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几颗亮星,将沉又未沉。徐徐晚风从远处吹过来,有些许的寒意!

  林不隐,一夜未合眼。他一个人立在那儿,听风、看月。

  快天亮的时候,夜色更深、更黑了,眼前似乎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漆。

  林不隐正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杯酒,慢慢在喝。他企图借着酒劲,来驱除体寒。

  酒,他是在屋子里找出来的。

  是泸州大曲,好酒。画鬼丁天的屋子里,竟然也藏有这样的好酒!

  林不隐心里不禁暗骂画鬼不老实,喜欢装模作样,在外面喝着烂酒来装穷,却一个人躲在家中如此偷偷享受。

  那画鬼丁天比林不隐的酒量浅,早已沉沉睡去,睡在茅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床很小,林不隐挤不上去。

  他只好躺在一张木椅上,希望能将就着睡过一夜。但是他呆呆看着一地月光,感觉浑身不舒适,难以入眠。

  ――于是,他整晚都没合眼。

  两眼看着模糊的远景,耳听着近处一堆树叶的相互撞击之声。林不隐忽然生了一个念头,他是心血来潮!想去山顶看日出。

  ――偷得一个黎明的闲,爬山观日,人生多美好。

  他的心情便美好起来,忍不住开口唱:

  “小娃娃爱大家,

  大家早上好,

  一起看日出!”

  唱着唱着,林不隐一个纵身跃出了窗子,准备逍遥快活去。在一块空地上面,有个声音却冒了出来:“林不隐,原来是夜猫子。”

  林不隐听了此话,哈哈一笑:“阁下却是夜老鼠,爬在那堆草里面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不辛苦么?”

  在一堆草上满是露珠,这一会草丛已动,现出一个人来。

  一个一身捕头装扮的人,林不隐一看到这人,就愁眉苦脸起来。

  ――捕头?谁都不想和官府中的捕头打交道。

  武林中人一见着官府中人,就要有多远逃多远。因为武林一向与朝廷相冲,说起道理,比“秀才遇到兵”还说不清楚。

  有很多时候,林不隐也很想过一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所以有的时候,他并不想管太多的闲事。

  现在林不隐一见到草丛里出来的那个捕头,就知道有的闲事,他只能管定了。

  他认识这个捕头――六扇门里侦案追凶的高手,名捕蓝缺天!

  昔年,在追凶途上以一双铁掌,应对雪地上三匹饿狼的人,是谁?

  名捕,蓝缺天。

  他的铁掌,虽然和铁一般硬,不过,仍然是肉掌。一双肉掌却劈碎饿狼的嘴上尖牙,砍开狼头。

  从此蓝缺天得外号“胜狼牙”,因为,人们认为他的铁掌实在比狼牙更坚硬!

  同时人们也认为,他对付案犯绝不容情。

  林不隐一见蓝缺天,自知又有麻烦找上门。他不能去逃避,也逃避不了。

  蓝缺天如果跟住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只有乖乖顺从他的意愿――蓝缺天认定的目标,从来至死方休!

  林不隐叹道:“说吧,何事找我?”

  “林大侠向来机智无双、明察秋毫,找你只是为了协助破案。”蓝缺天脸色呆板,目不转睛盯着林不隐,又缓缓道:“红鸟,血红的鸟!”

  林不隐听了,不得其解,问:“什么红鸟?”

  他心里骤然想起画鬼屋里的那幅红鸟画,但蓝缺天在说的,明显不是这幅画,这一会蓝缺天又道:“是杀人的红鸟。”

  ——红鸟。

  红鸟,在何处?并不在画中,不在画鬼收藏的那一张怪鸟画中。

  红鸟,是杀人的红鸟。

  弥漫了一室杀气的鸟,明显是凶鸟,诡异莫名的鸟。

  林不隐站在还不很亮的晨曦之中看鸟,并非活鸟,是血涂的鸟。

  红鸟被涂在地上,张开它的双翼,体大如一只苍鹰。

  林不隐身子的周围有一个家丁,手提灯笼,全身瑟瑟发抖。他看到那只鸟血红的头,正扭着朝向自己,显得狰狞,他脸色本来发青了,又由青转白。

  这鸟用人血涂成,人血刚涂到地上时,应该很新鲜。要画出如此大的一只鸟,应该费去不少的人血。

  ――是谁的体内,被抽出了如此多的鲜血?

  一代拳师,洪长毛。

  洪长毛已走上黄泉路很久了,身子毫无生气,蜷缩着像一只硕大的波斯猫。他倒在地面上,胸口有一个洞。

  一个大大的洞,焦黑的洞,洞旁的胸毛全部烧光。

  林不隐一来到这里,就闻到空气里面充满了肉块烧焦的臭气,忍不住想张口狂吐。

  洪长毛胸部上这个大洞,是被什么东西弄焦的?

