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轻骑精锐佯攻晋阳,辅以黑烟笼罩视线,再用真实的攻城器械以壮声势。

  “在清晨时分光线微弱之时,发起突然进攻,能让唐军看见了但又没有完全看见,不知袭扰部队的虚实。

  “这就能拖延他们相当长的时间,足以为主力部队的战略转移提供充足的掩护。”

  侯君集滔滔不绝地说着:

  “晋阳对唐国来说,同样是不能丢弃的战略要地。况且太上皇的御驾还在此城,晋阳更是唐国起家的风水宝地。

  “这地方遭袭,对面的唐军一定会犹如惊弓之鸟。”

  “就算在天亮以后,他们能够很快发现‘我军攻城力量其实不足’的端倪,但他们也必如惊弓之鸟,不敢倾巢出动来围追堵截。

  “谁知道这是不是我军是什么计划呢,说不定是把他们骗出来杀的诱敌深入伎俩呢——他们一定会这么认为,并且继续避战不出。

  “毕竟对唐国来说,晋阳是他们绝对不能、不可、不许放弃的要地。”

  在座的同僚们都在洗耳恭听,让老侯说得兴起。

  “别忘了,唐军一直处于守势,而我们始终处于攻势,主动权在我,优势在我!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行动必然迟缓。

  “等他们终于恍然意识到自己被战略欺骗之时,我军早已稳坐朔州了!”

  既然已经决定后撤了,为什么还要演这么一出戏,不直接后撤呢?

  因为撤退是军事行动中最难的一环,没有之一。

  难度甚至高于攻城。

  在撤退途中,军心难免放松,士气也不会很高。

  这是天然的人心,再怎么训练也不能完全杜绝。

  因此,如果在后撤途中遭到敌人的围追堵截,士气十分容易崩溃。

  有序的后撤就会化为无序的溃败,编制被打散,大部队彻底失去战斗力,被轻易歼灭。

  两军对峙还能打得有来有回,但是一方如果松下一口气就会瞬间一败涂地。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势均力敌、场面上也有来有回的敌我双方,结果战后结算却往往能被打出惊人交换比的原因。

  绝大部分伤亡,都是在撤退阶段造成的。

  所以才会有“一溃千里”的说法。

  就好比爬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下山很难,一路滚下山就要简单得多了。

  而为了防止李世民在明军下山途中,在他们的屁股上踹上一脚,侯君集才使出这声东击西的一招——

  利用一小股部队佯装进攻晋阳,把唐军的注意力吸引住,以掩护大部队从容不迫地北撤。

  为了让这场戏更真实一些,明军在佯攻上可谓下足了血本。

  不消说,拉出去装样子的攻城器械是肯定要牺牲掉的。

  那些玩意儿过于笨重,逃是肯定别想逃的。

  不过反正大明的生产力一直在线,不肉疼,烧几台给唐军开个篝火晚会也没什么。

  能用生产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更大的牺牲,是派出去佯装攻城的诱饵部队

  那些部队敢于自蹈死路为大军争取活路,无疑是精锐中的精锐。

  尽管人人都骑着快马,机动力拉满。

  但是至于能否逃出气急败坏的唐军的追击,只能说,不乐观。

  众所周知,精锐士兵都是很值钱的,比同等体重的大明交子都值钱。

  但是和大明主力的安危相比,这点成本又微不足道。

  可以说,这个计划非常具有侯君集特色——

  大开大合,为达目的不惜牺牲。

  慈不掌兵。

  但如果不付出这些代价,明军的损失无疑会成几十上百倍地飙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众将最后都选择支持侯君集的计划。

  “君集所言极是。这应该能够拖住唐军,为我们争取几天时间。

  “这足够我们的大部队退到朔州的城防工事之后了。”

  李道宗对老伙计的点子表示赞赏:

  “因此,卫公大可以放心。”

  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附和。

  李靖并没有直接回应老侯老李两人的解释,只是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要做好应对敌军追击的准备的。”

  “这是自然,行军中肯定会提高警惕的,不劳卫公操心。”侯君集闷声回答。

  你自己拍板决定的事情,现在又来怕这怕那的挑刺,是不是看不得我侯郎出风头……老侯在心里激烈吐槽。

  李靖点点头,对刺儿头手下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这样便好,一定要嘱咐各部加强戒备,防备敌人的突然袭击,即使为此适当放缓一些行军速度也可以。

  “尤其在首次遭遇敌人的围追堵截时,不可猝不及防,大乱阵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侯君集越来越不耐烦。

  好在李靖也没有继续碎烦下去,轻出一口气,挥挥手道:

  “快去准备吧,准要上路了。”

  “遵令。”

