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中,明舰向南;河两岸,唐军向北。

  两边的打工人各走各的路,各自安好,维持着一种剑拔弩张的诡异和谐。

  “唔……”

  薛万彻的铜铃大眼紧紧地盯着过路的唐军,深刻的眉宇之间写满了不爽。

  瞪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我们就不能干他们一仗?”

  大唐孤忠契苾何力虽然没有像他的老伙计那样,如此渴望战斗。

  但是对于放走这支唐军北上支援晋阳,他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

  “现在蒲州这片‘唇’未亡,晋阳这颗‘齿’想必会愈发难以拔除啊!”

  卧龙凤雏一哼一哈,听得李明心烦。

  他揉了揉发疼的脑壳,没好气地回怼道:

  “你们有本事,能当着齐装满员的唐军的面,将大部队安然无恙地运到岸上?”

  这一顿训,就把哼哈二将给训得没脾气了。

  诚然,明军大部队如果列出堂堂之阵,自然是不虚这支唐军偏师的。

  问题是,明军没法列阵,明军在水里,手再长也够不到岸上的唐军。

  何以解忧?唯有登陆。

  可是你敢赌唐军是宋襄公,会眼睁睁看着明军登陆、列好队列、摆好造型,再正面开打吗?

  朋友,礼崩乐坏已经几千年了,春秋时代的战法早就已经落后好几个版本了。

  “那怎么办,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支军队驰援晋阳?”

  行动力素来极强的薛万彻,有点坐不住了,焦急得抓耳挠腮,指着岸上一名领军的唐军骑兵大声道。

  “陛下您看,那些唐军虽然人长得和猴子一样,但是盔甲齐全,精神也很饱满,那都是在蒲州无所事事,养出来的。

  “晋阳如果能够得到这样一支生力军的支援,那么其防御力无疑会大大加强,我军破城的难度陡增!

  “加上李靖自说自话改变了南北对进的战略,破城的压力全在陛下的身上……”

  李明斜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唉算了,没什么。”薛万彻沉闷地垂下了脑袋。

  …………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明贼扬长而去,而不能半道击之?

  “等他们回去休整完毕,卷土重来,我等如之奈何!”

  一模一样的对话,同样发生在唐军阵营。

  看着败逃的明军,唐军也按捺不住燃烧的小宇宙了。

  因为明军他们见多了,但是“败逃”的明军可真是个稀罕物。

  不趁机给敌人来个火上浇油,难道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敌人大摇大摆地后撤吗?

  但是事实是,除了放走溃敌,唐军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比如追亡逐北什么的。

  因为明军后撤走的是水路,而制海权一直牢牢地控制在国力更强、制造业更发达的一方手里。

  “半道击之?婢养的,你有本事下河去击他们呀!”

  这支唐军的领军将领——英国公李世绩之长子——李震,没好气地吼着多嘴的下属。

  作为“将二代”,他没有老爹的内敛,脾气很是火爆。

  但是火爆归火爆,他又不是弱智。

  明军在水里,岸上的唐军拿头去打?

  距离遥远,明舰的龟壳又是出了名的硬,你哪怕朝他们射一根箭过去,那都是纯亏的。

  不如互相无视。

  “嗯?”

  恰逢此时,李震发现。

  明军舰队领头的那条船上,一位披甲鸮冠、眼如铜铃的军官正站在前甲板上,用手指遥遥地戳着自己,和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虽然听不清那汉子在说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婢养的……”李震暗啐一口。

  因为只能对敌人行注目礼,李震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又被别人当面指指摘摘,他这小暴脾气“噌”地就上来了,登时一甩手中的缰绳,指着船上那铜铃眼将军,破口大骂:

  “兀那泼皮无赖,只会剪径的山匪!也敢指点你大唐阿翁!”

  …………

  薛万彻正因为没法正义制裁那支唐军而生着闷气。

  便见岸上那打头的唐军骑兵用手指着他,喷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詈语粗话。

  “哎我操!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薛正在气头上,现在又被对方骑脸,那能忍?

