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们还能有一胜?”

  兖州城的城楼里,李靖向李道宗做出一个没有笑容的笑脸:

  “说来听听。”

  李道宗的手指指向地图的东边:

  “我们若能安然抵达齐鲁之地,凭借沂山和沂水的天险,谅敌人不敢进犯。

  “而只要我军得以保存实力,保证大部不被歼灭。

  “那么,大唐在经济和战略上毫无疑问会落入极其艰难的境地。”

  李靖眉毛一勾:

  “我们把中原之地都还给他们了,过不了多久,这座兖州城也将原封不动地交还。

  “唐军将宝贵的失地都收复了,中原重新回到手中,怎么还会落入艰难的境地呢?”

  “因为大唐为了一口气消灭我们,付出的代价太高昂了。”李道宗道:

  “为了造成绝对的兵力优势、围堵歼灭我军,大唐总共调集了将近五十万的军队。

  “根据常理推算,民夫更是数倍于军队。即使在本土,一个士兵也需要四个民夫的扶持,这就总共有二百万之众了。

  “大总管,现在是什么季节?是秋天,丰收的时刻!”

  李靖懂他的意思了:

  “你是说,因为唐军为了这场仗而动用的青壮劳动力太多了,势必会影响今年的秋收?”

  “正是,这会极大地打击他们的经济和税收。”李道宗点点头:

  “而以李明陛下的文治,这点优势足以拉大到大唐无法消弭为止。

  “所以,他们唯一的胜机就是彻底消灭我军,如果失败便会不可避免地踏入衰退的螺旋,直到万劫不复。

  “而我军只要保持住自身的安全,成功撤回本土,胜利便会迟早到来。

  “敌方必须主动攻击,而我军可徐徐与之周旋,这便是我军的一胜,而敌人的一败。”

  李靖笑了一笑:

  “江夏王所言,倒是让某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只是,目前我们面临的现状是三面楚歌——西北南三面被敌人包住,而东边又隔着一条泗水。

  “如果想要全须全尾地撤退,恐怕有一点难度哦。”

  …………

  事实证明,李靖还是太乐观了。

  想要撤退,难度岂止是有一点。

  因为北方李世绩那两万人有意无意的向南挤压,李靖的部队被彻底挤到了兖州境内,泗水的西岸。

  兖州段的泗水刚流出发源地不远,波涛不惊,河道也不算宽阔。如果一人一骑强渡,还是可以拼一把的。

  但是,这毕竟是一条淮水流域的重要支流,子在川上大发感慨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的就是这条泗水。

  因此,大部队想要平安地徒步涉水过河,仍然是十分危险的。

  如何组织是一个大难题。

  尤其当后面还有敌人虎视眈眈的时候。

  涉水过河一定会阵型混乱,届时如果被敌人纵马一番收割,那就会在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支高素质、人数也不少的部队,是如何毫无抵抗地被战力相当的敌人单方面屠杀的。

  想要渡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坐船。

  泗水河边,侯君集手支凉棚望向泗水河面。

  因为夏秋雨季的缘故,河水暴涨。

  快速流动的河面上,只慢吞吞地划着几条小舢板,向西岸靠近。

  而在岸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明军的主力部队已经抵达泗水河岸了,全部被堵在了渡口。

  就凭这么几条单薄的小舢板,想要把这么多士兵安全地送到河对岸去,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这还只是先头部队。

  人数更多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呢。

  “就只有这么点儿船?!”

  侯君集急得目眦欲裂,焦急地询问左右:

  “和沂州方面取得联络了吗?”

  苏定方回答道:

  “已经向沂州州府求救了,让他们迅速出动船只增援。”

  “不仅是沂州,齐州方向也求救了。”李道宗补充道。

  “但是,泗水和齐州、沂州的核心地带隔着山,而泗水的下游又都在敌人的手里。

  “想要把大船运到此处,很难。”

  啧……侯君集咂了咂嘴。

  兖州段的泗水水不深,河道不宽,所以平时也走不了什么大船。

  换句话说,要运人,就只能靠小舢板一条一条地运。

  就这速度,对多达二十余万的明军主力大部队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看着堵在河岸边的黑压压的士兵,又看看河道上孤零零的几条小船,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来不及的,肯定来不及的!

