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吼,陛下的交州小弟不听话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脸上有什么吗?”李明的语气不大和善。

  两只老狐狸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装模作样地开始处理政事。

  但是他俩的两个耳朵都竖了起来。

  “……”李明忽略那一对八卦老头,狠狠盯着那个不合时宜的传令兵。

  “什么叫交州有变?交州不是对面唐国的领土吗,怎么说得好像那地方归我管似的?”

  老子刚刚在拿交州和手下吹牛皮,你丫就来拆我的台,我不要面子的啊……李明双眼灼灼,希望那个小兵能机灵点。

  “这个……那个……”传令兵被全天下最有权势(没有之一)的人注视着,感觉自己承受了这个段位不该承受的压力,支支吾吾了起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

  是长孙延。

  这位小老弟一如既往地不见外,“砰”地推开房门,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扯着嗓子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明哥!不好啦!交州土人出尔反尔啦!

  “他们坐地起价,要求我们增加援助,否则就撕毁与大明的盟约啦!”

  一句话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而且声音是如此的洪亮,老房和长孙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倒霉的传令兵立刻接上话:

  “陛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明嘴角抽搐,向大门口伸出手指。

  “给老子出去。”

  “是……是!”传令兵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溜出了书房。

  长孙延把门关紧了,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那人是干什么的?随便擅闯明哥的书房?”

  李明的手指没有方向,继续指着门外:

  “你也给老子出去。”

  “啊?我?”长孙延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偷眼悄悄自己的阿翁。

  长孙无忌不动如山,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桌子上的辞海。

  “就是你,我有事情和你阿翁商量,请你回避一下。”李明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哦……”长孙延很是受伤,把手里的信搁在桌案上,委委屈屈地走了。

  “等等。”李明叫住了他。

  长孙延刚走到门口,很兴奋地回过头:

  “明哥你果然还是有事和我商量的对吧?”

  “你走记得关门。”李明只是淡淡地端起茶杯。

  “哼!”长孙延生气地嘟起嘴巴,扭头就走,砰地把门重重关上。

  库库库……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双肩开始疯狂抖动。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对这两个不是很严肃的老头,李明陛下不是很满意,板着脸问:

  “国有难,两位宰相却好像很开心啊?”

  “咳咳,我大明何难之有?”房玄龄干咳一声,努力维持面瘫的样子:

  “陛下与交州土人勾连,不就是为了吸引唐军的注意力,为李卫公的部队打掩护吗?

  “现在您的目标达成了,唐军已经完全撤退,我军也成功撤回后方,安全无虞。

  “陛下英明神武,一切都依照您的计划进行。大明有明君如此,乃是国之幸事,天下万民之福啊。

  “我等感慨涕零,所以有所失态,还望陛下海量。”

  说着,他还正了正衣冠,郑重地向李明作了个揖。

  知识分子到底是知识分子,明明说的都是好词儿,但听起来就是很不舒服。

  李明怀疑这个老面瘫在阴阳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陛下为何愁眉不展啊?”长孙无忌在那里火上浇油道:

  “您该不会真的以为,交州土人能给大唐带来实质性的麻烦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明牌了,他俩就是在阴阳李明陛下。

  既保住了军队,又能顺便臭一臭李明陛下,双倍的快乐。

  李明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个老贱货。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嘴角的上翘慢慢弯了下去,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您不会……”

  “真的想借交州蛮酋做文章吧?”

  两人的嗓子有些沙哑。

  李明肯定地点头:

  “没错,交州其实有大用,是搅乱、牵制对面大唐的关节所在。”

  “可那个地方有什么可资利用的?”房玄龄忍不住反驳。

  “没有田产,连人口也没有多少,除了森林和瘴气一无所有。”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李明陛下对中原两淮等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不感冒,却总是钟情于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东北如此,南方的交州亦如此。

  如果说在初唐的间冰期,东北还算温暖宜人,可以发展农耕生产文明的话。

  那交州可以干什么,房玄龄实在想不出来。

  你想想连东北都温暖得可以种稻子了,那地处如今广西和越南北部的交州能有多热?

