐我一桩心事。”

  韦贵妃可怜兮兮地说

  “也不求他有多大的官,当个侍郎、侍中什么的就行。”

  “咳咳咳!”李明差点喷饭。

  老子还踏马没有开始监国呢,这就来分蛋糕了?

  他被杨氏暗中揪了一把大腿,才算忍住吐槽的欲望。

  “大唐官制自有升迁制度,或以科举、或以军功。

  “姐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此逾越,恐怕……”

  开天价被拒绝,韦贵妃还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

  “唉,既然妹妹不愿帮忙,忍心看我们母子分隔两地,也就罢了。”

  如果李慎回来当个闲散王爷,那我还是能安排的,只是你就未必肯咯……李明干嚼着大米拌小米。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李慎一脉所受的圣眷也一代不如一代,最后与寻常富户无异。”

  韦贵妃又开起了价码:

  “希望监国能考虑考虑,任您的皇兄为‘世袭刺史’,子孙后代永沐皇恩。

  “世袭刺史本就是陛下过去实行过的政策,只可惜被权臣废止,以致于宗室贫弱。

  “李明殿下若能恢复此等善政,李慎与我必全力支持殿下更进一步。”

  您俩能怎么支持我?您俩在朝中当官儿么?

  拿空头支票,来换取子孙后代永远在纪州当土皇帝,欧巴桑你的算盘珠子都崩我饭碗里了……

  李明心里吐槽,砰地放下饭碗。

  虽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可韦贵妃这“还钱”阶段也忒不接地气了。

  从中央集权倒退到分封建制,这历史倒车李明是不可能开的。

  杨氏自然知道儿子的意思,又替他挡了回去:

  “兹事体大,还需陛下定夺。”

  在被拒绝的一瞬间,韦贵妃又露出了她习惯性的轻蔑冷笑。

  那表情好像在说:你这个罪臣之妻、掖庭常客,也敢对本宫甩脸色?

  但也只有一瞬间。

  韦珪看了看一旁镇着的李明,又立刻做出热情开朗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一看就很勉强,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

  韦珪一生顺风顺水,演技显然没有其他千年老狐狸那么精湛。

  “后宫也不容易啊……”李明发自内心地感叹。

  和他蹿升成为众矢之的一样。

  母亲日渐受宠,也让围绕着她的是非越来越多。

  看似诸美人都在拉拢拍马屁。

  实则步步都有玄机,步步都是心机,步步都是利益交换啊……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连着吃了两个闭门羹后,韦贵妃也不多聊几句,干脆利落地起身。

  不用说在后宫,就算在寻常人家里做客,这也是相当势利、相当失礼的行为了。

  “姨娘慢走~”

  李明坐在位子上,照例客套一句,觉得自己的礼数已经很周到了。

  但他还是被阿娘悄悄踢了一脚。

  “来,我们一起送送韦姨娘。”杨氏和蔼可亲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李明的屁股一阵幻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和阿娘一起送客。

  韦贵妃倒也没有客气一句“请留步”什么的,心安理得地被杨氏母子送到立德殿门口。

  在她潜意识里,杨氏还是那个刚出掖庭、没有名分的小把式。

  后宫众人自有根器,持优劣为次第,可乱来不得。

  就算杨氏如今一跃跃居德妃之位。

  可在德妃之上,还有“淑妃”。

  最后才是“贵妃”。

  这个暴发户,仍然和她韦贵妃差了两级。

  地位低下的妃嫔,恭送后宫之首、堂堂韦贵妃出门,有什么问题?

  韦贵妃憋着一肚子气,等着杨氏亲自为她开门。

  殿门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一身圆领金袍,袍子上的五爪金龙,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韦贵妃一惊,条件反射地俯下身子,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破音:

  “臣妾……拜见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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