  众将齐声回答,退出营帐。

  出了大门,大伙儿不免交头接耳起来。

  “李卫公怎么说得言之凿凿,好像唐军一定会追过来似的?”薛仁贵嘀咕着。

  几名高层之中,就数他的道行最浅,所以无法准确领会领导的精神。

  “还能是为什么?多半是他反悔不想撤退了,但军令已出,大部队都动了起来,事到如今不能再翻烧饼了,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苏定方猜测道。

  薛仁贵摇头表示不相信:

  “如此优柔寡断,应不是李卫公的性格……”

  作为从小就沐浴在“李卫公故事集”的一代,小薛对偶像李靖有着天生的滤镜。

  “谁知道呢,人毕竟老了……”中年人苏定方的目光深邃了起来。

  “撤离代州毕竟事大,临到事前担心这担心那,说明卫公可能确实反悔了。”

  “可是……”薛仁贵还想争辩。

  “定方所言不无道理。”李道宗也加入了这场争论之中。

  “放弃代州、撤回朔州并不能解决我军的根本问题。

  “想一想,我军为何会陷入不得不后撤的战略窘境之中?

  “不是因为代州地形不够险要,也不是因为我军技不如人。

  “而是因为后勤补给被李世……被天策上将给断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薛仁贵的PTSD又犯了,声量也一下子虚了下去。

  “江夏王说的很是在理。”

  苏定方附和道:

  “就算我们退回到朔州,一旦唐军进一步北进,在代州站稳脚跟,他们仍然会故技重施,切断我们的后勤。

  “朔州的条件比代州更为恶劣。一旦后勤有变,我军更难支撑。

  “我们已经从代州退到了朔州,我们还能从朔州退到哪儿?平州?”

  一番话,让薛仁贵也无力反驳。

  “所以。”

  江夏郡王李道宗总结道:

  李卫公很有可能是看到了这一点,对退守朔州不抱希望,才下意识地抵触此举。”

  薛仁贵神情十分沮丧,嘴唇蠕动:

  “那为什么不收回成命……”

  “不去朔州,我们还能怎么办?继续在这里饿着?”

  李道宗反问。

  “回撤起码还能再多吃几天饱饭,继续以拖待变呗。

  “说不定真如李卫公所料,大唐真被我们拖崩溃了也不一定。”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从李道宗的脸色来看,他对拖崩唐朝也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纯粹是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听天由命态度。

  苏定方拍了拍小薛的肩膀。

  “军令如山,驷马难追。别管那么多有的没的,闷头执行便是。”

  薛仁贵的脸色十分难看。

  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么……

  就在三人激烈讨论的时候,刚才和领导中路对狙的侯君集,却是一言不发,出奇地平静。

  李道宗觉得奇怪,没话找话地问道:

  “君集,我军抵达朔州以后,下一步应如何应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侯君集呵呵冷笑:

  “你们倒是有先见之明,还没迈出营门呢,先做起了在朔州的打算。”

  李道宗眉头一皱:

  “怎么,你也觉得我们无法平安抵达目的地?”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先按照李大总管所说,让士兵们一路上提高警惕。”

  话音刚落,不仅是李道宗,连边上的薛仁贵和苏定方都吃了一惊。

  没想到你侯君集贼眉鼠眼、一脸反骨,背地里居然是这么遵守命令的好部下吗!

  “遵守个屁!”

  侯君集唾了一口。

  “可以预见,去朔州我们也是被动挨打、忍饥挨饿的命。

  “万一李靖那厮把责任推给我们,说是因为我们不听命令,才导致了如此惨败,那该怎么办?

  “姑且按他说的做,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别去多想有的没的。

  “这样,那羊尿泡老头抓不住我们的把柄,自然也没办法把失利这口黑锅甩给我们。”

  薛仁贵全程听下来,整个人都石化了。

  好家伙,好一个职场生存之道啊!

  原来这才是大人的世界吗?!

  …………

  “快,快!代州就在前面,如果我们能提前到,可以在那里先歇息休整!”

  向朔州长途奔袭的路上,李世绩不断地给将士们打鸡血。

  他当然觉察到了部队士气低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家饿了一个冬天,肚子空空,发布的命令又很违反直觉,老兵油子们心里有意见那太正常了。

  太上皇陛下如果能随行,士气还不至于落得如此。

  可是,这毕竟是一场生死赛跑的追击战,陛下虽然最近精神不错,但参与其中还是太冒险了。

  所以,陛下仍然稳坐晋阳后方,此次截击战由李世绩全权指挥。

  这就让吃惯了天策上将牌“细糠”的将士们,看不上李大总管这个“粗粮”了。

  啊对对对……筋疲力尽的士兵听着李世绩的心灵鸡汤,心里都懒得吐槽。

  领导画的饼虽然大,但并不能填饱肚子。

  他们这一路空着肚子,星夜兼程,火急火燎地往朔州方向狂奔。

  而北上朔州的最大障碍,无疑就是横亘在马路中间的代州。

  那么代州有什么呢?