  不言而喻。

  别说什么“经济重心向南方迁移”,那个鬼地方都未必适合人类生存好吧。

  “地缘,那地方的价值在于地缘。”

  李明很认真地说道。

  “交州虽然没有什么出产,但是可以骚扰岭南,进而让大唐不得不调集湖广地区的守备力量。

  “路途遥远,气候又炎热,行军之艰难不言而喻。

  “这可以极大地消耗对面的国力,是我国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这番推理是有其道理的,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得不认真思考起了可行性。

  南岭之南虽然是一片烂地,但是烂也有烂的价值。

  如果大唐平叛剿匪,就必须在烂地和烂人打烂仗,消耗势必巨大。

  如果大唐放着不管,那蛮夷土人有一万种蹬鼻子上脸的办法。

  什么抗捐抗税啦,暗杀刺史啦,劫掠百姓啦,自立为王啦……

  从汉朝至今,那块地方的土人就没有消停过,中原对那里的控制也从来没有稳固过。

  “自从李治摄政以来,广大南方地区便对长安朝廷不服,对政令阳奉阴违。交州尤甚。

  “如果我们以交州为导火索,说不定可以形成连锁反应,挑动整个大唐南方内乱。”

  李明不再嘻嘻哈哈,十分严肃地说道。

  作为中原的北方邻居,远交近攻、拉拢越南对抗中原王朝,实在太顺理成章了,简直和喝水一样自然。

  这在未来的现代史教科书中亦有记载,你说对吧,苏联老大哥?

  “陛下说的在理,只是……”长孙无忌提醒道:

  “只是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要拉拢交州土人,而在于土人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拉拢啊。”

  根据长孙延的消息,土人要求大明增加足够的援助,否则拒不向大唐开战。

  问题是,多少是“足够”?

  “国舅言之有理。”房玄龄附和道:

  “这究竟是土人贪得无厌、漫天要价勒索,还是单纯的不想和大唐开战?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先搞清楚。

  “做战略,切忌一厢情愿。”

  作为李明陛下的老师,他说话还是带着教师爷的口吻。

  这一对卧龙凤雏只要别犯贱,真干起活来那是非常靠得住的。

  李明咂了咂嘴:

  “二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我还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见主君虚心纳谏,老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长孙慢慢地抚摸着下巴,异口同声道:

  “孺子可教也。”

  “嗯,相父和舅舅教训的是。打国战只能堆人头拼硬实力,不可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李明虚心地说道。

  两位宰相点了点头,但又莫名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劲。

  “所以,我这就让李靖做好准备,在齐州聚集主力,和李世民领衔唐军在中原大地上,来一次堂堂正正的较量!”

  李明夸张地一拍桌子:

  “同时,我将对全国的适龄男丁进行统一登记,在秋收以后,便进行全国动员,和大唐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灭国战!

  “和李世民正面对决,不是明死,便是唐亡!”

  嘶……房玄龄深吸一口气,望向了挂在墙上的地图:

  “陛下,我们要不……还是研究研究交州的局势?”

  “是啊是啊。”长孙无忌立刻附和道:

  “我们既然打通了和交州土人的联络线,不可轻易放弃啊。”

  李明说的那番话可能有些夸张,但是李明说的有些夸张不大可能。

  因为这场战争的对手不是什么李承乾或者李世绩,而是李世民啊!

  是那位吊打四方的天策上将啊!

  刚刚结束的中原会战,让两位老伙计重温了老上司的恐怖。

  在作战上,李世民陛下可以不输战神李靖,而在战略大方向的把握和谋划上更是稳压李靖一头。

  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文武全才,治国比肩李明,军事不输李靖,简直是两位大明顶点的复合体。