  唐军马上要收紧包围圈,断绝他们的粮草的!

  而大明只能通过狭窄的泗水水道对他们提供有限的补给——

  船只连运人都来不及,还能如何运粮呢?

  如果唐军也饿他们几天,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全力进攻……

  那这支明军部队,是真的会被歼灭的!

  就这样倒在了家门口!

  “居然被这么一条臭水沟拦住了去路……”

  侯君集急得快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在泗水河的另外一边。

  他看见了一群人。

  人数很不少,远看之下,攒动的人头像水波一样高低起伏。

  那些人用车赶着、用肩挑着、背用扛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正风尘仆仆地向泗水河赶来。

  “是沂州州府的增援,他们来了!”苏定方激动地大吼,握紧了双拳。

  侯君集仍然眉头不展:

  “他们能怎么帮我们?难道飞过来把我们扛过去?”

  “这……”苏定方顿了顿。

  “他们总是有办法的吧。”李道宗道:

  “不然他们过来干什么?”

  当气氛组吗?

  等那些人走近了些,侯君集一行人总算看清楚了。

  沂州州府派来的,不是士兵而是民夫。

  他们带来的不是什么舢板船舶,或者补给物资什么的。

  而是大锤、土石方、糯米等工具。

  这些玩意儿,土木老哥薛万彻可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这是……要修路造桥?”

  薛万彻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这难道就是李明陛下让我们脱困的路线?”

  “造桥?在现在这个当口上?”

  侯君集觉得,薛万彻的猜想有些过于狂野了。

  车撞南墙知道拐了,鼻涕进嘴里知道甩了?

  “现在造桥,来得及么?敌人可不会等我们啊!”

  大家不答,看向了薛万彻。

  论施工,他是专业的。

  “应该来得及……吧。”薛万彻也不是很确定。

  “我记得在开战之前,我大明正在泗水河上架设桥梁,作为后勤补给用,陛下对此还颇为上心。

  “不知道经过这段时间,工程进度如何……”

  连薛万彻也估摸不准,其他人就更加抓瞎了。

  但是有一点,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共识——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修桥铺路,恐怕为时已晚……

  “嗯?河对面的人在向我们招手?”

  侯君集发现对面有异动。

  河对岸的民夫在向他们拼命挥舞双手,大喊大叫着什么。

  “有敌情?还是?”

  侯君集不知道对面想表达什么,隔着一条河,什么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划着小舟,专程跑到了泗水的西岸,在侍卫的引见下,直接找到了侯君集本人。

  “这里是战场,你有什么事?”侯君集好奇而又有些戒备地问。

  “我是工部水部司的,是来救各位脱困的。”那人说道。

  侯君集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救我等脱困?怎么救?真的要造桥?”

  李道宗也插嘴道:

  “战事紧急,刻不容缓,也不比工程施工。

  “等你们造完泗水桥,都已经猴年马月了……”

  “不不不。”那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了一迭图纸。

  “自从战争开启以后,李明陛下便一直在紧盯泗水桥的建设进度,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陛下英明啊!”侯君集情不自禁地叹气道。

  一开始,当李明陛下还因为泗水桥没有落成、而对是否出兵有所纠结的时候。

  大家还以为陛下是“类祖”,遗传了太太上皇李渊的优柔寡断呢。

  现在看来,还是李明陛下算得够远啊。

  泗水作为一条切割前线和后方的南北向河流,确实需要一座桥……

  “快完成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薛万彻大着嗓门儿,咋咋呼呼地说着,把大家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给吊了起来。

  作为前任工部尚书、资深土木老哥,在土工作业的问题上,他是有发言权的。

  “这就是我渡河过来的原因。”

