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桥?!”

  李世绩大喝着问道:

  “你说伪明的叛军在泗水上搭了一座桥?!”

  他的咆哮掺杂着不信、不解和不忿,把斥候震得五脏六腑都好似产生了共鸣。

  可怜的斥候求救地望向一旁的程知节,希望这位老将能比激动的大总管更老成持重一些。

  殊不知,卢国公程知节仿佛变回了当年瓦岗寨上的程咬金,比李世绩还要冲动,揪着斥候的衣领用力摇晃,吼声如同雷鸣一般:

  “你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给老子擦亮眼睛再好好看看!”

  倒霉的斥候被震得肝胆欲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位将军不可谓经验不足,都是从隋末唐初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仍然被明军的这番骚操作给震惊得风度尽失,这让斥候和周围的士兵在吃惊之余,也隐隐意识到——

  这次大概真的大事不妙了……

  “咬金,唉……你冷静些吧。”

  还得是大总管李世绩,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那斥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斥候发着抖,将自己的所见一五一十都坦白了:

  “回将军,小的一直潜伏在匪军的营地边上,就见那叛匪军排成整齐的行军队列走在泗水河面上,向着河对岸行进,如履平地。

  “因为天黑,加上他们没有点燃火把,所以看不真切。

  “小的心说奇怪,凑近了仔细瞧,才发现——”

  那斥候嘴唇颤抖,回想起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仍然感到震惊无比:

  “才发现叛军建起了一座横跨泗水的大桥!

  “他们正在通过那座大桥安然过河,跳出了我军的包围圈!”

  李世绩深吸一口气,把“不可能”咽进肚子里,沉声问出了程咬金的同款问题:

  “你确定自己所见为真?伪明的叛军刚刚抵达泗水河畔,才过了几天呢?”

  “而且他们被四面围困,怎么可能凭空手搓出一道桥来?”一旁的李大亮忍不住插嘴问道。

  “这个……那个……”斥候被问懵了。

  他只能确定自己的眼前所见,明军似乎是真真切切地过桥走了。

  至于这桥是哪儿来的,背后蕴含了什么道理,这就有点为难他了,他只是一个大头兵。

  “现在纠结这‘一夜桥’是怎么来的也毫无意义。”

  李世绩最先回过神来:

  “必须先阻止对方撤退!”

  经他的提醒,其他被震惊得暂时手足无措的将军们也恢复了清醒,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郭孝恪在左翼,李大亮在右翼,由我居中军,备好火箭桐油,向敌军阵营发起夜袭!”

  程知节有条有理地发布着命令。

  明军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搭起桥梁的,这事儿留待以后再谈。

  当务之急,是阻止他们过桥!

  如果不能将明军锁死在包围圈里,就这么放任他们撤到河对岸,那一切就全完了!

  大唐的后劲是不如大明的,如果不能在初期打出绝对优势,那么在与大明的后续竞争中,大唐将全面落入下风!

  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口气把明军的主力全部消灭掉!

  “报!”

  然而就在唐军准备仓促发起反击时,传令又带来了坏消息。

  “明军前来袭营!”

  众人脸色一沉。

  这是一套组合拳啊,以袭营来掩护大部队撤退!

  李靖那老小子,老谋深算啊!

  “不要理会!”

  李世绩气得满脸通红,但硬是把这股气咽了下去,做出理性的判断:

  “那是为了拖延我们步伐的缓兵之计,我们不可中计!

  “李大亮、郭孝恪,你二人率守备部队防卫营帐,拱卫太上皇陛下。

  “卢国公,你与我各带精兵轻骑五千,前去进攻明军大营,烧毁大桥,阻止其撤退!”

  这道命令没什么毛病,优先解决主要矛盾,也就是敌人逃出包围圈。

  夜战精兵一万是大半夜能动员的极限,况且战场宽度有限,人太多也没什么用。

  一万骑兵毁一座桥,足矣。

  “进攻!”

