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给大唐的国土染上了金黄的颜色。

  秋天是老百姓秋收的季节,郊外的田野到处是农民辛勤劳作的身影,其中不乏妇孺老幼、乃至残疾的退伍士兵。

  得赶在白露结束以前收割完水稻和高粱,如果敢误了农时,庄稼就敢歉收、甚至绝收给你看。

  这就意味着一年白忙活了。

  而老百姓忙碌得直不起腰的秋天,同时也是贵族老爷们忙着秋狩的季节。

  长安太极宫,北禁苑。

  如今已经是“陛下”的李承乾骑着马,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两年前的今天,也是秋狩。

  那一天,李明踩着齐王李祐的脑袋大放异彩,用半边屁股蹭上了龙椅。

  而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承乾则在那一天,于北禁苑里的感业寺邂逅了小妈武媚娘。

  相比那时候携九成宫之变的余威、风头正劲的李明,李承乾在那次秋狩中的表现可以说是黯淡无光。

  但就是那次邂逅,彻底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轨迹。

  两年后,李明成了乱臣贼子,在东北割据。

  而低调的李承乾却后来居上,整个屁股坐稳了龙椅。

  “这全靠你在朕身边出谋划策啊,媚娘……”

  李承乾无声地喃喃道。

  “陛下。”一位嗓音低沉、身材雄壮的男性近侍下马禀告道:

  “皇太弟和诸位亲王殿下一会儿就到。”

  这位既能随侍皇帝陛下左右、身上重要元器件又完好无损的完整男人,便是李承乾的好闺蜜,称心。

  名义上,称心以“新突厥射匮可汗”的身份,担任左骁骑卫中郎将,负责皇帝的贴身保护,很合乎唐礼。

  但实际上“贴”的是什么“身”,只能说懂的都懂。

  李承乾都当皇帝了,塞个关系户进来怎么了?

  “嗯,让内侍省备些易携的果品吃食,别让他们在打猎时饿了肚子。”李承乾贴心地嘱咐道。

  作为老大哥,他对弟弟们还是很照顾的,而且心细如发,不输女人。

  “遵令。”

  称心话不多,立刻将陛下的谕旨通报下去。

  李承乾一个人吹着秋天的西北风,继续等待亲王们的到来。

  皇帝等臣子,这是永庆一朝的新惯例。

  因为皇帝陛下腿脚不便,本着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的原理,李承乾总是不放过任何展现自己的马上英姿——

  秋狩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又不想让自己被搀扶上马的狼狈模样被手下看见。

  所以,就渐渐养成了他骑在马上酷酷地等待手下的习惯。

  当然了,亲王们不至于情商低到真的把皇帝晾在那儿干等。

  他们早早地就入了场,等候在非礼勿视的区域。

  只等宦官一声令下,便即刻回应皇帝陛下的召见。

  “陛下万福。”

  由皇太弟李治领衔,高祖李渊和太上皇李世民所有还在世的嫡子庶子们牵马步行,向他们共同的带头大哥李承乾陛下请安。

  别管李治这人心黑不黑,在礼制这一块上是绝对拿捏得死死的,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毕竟李治这个“皇太弟”的身份有点尴尬,皇帝和储君的先天“寿命论”矛盾只多不少。

  为了不给旁人落下任何口实,让人以为他盼着当皇帝的哥哥早死,李治必须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嗯,诸位请上马吧。”

  李承乾温和地对弟弟们和小叔们点点头,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父皇呢?”

  李治迅速而不失恭敬地回答:

  “启禀陛下,太上皇陛下龙体偶有小恙,正在甘露殿歇息,恐怕不便出席,让臣向您转告。”

  唉……李承乾无声地叹了口气,道:

  “父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确实要好好休息休息。

  “诸位,我们启程吧,想必今年的猎获会十分丰富。

  “这样吧,朕有一块玉如意作为彩头。谁能拔得头筹,谁就得彩。诸位觉得如何?”

  “遵令!”皇族亲王们齐声应和。

  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大家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父辞子笑的带孝子。

  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太上皇陛下的身体其实挺好的,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不参加“秋狩”这场应酬而已。

  结束了中原大战后,李世民陛下当即返回京城,二话不说交还了军权。

  自此之后,他便不再过问政事,一头扎进了后宫,过起了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

  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这精神头,李承乾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驾崩在老爹前面。

  至于今天李世民婉拒出席秋狩,是因为怕触景生情,回忆起死去的李泰和李祐。

  还是因为他抓紧时间埋头苦干,争分夺秒地为皇帝陛下再新添几位小皇弟。

  大家姑且蒙在鼓里。

  只能说,子类父似乎是老李家的传统,李世民在退休以后,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李渊了。