  他当即扯起嗓门,对着岸上口吐芬芳:

  “谁家的乳臭小郎君,敢跟你阿翁这么说话?”

  端的是吼声如雷,回声反复回荡在汾河两岸,对面肯定是一字不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过了几秒,那大嗓门唐军骑兵的叫骂声传了过来:

  “哈哈!夹着尾巴逃跑的丧家犬,也敢称爷?不过是一条老狗罢了!被我大唐天兵烤成熟狗肉了吧!”

  被这般羞辱,薛万彻能忍?

  他一秒红温,破口大骂:

  “你臭小子,有本事下水来战!老子让你三招!”

  那边针锋相对:

  “有本事你上岸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和我大战几回合?就你这突厥杂种也配!”

  “是,你这扶余奴隶配!”

  “狗日的,你下来啊!”

  “有本事你上来啊!”

  主将在激情对线,士兵们又岂能袖手旁观?

  大家顿时聒噪起来,唐、明两军热情互动,汾河沿线一时间充斥着意义不明的各种喊声:

  “你上来啊!”

  “你下来啊!”

  “……”李明无语地听着双方的活宝在那儿隔空吵架。

  你们是小学生么……

  似乎李震也觉得这么复读有点乏味,终于换了新词儿,道:

  “你那老厮还敢说我是乳臭儿!你们跟着乳臭儿造反,你们比乳臭儿还不如!”

  薛万彻闻言大怒。

  骂我可以,可你怎么敢骂我家陛下!

  你骂陛下,那我就骂你家陛下!

  薛万彻突然福至心灵,张口怒喷:

  “呵呵!我大明的皇帝陛下少年英雄,可是看看你国的皇帝!

  “怕不是你们的突厥盟友,都是你国皇帝卖屁股卖来的吧!”

  老薛觉得,这只是一句很正常的战场垃圾话。

  叫阵嘛,当然是要往脏里喷。

  只是没想到,这句垃圾话效果拔群。

  刚才还在聒噪着的唐军,听闻此言,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切,不堪一击。”

  薛万彻还挺得意,觉得自己骂到了敌人的痛点上。

  然后他余光瞥见,自己家的李明陛下脸色好像不大对劲。

  接着,唐军的沉默,让明军士兵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汾河两岸安静得可怕,只有薛万彻的吼声还在山峦之间回荡:

  屁股~屁股~屁股~。

  “咳咳。”李明干咳一声,抚平抽搐的嘴角,振臂高呼:

  “你们有本事下水来打啊!”

  唐军好像收到了信号,立刻回嘴:

  “有本事你们上岸啊!”

  明、唐两军恢复了刚才的友好互动,默契地忽略了刚才薛万彻的那句脏话,共同将它锁进了黑历史。

  两边就这么其乐融融地擦肩而过,各奔前路。

  薛万彻靠着栏杆思索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说错话了,猛地一拍脑门:

  “哦对!对面的皇帝,好像是陛下的亲哥哥唉!

  “我说对面皇帝卖屁股赚来了突厥援兵,对面居然也没否认,那岂不是说明,陛下的亲哥……”

  “薛万彻,你再多嘴,老子就把你丢进河里去。”李明冷冷地说道。

  老薛这才住嘴。

  “你小子就净会添乱,不记吃也不记打。”契苾何力把老伙计挤到后面去,凑到李明跟前。

  “陛下,下一步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是啊,下一步该怎么办?

  晋阳城不说铜墙铁壁吧,但是有李世民、李世绩的防守,一时半会也是难以攻克。

  现在又得到了蒲州生力军的支援。

  蒲州因为罚站了整个上半场,所以状态是相当可以的。

  得到他们的支援,晋阳城的防守势必会更加巩固。

  “这些人守个蒲州,我都不得不绕道而过。

  “现在又去和李世民一起,协防晋阳,这……”

  李明下意识地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难办啊!