  唐军迅速组织起防守的队伍,在黑暗和火光的交错中,与来袭的明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夜间的视线不佳,根本看不清楚敌方的规模,只是似乎到处都是人。

  李世绩率领反击的队伍绕过战场,直奔大营的出入口。

  在匆忙中,能迅速拉起一支一万人的进攻队伍,这足以证明唐军的训练有素。

  可就在这支精兵接近营房大门的时候,火焰噌地爆燃,直冲天空。

  明军的细作营房门口堆积着干柴和桐油,只等他们靠近,便立刻点燃,阻挡他们的去路!

  如果要灭火,势必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狡猾的李靖……他们是铁了心要挡我们的路!”

  李世绩盯着冲天的火光,气得目眦欲裂。

  “来不及了,冲!”

  程知节就比他直接多了,一马当先,带头强冲火焰。

  兵贵神速,时间是生命,更是大唐的国祚!

  早一刻钟把那座该死的桥焚毁,就能多留下几百上千的敌人,为今后的战争多减轻一分压力!

  “卢国公,小心些!”

  李世绩率军匆忙跟上。

  他们的部队顶着熊熊大火,竟硬是冲过了封锁。

  在开阔的地带,大火只是看起来吓人。

  如果能真的不顾一切地埋头硬冲,再大的火势也阻止不了他们。

  一万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渡过第一道难关,顺利冲出营房,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有损失吗?”程知节勒住马头,大声回头喝问。

  李世绩大声回答:

  “损失有一些,但比较轻微!

  “烧伤了一些人,但更多的是被埋伏在火场周围的明军细作用暗箭所伤!”

  “妈的,卑鄙小人!”程知节痛骂一声,扬鞭猛地一抽马屁股。

  “继续行进!李靖越是阻止我们,我们就要越早反击,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

  二万唐军精锐冒着夜色,不顾一切地向明军的营帐狂奔。

  每个人都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一路无言。

  国家的兴亡、社稷的存废,就全系在今晚的这场战局上了!

  很快,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明军营寨映入眼帘。

  在营寨的后方,能隐约看见一排排整齐的火把,沿着泗水河岸缓缓地移动着。

  火把移动到河岸边的某一个地点时,便会不约而同地熄灭,如此周而复始,仿佛在那个地方站着一只吞吃火焰的精灵。

  李世绩眯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望向那个位置。

  只见在火光中波光粼粼的泗水河面,在那个位置断开了。

  有什么东西盖住了河面,阻碍了火焰在水里的反光。

  “是桥,那里真的有座桥……”李世绩喃喃。

  程知节的脸色发黑:

  “他们真的在河上搭了一座桥?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

  “恐怕不仅仅是这么几天,那座桥对面大概可能已经修建了有一段时日了。”李世绩微微摇头:

  “这个地方远离战场,也许我们只是一直没有发现。”

  得知对面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鸡,程知节气得脸更黑了。

  “那群叛匪居然……有胆识!”

  李世绩的脸色则比他还要严峻许多。

  “不仅仅是胆识。能提前在这关键的位置造桥,而且这么快就能造完……

  “不论是战略眼光,还是工匠建造的进度,他们都远胜过我们……”

  从选址到建造,桥梁都是一门系统性工程。

  大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恰到好处地建起一座桥。

  这背后蕴含的国家动员能力和生产力,远超想象……

  “胜过我们再多又有何用?老子一把火就把他们的桥给烧了!”程知节可没有这个闲心和李世绩一起大发感慨。

  他勃然大怒,对着那座河上的泗水桥挥舞着手臂:

  “全军听令,将那座桥夷为平地!”

  破坏总是要比建设要容易得多的。

  造桥需要许多工匠的心血,而毁掉它只需要一把火就够了。

  “是!”

  唐军一鼓作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扑向敌军阵地。

  可是刚行至半道,忽然遭遇了一阵猛烈的箭雨。

  “有埋伏?就地掩护!”