  有明军的大本营。

  根据常理来说,东道主恐怕会给未经邀请的关中来客准备一场格外“热烈”的欢迎仪式吧。

  眼看一场殊死的攻城大战就将爆发,将士们将被迫拿自己的天灵盖去撞崞县的城墙。

  李世绩居然还在那儿说风凉话,说什么“在代州休整补给”云云。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真当那里的明军主力不存在吗?

  很快,一座高大的城门出现在眼前,正好处于初春斜阳的阴影之中,显得格外阴森。

  崞县,到了。

  “冲!先登者侯!”先锋校尉立刻下达命令。

  “遵令!”

  尽管心里有这样那样的抱怨,但是唐军执行起命令来还是不打折扣的。

  前锋做好了英勇牺牲的觉悟,奋勇向高大的城门发起自杀式冲锋。

  然而,他们还没冲到地方。

  大门反倒自己先打开了。

  站在大门正中的,是几位瑟瑟发抖的文官。

  领头人一身圆领袍和幞头,穿着的却是大唐式样的官服,向士兵们纳头便拜:

  “代州刺史携全州百姓,在此恭迎天兵大驾!

  “下官略备薄酒小菜,以饷天兵!”

  咦?

  还真是来欢迎我们的?!

  抱定必死决心的唐军目瞪口呆,一个急刹车差点闪了腰。

  …………

  唐军大摇大摆地开进了代州,什么抵抗也没有遇到。

  没想到,李世绩……不是,李大总管说的是真的。

  明军真的不存在了!

  胜利结算的唐军赢回了代州的一切,理所当然地胡吃海喝着——

  小米杂粮粥。

  代州百姓和明军一起耐饿了一整个冬天,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饶是如此,他们依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和更换门庭如家常便饭的中原百姓相比,山西人民的态度就热情、拘谨很多。

  这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讨厌大明叛匪,或者有多喜欢大唐王师。

  而是因为,他们如果不主动喜迎,那大唐王师就会让他们“被动喜迎”——

  如前所述,唐军是威武之师,但不是文明之师。

  自费当兵,不就是为了能从别的地方补回来吗?

  毕竟劫掠自家城池这种腌臜事,又不是没有干过。

  和明军待一起被封锁,顶多是粮食价格飞涨,大家一起挨饿而已。

  如果被唐军劫掠,那就不用担心价格涨不涨什么的了,因为大家的财物细软都会被唐军强制再分配——

  连钱都没有了,价格涨多涨少自然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别动歪脑筋,这里没什么能供你们抢的!”

  阿史那社尔严厉斥责不本分的士兵。

  左仆射素以治军严格、不贪恋财富而闻名。

  “没错!给老子抓紧时间,立刻北上截击叛军!要是误了战机,老子敲你们砂罐!”

  老山匪程知节也抓起了纪律。

  几番训示下,整支唐军真的做到了对百姓秋毫无犯。

  不是因为大家突然幡然醒悟了。

  而是因为,他们都急着打明军。

  这里的些许油水,确实不值得他们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原来李大总管说的是真的啊,叛军真的向朔州跑路了啊!

  而且在代州的所见所闻,也似乎进一步验证了领导们的高瞻远瞩——

  原来明军也真的在挨饿啊!

  而且情况比唐军还要糟糕嘛!

  不然也不至于弃城跑路啊!

  也就是说,只要能追上溃逃的明军,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就有机会一举全歼他们!

  好哇,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叛匪了!

  要不是河北佬、辽东佬和高句丽蛮子作乱,他们哪里会至于在大冬天忍饥挨饿!

  从军这么多年,他们就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这次终于能连本带利地赢回来了!

  唐军将士个个士气高涨,恨不得手刃仇敌,一路飞奔,奔出个一日千里!

  很快,他们就提前抵达了朔州城下。

  直接攻城?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根据行军速度测算,明军主力应该还在路上,不可能在城中。

  但这里毕竟也是山中坚城,一夫当关,易守难攻。

  一小股留守部队,足够守得唐军欲仙欲死,然后等明军主力拍马赶到,那就是两面包夹芝士了。

  若要发挥最好的奇袭效果,莫过于在城外的必经之路上,对蒙在鼓里的明军打一场伏击战!

  明军的补给情况比饥肠辘辘的唐军更差,归心似箭。

  因此,在靠近他们目的地之处发动奇袭,效果绝对拔群!

  说干就干,经验丰富的唐军,立刻熟门熟路地在野外埋伏了起来。

  守株待兔,坐等叛匪进入伏击圈!

  然后。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漫长的等待,唐军连个毛都没看到。

  这勾起了程知节一些不大好的回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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