  如果不使盘外招,和那样一位或许是封建时期的最强统治者进行一场正面对战。

  他俩觉得,可能真的得玩秦国的那种变态的动员体制。

  否则,那都不是对李世民的不尊重,而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尊重了。

  然而,全国总动员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轻则经济崩溃,重则部队哗变。

  在一千多年以后的十九世纪末,人类的社会组织度才刚刚摸到了全面动员的门槛。

  而对公元七世纪的封建社会来说,这种自取灭亡的行为艺术,不是太落后(大秦)就是太超前了。

  “如果能借刀杀人,事半功倍,我们何必白白挥霍大明男儿的生命呢……”房玄龄为自己找补。

  “臣附议。”长孙无忌附和道。

  李明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

  “两位爱卿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好。”

  看来,两只老狐狸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也确实被李世民的那一波骚操作给吓出了心理阴影啊。

  既然战场上和李世民死磕心里没底,还不如大家一起愉快地耍耍盘外招。

  大明的北疆被李明整的干干净净,可是大唐的南疆,有的是空间可以上下其手啊。

  “长孙延留下了一封信,是交州土人的酋长写的。”李明从桌子上拾起了长孙延临走时留下的信。

  “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是否能与我方进行合作。”

  三人快速将信浏览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大意是——李世民陛下太可怕啦,我们南蛮打不过,除非大明加钱。

  “他们的消息这么灵通,已经知道太上皇陛下领兵南下了?”读到这里,长孙无忌吃了一惊。

  “恐怕恰恰相反,他们刚刚才得知太上皇重掌兵权吧。”房玄龄解释道。

  “我父皇的威慑,竟至于此啊。只要他在,蛮夷都没有了造反的勇气……”李世民喃喃道。

  看着小李认真的表情,长孙无忌忍不住提醒道:

  “难道陛下真的想遂了交州土人的愿,对他们加大援助?

  “这恐怕不妥吧。”

  他抚摸着下巴劝谏道:

  “那些土人虽然名义上归属岭南道管辖,但是实际上都属化外之民,不通礼法,没有信义。

  “他们如果还是拿了我们的钱不干活,再次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以金援事蛮夷,犹以地事秦、抱薪救火啊,请陛下三思。”

  李明微微点头:

  “嗯……舅舅说的在理。”

  长孙无忌的担忧十分现实,万一交州土人和他们玩电信诈骗怎么办?

  和个无底洞似的,不停地伸手要援助,真让他们干活和大唐死磕的时候,又百般推脱。

  南方蛮夷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这种电诈套路他们又不是不会。

  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的时候,大明应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抚着山羊胡须,说道:

  “我们缺少反制交州土人的手段,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毁约。

  “我大明应该向那些蛮夷展现我们的力量,恩威并重,而不是一味地向他们让利。”

  说到这里,房玄龄眼睛闪过一道厉光,五指并拢以手为刀,向下一比划。

  “我们应该把出尔反尔的土人酋领杀死,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对啊对啊。”长孙无忌附和道。

  给交州人一点颜色瞧瞧,这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

  要不是李明多少学过一点现代史,知道自己cosplay的那个北方大国出于一模一样的理由陷入了阿富汗战场、最终导致国家解体的话。

  “不对!对个毛线!万一激起交州土人的敌意呢!”李明坚决反对道:

  “我们和交州勾结,本来是为了牵制大唐的力量。

  “结果我们自己反而陷入了交州战场,自己的力量被牵扯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此话说得也确实在理。

  如果南方土人真的有那么容易被颠覆、被控制,那大唐早就把交州实控,变成普通的州县了。

  怎么还继续羁縻着,给李明以可乘之机呢?因为羁縻太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老臣还是把韦待价叫来,准备做好适龄男丁的登记工作吧。”

  房玄龄呷了一口茶道。

  “房相,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长孙无忌皱着眉头问。

  房玄龄反问道:

  “那国舅有什么好主意,能在正面战场上胜过太上皇陛下呢?”

  “呃,这个嘛……”长孙无忌的声音小了下去。

  李明没有掺和两人的争论,一直盯着墙上的地图。

  堪舆图很大,囊括了华夏人眼中的整个“天下”——

  也就是华夏文明所控制和影响的整块东亚区域,北至黑水,东临倭国,西抵大宛,南达交州。

  而交州,相当于如今越南的北部地区。

  越南北部……

  “那交州的南边是什么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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