  李世绩大惊,猛地一勒马头。

  一支箭在半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恰好射在他跟前。

  要是刚刚再进一步,他的脑袋就要被这支箭给射个对穿了!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打头的几人当即被箭雨射成了刺猬,纷纷翻身落马,仿佛秋收的庄稼。

  这支夜袭的部队出发太过仓促,轻装上阵,并没有携带抵御箭阵的厚重盾牌。

  只能靠一身正气和身上的甲胄,来硬抗敌人的箭簇。

  虽然坚实的唐甲能替他们抗住致命的箭伤,可是事发仓促,他们胯下的战马来不及装备任何防护,当即被射倒了一大片。

  阵型顿时大乱,惨叫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支唐军阵容乱成一片的时候,进军的隆隆鼓声唐突地响起。

  有些士兵听取了鼓声的命令,闷头继续向前冲,很快被射下了马。

  “别乱动!是谁在敲鼓?是谁命令我军前行的?!”李世绩一头问号。

  程知节也是满脸迷茫地摇头:

  “不是你下的命令吗?让士兵冒着箭雨快速冲过去?”

  “不是我!”李世绩拼命摇头。

  见鬼,大晚上的视野不佳,指挥出现了混淆,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愈发失控。

  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在李世绩的心中萌芽。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在那儿敲鼓?”

  鼓声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接近,伴随着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黑暗之中,杀出一支骑兵。

  为首的是一员青年将领,一身金光灿灿的铠甲,英姿飒爽,头上却是不戴头盔,只包着一块火红的头巾,像火焰一样跃动。

  “大明先锋薛仁贵,等候诸位多时了!”

  那位小将大声自报家门。

  李世绩心里咯噔:

  “中计了!”

  对面预判了己方的预判,料到了唐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袭击泗水桥,所以事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伏兵!

  至于今晚的劫营,只是对方故意设下的疑兵之计,骗取他们注意力的一次佯攻!

  而明军的伎俩也确实奏效了。

  李世绩真的以为敌人是在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出营,在成功闯出军营以后就放松了警惕,结果心无旁骛地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原来你们的目标,其实是我们么?是这支夜袭泗水桥的部队?”李世绩向那位小将大喝。

  薛仁贵没心情和他唠嗑,立刻指示左右向空中燃放烟火。

  火药已经发明了,虽然不足以轰爆城墙,但是绚烂的光芒在黑夜中传递进攻的信号,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杀声震天,斜刺里杀出大队步骑兵,迅速向发出信号的主将靠拢。

  当伏兵终于走出黑暗、进入火把的照耀范围以后,李世绩、程知节都吓了一跳。

  明军的规模之大,足够将他俩所率领的这一万轻骑吃干抹净!

  “见鬼!泗水岸边地形平坦,根本没有什么可供大规模隐蔽的山林洞窟,他们到底是藏在哪儿的?!”程知节惊骇地质问。

  李世绩面色苍白地回答:

  “黑夜本身就是最好的隐蔽,恐怕他们一直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待命,只是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远方的泗水桥吸引了,没有发现近前的敌人!”

  以多打少,以包围打被围,以有备打无备。

  明军占据了一切在战场上可以占据的优势。

  薛仁贵心情激动,难以自已。

  多谢李靖大总管,给了他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杀!”

  他大声喝令,仿佛要将这段时间被戏弄、被骚扰、被击败的怨气,一口气全部倾泻在眼前的这一万敌人身上!

  …………

  立时,喊杀声震天,明、唐两军展开了正面交锋。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了浓郁的血腥气,间或夹杂着金属撞击声和倒地呻吟声。

  这场残酷的战斗非常激烈,但是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因为唐军的劣势实在太大了。

  他们本就仓促离营,轻装上阵,而敌人全是重装步骑兵。

  不论从装备上、阵型上,还是人数上,唐军一方被完克。

  饶是再精锐,可客观的差距也无法用士兵素质来弥补。

  兵败如山倒。

  一万唐军迅速被杀、被俘了大半,参与的兵力、连同两位主帅一起,也已被团团围住。

  “放弃抵抗,投降不杀!”