  那工部水部司的官员,将随身携带的图纸塞进了薛万彻的手里。

  “要在敌人将你们围歼之前早好大桥,施工是勉强来得及的。

  “前提是,你们一个个都别闲着,都给我动起来。从泗水的另一面开始,一起赶进度施工。”

  …………

  在战场的另一面,唐军的阵营。

  营帐中,气氛截然不同。

  在经历了连续数日的急行军,终于将明军围堵在泗水河畔以后,大家的心情第一次轻松了一些。

  “呼……还得是太上皇陛下英明。”

  李世绩长出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卸下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他来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一开始在郑州城下放跑了李靖,他感到天都快塌了。

  好在太上皇陛下并没有怪罪于他,仍然让他执掌大军,命令他追击落跑的敌人。

  终于,他的两万步骑在水军的支援下,抢先一步挡在了明军的前面,把他们往南逼到了兖州。

  也是逼到了绝路。

  “我们的军队跟着一路从洛州杀到齐州,可以歇一歇了吧?他们还能怎么跑?除非飞到河对面去吧。”

  程知节扯着嗓子,大大咧咧地坐着。

  “国公不可掉以轻心。”李世绩道:

  “敌人可能通过船运,一点一点地将部队转移到河对岸。

  “如果等到他们的大部队过了泗水,我们就鞭长莫及了。”

  吃了好几次亏以后,李世绩就变得很小心谨慎了。

  虽然现在优势很大,但是如果一个疏忽,战局是有可能被翻盘的。

  当明军在河这边时,泗水是他们跑路的阻碍。

  可是如果明军偷鸡成功,到了对岸,那泗水就成了明军的护城河,阻挡唐军追击的步伐。

  因为渡河作战是一个巨大的负面buff。

  更何况河对岸还是连绵不绝的山地。

  唐军如果敢追过河,过河多少,就会被对面消灭多少。

  因此,唐军的计划,就是把明军消灭在泗水的西岸。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应该尽快对对方发起全面进攻,挤压他们的战线,消耗他们的补给,消磨他们的士气,让叛匪的战线尽快崩溃。”

  李世绩说道。

  但是,对于他一把梭哈的意图,其他将军纷纷表示反对。

  郭孝恪反驳道:

  “我们和敌人一起长途跋涉至此,敌人劳累,我军更劳累。就这么贸然相功法,我们占不到什么上风。”

  李大亮表示同意:

  “况且敌人无路可逃,一定会做困兽斗,给我军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为未来的战局计,我们应当保存实力,不可让大好二郎白白送死。”

  程知节总结道:

  “所以,李大总管,我们要不还是先拖一拖,以小股部队骚扰为主。

  “等对面的士气和粮草一并消耗完了,再一鼓作气,将其全部歼灭吧。”

  但是李世绩不同意,他执意要尽快发动全面攻势。

  “对面的主帅是谁?是李靖。李靖背后是谁?是李明!

  “他们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另一个更是诡计多端。

  “现在只差最后一击了,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放松了警惕,天知道对面会使出什么花招。”

  程知节对此不住地摇头:

  “我们的斥候一直盯着泗水,上面并没有多少船只,还都是小船。

  “伪明就算真的想靠这样蚂蚁搬家,把二十多万人都撤走,也没有这个能力。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

  李世绩痛心疾首道:

  “国公太大意了。如果敌人真的逃出了重围,悔之晚矣!我军必败!”

  程知节针锋相对:

  “相对而言,现在是明军战斗力最强的时刻。

  “如果我们把主力全部都葬送在这儿,难道我大唐的江山还能稳固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打起了激烈的口水仗。

  争执不下,最后一道望向上首。

  “请太上皇陛下定夺!”

  呼噜……李世民斜靠在卧榻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对将军们来说,是发起全面进攻、还是缓一手等对面先乱,似乎是一场不得了的争论。

  但是在战略家的眼里,这场仗已经妥了。

  战局十分明朗,明军的败局已定。

  接下来,无非是唐军胜多胜少的细节问题罢了。

  这还需要李二陛下亲自来操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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