  …………

  紧张刺激的秋狩正在进行中。

  一众亲王展示着娴熟的马上狩猎技巧,弯弓搭箭,卖力地进行着狩猎。

  他们都在尽力做出一副十分看重陛下“礼物”的样子。

  而在火热的狩猎场之外,李承乾骑在马背上,停留在原地。

  作为皇帝,他就不方便和臣子们抢彩头了。

  过了一会儿,李治也骑着马靠了过来,作势欲下马。

  “你不去玩玩?——不必下马,在马上说话即可。”李承乾微笑着说道。

  得了陛下的亲口恩准,李治这才坐回到马鞍上,苦笑着摸着脑袋。

  “回陛下,臣尚且年幼,不善骑射,就不去扫哥哥们的兴了。”

  这个托词很完美,表现出了一副自己羽翼未丰、绝无对皇兄取而代之的无辜模样。

  但是李承乾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治是无法融入亲王们的游戏中,感到无趣才退出的。

  毕竟那些亲王在第二次八王之乱中都做过李治的对头,知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兄弟,真下起手来能有多黑多狠,心里膈应。

  唉……李承乾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他驾崩、李治登临大宝以后,那些得罪过李治的庶出兄弟们,恐怕都活不长了吧。

  不过,身后事他管不到了。

  光是身前的那些破事,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李承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在心里盘桓许久的问题:

  “皇太弟,关于最近的局势,父皇……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李治的表情有些暗淡,摇了摇头:

  “没有。”

  现在的这对皇家父子关系有些倒反天罡。

  在中原大战前,李承乾处处防着太上皇老爹。

  不是想把他赶出立政殿,就是试图阻止他接触军国大事。

  甚至连暗杀老爹的脑筋也不是没有动过。

  而在中原大战以后,李承乾被对面的李明上了强度,反过来寻求太上皇的建议指导、乃至亲自干政了。

  然而李世民偏偏和大儿子反着来,一回京就主动搬出立政殿,直奔后宫,坚决不掺和国家大事。

  这就让李承乾有些抓瞎了。

  没有老爹的辅助,他面对大明的压力越来越力不从心。

  便另辟蹊径,想让父皇最疼爱的雉奴和阿兕子去替他探探口风。

  阿兕子李明达对一家人还玩心机十分反感,直接抗旨不从,拒绝了皇帝哥哥让她当商业间谍的请求,李承乾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李治则出于共同利益的原则,擦着未成年的边,硬着头皮往后宫大门口的甘露殿里钻,和父皇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在二人垂泪诉说亲情了几个晚上以后,李治果然——什么干货也没能套出来。

  小滑头怎么可能斗得过老滑头?

  唉……李承乾又双叒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

  “如今大唐陷入了困境,社稷累卵、百姓倒悬。父皇难道就这么干看着么……”

  就在李世民还在中原前线调戏薛仁贵、和李靖飙车的时候。

  李承乾也在大后方被李明调戏得不要不要的。

  交州反复无常、川蜀僚人动乱、岭南蛮族作祟、闽越山越劫掠、洱海大唐藩属屡遭吐蕃袭扰……

  整个大唐南方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乱局始于朱雀门之变后,是李治摄政时期无法压服南方的后遗症。

  被某位卑鄙无耻、又极擅长和异族打交道的大明开国皇帝给钻了空子,以交州为导火索,放了一颗大烟花。

  “太上皇陛下说……”李治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又垂下了眼睛,欲言又止。

  李承乾摆了摆手:

  “父皇转告你什么了?皇太弟但说无妨。”

  “太上皇陛下直言,治国是陛下的权利与义务,他……无权插手。”李治小声说道。

  这番说辞是经过他美化了的,老李的原话是“如今他是皇帝,关我什么事”。

  不过李承乾自然知道老爹的真实意思,脸色黑沉了下去。

  李治敏锐地觉察到了皇兄不太美丽的心情,立即贴心地替他挽尊:

  “陛下请勿担心。根据最新的情报,交州的乱局已经稳定,以阮富春为首的蛮酋慑于陛下天威,主动放弃了抵抗。

  “交州安定,南方其他地区的蛮夷动乱也成了无源之水,很快就能平息。”

  “但愿如此吧,阮氏反复,不可尽信。”李承乾闷声道。

  “这背后都是李明在捣鬼。”李治继续给皇兄进行着心理按摩。

  “李明那厮诡计多端,连太上皇也只能和他将将打个平手。

  “陛下运筹帷幄之间,便在交州挫败了他的图谋。这不正好证明了陛下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陛下自当大展宏图,何需他人在旁指导呢?”

  这一通教科书级的马屁,让李承乾很是受用,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皇太弟说的有理,朕应当更自信一些。”

  朕已经是大人了,还是皇帝,怎么还能处处依赖自己的父亲呢,况且朕和父亲的关系其实并不算融洽……他在心里小声对武媚娘坦白道。

  “武媚娘”不禁莞尔:

  「陛下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交州阮氏怎么就偃旗息鼓了?难道陛下真觉得自己天生神力?」

  这……李承乾被自己的心魔问住了,下意识地反问。

  “难道南方有诡?”