  薛仁贵向包围圈里的敌军大喝。

  “投你奶奶个腿儿!有本事把我们全坑杀了!”程知节回骂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仁贵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便要指挥军队发起最后的进攻。

  要赶在天亮以前,迅速结束战斗!

  “将军!”

  这时,传令来报:

  “敌人的援军杀来了!”

  “什么?这么快?!”薛仁贵吃了一惊。

  对面的反应也忒快了,这么早就发觉了不对劲,现在还没有天亮呢!

  以薛仁贵的性格,这仗他肯定是要继续打下去的。

  至少也要先把包围圈里剩下的那点饺子馅儿全吞了。

  如果到嘴的军功不能落肚,以后他每晚睡觉都得气醒过来不可!

  然而——

  “李靖大总管有令,不可恋战,一遇敌人增援即刻撤退……”

  薛仁贵咬紧牙关,在心里权衡再三。

  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大明的最精锐主力就在我手里,不可白白浪没了!

  “撤!”

  一声令下,明军令行禁止,立即回收部队,向泗水桥快速退行而去。

  这就是明军的总战略——一切以掩护撤退为最终目标。

  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可以摸一点便宜。

  但是绝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而把自己给搭进去。

  …………

  “敌人……撤退了?”

  陷入重重围困的李世绩都已经绝望了。

  可是在己方即将被歼灭的当口,明军却主动后撤,放过了包围圈里的大馅。

  东方的天边浮现了一丝亮光,快天亮了。

  “卢国公,你还好吗?”李世绩大喊。

  在死人堆里,传来一个有些苍老、但很有精神的回音:

  “我还没死!妈的,可我们的部队都快死完了,折损了一大半!一万精锐轻骑啊!”

  “我们自己能活下来就算走大运了……”李世绩喃喃道,不知在安慰老伙计,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敌人差点就能全歼我们,怎么最后就撤退了呢?”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微弱的晨曦中,第三支军队现出了轮廓。

  是大唐的援军。

  为首的不是骑在马背上的战将。

  而是一辆马车。

  是太上皇陛下的龙辇。

  “陛下!”

  李世绩和程知节慌忙下马,上前迎接。

  “你俩与其有空做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把仗打得好点如何呀?”

  龙辇之中,传来李世民陛下的声音,揶揄中带着疲惫。

  “……陛下教训的是,无地自容。”李世绩和程知节齐刷刷地羞红了脸,愧疚难当。

  拦截敌人的部队,反而被敌人拦截,折损了大半的精锐。

  损失惨重不说,还没有完成任务,放跑了敌人。

  “唉……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李世民的倦意更浓了几分。

  “你们追了,就会落入伏击圈。不追,就只能眼睁睁目送明军跳出包围圈。

  “大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这是他们在战略上的胜利,你们在战术上再怎么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的。唉……”

  李世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不甘。

  “不是你们败了,是朕败了,败给了朕的那个不孝子。”

  兵对兵、将对将,而两位君主之间比拼的,则是战略。

  李明在先输一手的情况下,利用前瞻性和大明变态的生产力,硬是在短时间内搭起了一座横跨泗水的大桥,扳回了一成。

  有了大桥,谁也不能阻止明军撤回安全的齐鲁之地。

  也就是说,李世民在前期做的所有准备,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军成功地从他的手指缝里逃走了。一同在指间流矢的,还有打垮大明的机会。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陛下,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继续追击,将那座大桥毁了!还有相当一部分敌军没有撤离,能留多少是多少!”程知节仍然不愿意放弃。

  “咬金,算了吧。”李世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猜对面有没有布置更大的陷阱等着我们?

  “我们如果保存实力,将来未必没有一搏的机会;如果在这里把主力全都送了,就像刚才你们送掉了一万轻骑那样,那就彻底把翻盘的希望葬送了。”

  他是一点也没有留面子,把两位将军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在他们身后的远处,明军继续有条不紊地踏上新建的泗水大桥,向河对岸撤退。

  以这样的速度,二十万大军很快就能完好无损地撤退到安全地带。

  而唐军就这么看着,不敢拦阻。

  鬼知道在浓郁的夜色中,李靖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们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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