  “胜狼牙”蓝缺天道:“我看了致命伤,认为蜀中唐门的暗器才会有如此威力。”

  ――蜀中唐门暗器种类有很多,大多歹毒,基本上全用硫磺、火药一类会引起爆炸的成品所制。

  蜀中唐门制器的观点:如果对人没有威胁性、没有足够威力的暗器,就不算是暗器;如果暗器光明正大,一点不歹毒,就更不是暗器!

  林不隐查看了洪长毛的伤口,点点头,很认同“胜狼牙”所说。

  林不隐,此时身在洪府其中一个房间内。洪府主人洪长毛在这个房间里面丧命,所以林不隐就直接来到了这。

  他粗粗看了看房间的布置,心里已认定是书房。

  书房很大,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摆着几个大书柜,上面放了各类书籍。在洪长毛的尸身不远,距离只有三米,有一对落地花瓶很是醒目。

  林不隐看着落地花瓶思索着,又在一堆散了架的木头边上站定,他看得出这木头堆原来的结构,是一张床。

  他在摆床的这个位置来回走了几步,看一看大门,又看看窗子。然后,他突然开口问蓝缺天:“我们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蓝缺天一怔,不明白林不隐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来问自己,他还是开口回答道:“我们是开门进来的。”

  ——他们的确是开门进来的,门锁早坏,林不隐一推门就走了进来。

  林不隐又问他:“门上的锁,是被你打坏的?”

  门上的锁,确实是被蓝缺天弄坏。

  蓝缺天当时还没有通知林不隐,一个人奉命前来调查案件,他伸手往门环上一放一使劲,“格”的一响,锁就被他硬生生拗开了。

  这时蓝缺天听了林不隐的问题,又是一愣没有回答,在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门是被我强行破开的?”

  林不隐道:“因为我知道那个杀人的人,他并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且他还根本就没进过这个房间。”

  蓝缺天问:“何以见得?”

  林不隐道:“因为,房间里有被弄碎的东西,那就是――床!”他踢了一踢脚下一块木头。

  蓝缺天不明白了,所以他道:“既然有碎物,那就越加证明有人入侵的可能性是非常大。”

  林不隐道:“非也。”

  林不隐又道:“首先!洪长毛是一个内功与外功兼修的高手,如果有外人进入他的房间,我想即使他在睡梦中也会立刻察觉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蓝缺天认为有理,所以仍然在听。

  林不隐继续道:“要是凶手曾进入房间,那么不会有任何迹象留下,更不会有任何明显的碎物。所以这床碎得很蹊跷,该碎的东西绝不会是它,而是那对距离门口最近的落地花瓶。但它们为何没碎?”

  “完全是因为洪长毛根本没有挣扎,没和凶手打斗!就证明凶手并没有进入房间来。你想,洪长毛可能让凶手靠近床边、自己的身旁时才发现么?他绝不会给凶手这样的机会,除非他武功是浪得虚名,那么我也就认为床碎掉是另有其因了。”

  他们又怎么晓得,这床,其实是洪长毛在做噩梦时弄塌的。

  凶手既然不是从门里进来的,那么就应该从屋顶或窗口发出那用来攻击的武器――蜀中暗器。

  林不隐的一举一动,蓝缺天都非常注意,他现在就看见林不隐在仰头望着屋顶沉思。

  于是他也抬头去看屋顶,屋顶除了黑黑的瓦片外,就是横梁了,他看不出端倪。

  林不隐,也看不出什么。

  所以,林不隐接着又四处走动,在扫视各个窗子,最后目光盯在洪长毛对面的那个窗子上。

  他看见有绿色的光芒,在那里闪烁!于是他快步过去,蓝缺天也跟过去。

  林不隐看着那光芒,喃喃自问:“磷光粉?”

  他陡然动了一下鼻翼,因为闻到了一股胭脂粉的香气。胭脂粉是桂花的香味,那是很熟悉的香气!

  林不隐在回忆自己曾在哪里闻过这股香气,忽然悚然动容大叫:“不对!画鬼老先生他……”

  他已闻出窗上胭脂粉的香气,和那张红鸟画上的香气十分接近,可能根本是同一种香。

  那说明:画了那张红鸟画的女人,和这里涂在地上的血鸟,肯定有莫大干系!

  ——画鬼,也许有生命的危险。林不隐的轻功身法快如雷光,人一闪而去,蓝缺天不明白。

  他不明白林不隐口中的“画鬼老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因为他还没有见过怪鸟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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