  但是他又不能真的和乌鸦哥一样,嫌事情难办就掀桌子不办。

  晋阳就像一个肿瘤。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如果长时间放着不管,难保会对大明的肌体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虽然根据分工,由他主管内政,李靖下辖诸将主持军事。

  但是从实际来看,包括李靖在内,诸位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将军,终究不是天下第一上将军的对手。

  打李世民的这场硬仗,还是得由他李明亲自来操刀。

  “可是我何德何能,能比贞观名将更能打仗呢?又是何德何能,居然还想和天策上将李世民碰一碰呢?

  “我治国行,是因为有后世的现成经验可以参考。

  “可是打仗,而且还是指挥大规模的战役,这好像还真是我的知识盲区啊……”

  李明趴在栏杆上,望着滚滚汾河水,大脑在疯狂运转。

  晋阳城下的大唐守军实力十分强悍,又占据着地利。

  要解决他们、或者绕过他们,离不开水军的协助。

  可是水路又被岸上延伸出来的铁链给封锁住了,要安全地斩断这些锁链、而不被纵火船袭击,需要从岸上出击,直接拔桩。

  而在河岸上,又驻防着难以突破的唐军部队……

  “这不就成了死循环吗?”李明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治国有样板可以抄,可是打仗呢?

  什么样的后世经验,适合当下的战局?

  “淝水之战?不不不,作为攻方的苻坚老哥输得裤衩子都赔了。

  “火烧赤壁?我去,这可太针对我军了,千万不能被对方学去!

  “还有什么战例是跨河打攻城战的?

  “诺曼底登陆?四渡赤水?

  “啊啊啊~”

  李明苦恼地抓起了头发。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现在开始后悔了。

  自己身为文科生,没有学过理科知识、没法对大唐土著来波天顶星科技的降维打击,也就罢了。

  他连历史知识也没有好好学习过——毕竟他也不是历史系的。

  对历史的了解,除了九年义务教育和中高考的那些知识点以外。

  也就仅限于互联网上的玩梗了。

  “啊啊啊,我怎么就不好好学习,成天上网玩什么梗!……”

  李明懊恼地拿脑袋撞船栏。

  李明的身后,大明的将士们十分忧虑地看着他发癫。

  “陛下这是怎么了?”

  “恐怕是在哀悼逝去的同袍吧。”

  “不,我觉得他是在开启天眼,祈求上苍的启示。”

  “胡说,你难道怀疑陛下的英明神武吗?”

  “就是!陛下能席卷天下,拿下区区晋阳自然不在话下,需要甚么天启!”

  那个,你们的吐槽我都听到了喂……李明感到,自己好像被架到了不属于他的高度,偶像包袱疑似有点重了。

  关于作战,他哪有什么神机妙算?

  他只是一个无情的玩梗机器而已。

  比如说,记得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学霸在选修什么《罗马通史》。

  而他只会在网上口头复兴罗马,精罗一三五震怒、二四六落泪、旱地行舟什么的……

  “旱地行舟……嘶,旱地行舟?”

  李明脑子里仿佛有闪电划过,发现了华点。

  铁索,水军,岸边的孤城,绕后……

  要素拉满!

  “有了!”

  李明激动地一拍栏杆。

  在背后碎碎念的众人立刻不说话了,装模作样地回到工作岗位上,一个个在背后竖起耳朵。

  陛下是得到了什么样的天启呢?

  “契苾何力!”李明沉稳地喊。

  “到!”契苾何力下意识地绷直身子,麻溜地一路小跑到李明跟前。

  “陛下有何吩咐?”

  李明低声道:

  “我说的话,你替我记下,寄往平州。”

  契苾何力脸色一肃:

  “是!”

  …………

  平州,大明的首善之都。

  一列长长的马车队风尘仆仆,陆续进入平州的西城门。

  “阿嚏!”

  居中的马车里,尊贵的乘客无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朕难道得了风寒?

  “辽东虽在北地,但也是春暖花开之时,并不寒冷啊。”

  李承乾揉了揉鼻子,不解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他的车窗之外。

  响起了明快的喊声:

  “我们居然真的到平州了!

  “看啊阿兄,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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