  “您说什么?”李治一愣,不知为何皇兄会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呃……咳咳,朕的意思是。”李承乾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改口道:

  “相比南方边疆的疥癣之疾,百姓的民生才是真正的问题啊。”

  对于皇帝关心民间疾苦的发言,正常来说大臣们都是要吹捧一下的。

  但是马屁精李治却说不出口,脸色跟着沉了下去。

  因为,国内的民生真的出了大问题。

  在李世民陛下主政的贞观时期,百姓的生活还算宽裕。只要别倒血霉、连续遭个几年灾,即使最底层的百姓,家里也还能留有些余粮。

  绝收一次,还不至于全家喝一年西北风。

  但是到了如今李承乾陛下的永庆时期,大伙儿的日子就艰难了起来。

  朝廷在忙着政变和内战,基层的地主也没有闲着。

  他们趁官府混乱的大好机会,利用天灾和兵灾,疯狂兼并土地。

  大批农民失去了口分田,被迫沦落成了给地主打工的佃农。

  而佃农的抗风险能力是很弱的,收成差了自己就得挨饿,而租税是一文不少的。

  地主老爷才不会管你死活。

  对于越来越横行无忌的士族豪强,官府也自顾不暇,无力抑制土地兼并,只能听之任之。

  一般来说,凭借贞观十几年打下的底子,即使是广大佃农,生活总归还能支撑一会儿。

  然而今年的情况着实不一般。

  因为刚刚结束的中原大战,抽调了太多太多的劳动力。

  光从军的士兵就有五十万之众,其中除了卫府兵,也不乏兵募募集的普通壮丁。

  更别提人数更多的民夫等后勤支持人员了。

  一下子被抽走了几百万壮劳力,让今年的秋收形势立刻变得严峻起来。

  虽然战事在白露之前及时结束,但是大批壮丁还被困在回程的路上,各地农田的劳动力依旧捉襟见肘。

  这才有了男女老幼齐上阵的“盛景”。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皆有抢收之责。如果错过了秋收的节气,用不了两三天,谷子里的米粒儿就能给你倒吸回去。

  对于人数越来越多、生计越来越难的佃农来说,这更是关乎一家人是否会进一步堕落为不如狗的流民、乃至于全家饿死的关键时期。

  而民间的疾苦,其实是能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到朝廷的。具备一定能力的合格统治者是能注意到的。

  李承乾和李治就属于此列。要不是在和开挂的李治打对攻,普普通通治个国,他俩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暴降的税收、激增的流民、急剧恶化的治安……无不在向两人预示着糟糕的国情。

  更别提如雪片般飞过来的奏章了。

  “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等饿死了人,就为时晚矣。”

  李治沉重地说。

  “更别提,北边还有李明在那儿煽风点火。不得不承认,他在治理国家上是很强的。

  “天下人不是瞎子,有他的大明作为对比,大唐必定人心浮动,国家恐怕就要乱了。”

  李治十分精准地指出了问题。

  然后呢?

  该怎么办呢?

  “我们应当减税么?”李承乾问。

  李治摇头:

  “恐怕治标不治本,白白便宜了士族门阀。

  “况且现在正是用兵之时,减了税,军饷怎么办?

  “关键问题是,土地不在农民的手中。”

  虽然人不能超出自己的时代局限性,但是大唐的君臣都是长着眼睛的。

  李明在辽东搞土地产权再分配的过程和结果,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也是会思考、会学习的。

  许久,李承乾闷声道:

  “或许,朕应该学学弟弟李明的办法。

  “好好整治整治那帮土豪劣绅,抑制兼并,重振均田制,把土地还给农民。

  “皇太弟,你觉得如何?”

  李治立答:

  “陛下英明!”

  他的语气带着激动,显然不是纯粹的拍马屁。

  李明虽然讨厌,但对付更讨厌的地方豪强还是很有一套的。

  师“明”长技以制“明”,两人这点脑子和格局还是有的。

  呼……李承乾呼出一口浊气,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苦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弟一遍遍地给朕出难题,朕还是能勉强一一破解的。”

  李治应声道:

  “陛下英明神武,逆贼的雕虫小技谈笑间便一一破解。

  “不论是在战场上,经济上,还是在平定交州叛乱上。”

  别的不说,交州平乱确实是谈笑间破解的。

  皇帝陛下还没用力,蛮夷就消停了——

  就在李承乾心中得意的时候。

  哒哒哒……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是从狩猎场中传来的,而是从身后的玄武门。

  是传信的快马,正在向这边急速飞驰而来。

  李承乾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能在主持秋狩仪式时,通过禁军的层层守卫,将急报递进来。

  说明情况非常严峻。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皇太弟。

  李治的脸色同样十分凝重。

  在和大明对垒的关键时刻,突然传来一份急报,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陛下,南疆有变!”

  传令第一时间带来了口信。

  “林邑蛮进占交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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