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林泽没翘班儿,一直兢兢业业到了五点多钟。

  也不换制服,就这样穿着,拎着一个包袱,坐着洋车奔内城而去。

  别看高升平是外三区的署长,可他并不住在外城,而是在内一区的官帽胡同置了宅子。

  这地方可不便宜,可高升平愣是买了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可见这人家底多么丰厚。

  地方虽然不是太远,但是对于拉车的来说,已经算是一趟好活儿了。

  现如今是没饭辙的多,有饭辙的少,拉车不用什么技术,有把子力气就成,因此很多人都去赁洋车。

  这下车行老板们都抖起来了,一个个鼻孔朝天,不光涨了车份儿,有的车夫还得给他干活。

  人家就一句话:爱干不干,想拉洋车的人多了去了!

  拉车的人多了,可坐车的人却没有随之增长,车夫的收入下降了不少。

  因此一看林泽要进内城,又穿着一身制服,车夫心里头高兴,同时也不敢怠慢,脚下迅速的跑动,洋车把压在胸前,两只手稳稳的扶着,又快又稳。

  到了地方,高府的茶房认得林泽,又看他手里拎着东西,刚要去接,林泽避过身来。

  “不劳您驾,烦请通报一声。”

  茶房就知道是送礼来的。

  跑进去通禀,不一会儿就出来,“老爷请您进去。”

  林泽掏了几枚小洋给茶房,茶房又是鞠躬又是打千儿,高兴的不行。

  一路穿过垂花门到了花厅,这是宅子主人见客的地方。

  见到林泽来了,高升平站起来迎迎,“老弟,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林泽难免愁眉苦脸,“我说署长,您老人家就别说风凉话了,我在家看着这东西直窝心,您要是再不拿走帮我处理了,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高升平哈哈笑道,“你小子,不就是打了眼吗,以后多学学就懂了。”

  说完迫不及待接过包袱了,解开了,看见一个精美的盒子。

  期待感顿时拉满,把盒子掀开,只见一把黄釉葫芦形制的酒壶,配四个杯子。

  当时就心花怒放了,这不得值个千八百大洋!

  脸都笑出褶子来了,“老弟,你这个赝品好啊,这个赝品好!”

  抑制住激动,让人收了下去,高升平又让夫人来见客。

  一来是高府没那么大规矩,都民国了,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再者来人家送了这么重的礼,你不得多多拉拢一下,让夫人来见客,那就是通家之好啊!

  听到他唤,高夫人从花厅后头走过来。

  这位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任高夫人了,如今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生的小巧可人,上衣下裙,纽扣上还别着手绢,看到林泽就暗暗瞥他一眼,有点幽怨,有点高兴。

  林泽无语。

  这娘们儿见过自己一回,不是言语上暗示就是动作上挑逗,可跟美惠子那是有点爱国情节在里面的,跟你算怎么回事儿啊!

  因此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来来来,夫人,你们见过,这是东便门驻巡所的林生民,青年才俊啊!”

  高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旗,冲着林泽福了一福,茶里茶气道:“林先生年少有为,不知道婚配了没有。”

  高升平一听笑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不管什么事儿,都能绕到给人做媒上头。”

  高夫人看一眼林泽,“只怕你们这些当差的,在外风流快活,不知道养了多少个呢!”

  林泽瞪她一眼。

  你别害我啊喂!

  高升平还以为是说他呢,有点心虚,打圆场道:“哎,我跟生民都是守正的君子,说这些做什么,来啊,摆饭,摆饭!”

  他说是让高夫人炒两个菜,实际上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下厨,高府自然有养的厨子,这边一叫摆饭,那边就迅速上了满满一桌子菜。

  高升平今天得了古董,心情很好,拿出一瓶酒来,“这是宪兵司令部的斋藤太君送我的清酒,今天咱们尝尝这个。”

  林泽说道:“以前只知道署长能力出众,没想到朋友也这么多,连日本人都给您送酒!”

  高升平很得意:“斋藤敬三先生以前是一位商人,我帮过他不少忙,没想到,他还有别的身份,这不,北平宪兵司令部刚成立,他就调了过去,现在是大尉呢!”

  嗯,现在担任宪兵司令部长官的松崎直人是个大佐,高升平这个靠山是大尉军衔,在宪兵队也算个不小的官儿了。

  林泽说道:“那署长您还不得愈发的平步青云?以后做了京师警察厅长,还请多多提携卑下。”

  高升平忍不住笑起来,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区区一个署长算什么,每次他看到京师警察厅长余晋和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总是会浮现一个声音。

  彼可取而代之!

  不就是会当汉奸吗,老子也会!

  不就是会卖国吗?

  老子也能卖!

  狠起来老子连媳妇儿都卖!

  林泽打开了那瓶清酒,给高升平倒上,也给自己倒满。

  高升平意气风发道:“皇军来了,百姓安居乐业,你我也当恪尽职守,报效皇军,来,干!”

  林泽低低的跟他碰了杯,一口干了。

  这酒实在是难喝,相比较味道丰富的白酒,这酒不光度数偏低,入喉感觉也差,只觉得难以下咽。

  高升平也喝的龇牙咧嘴,但还是坚持道:“好酒!”

  过了一会儿,竟然又送上来一盘寿司。

  林泽服了,高升平啊高升平,你真是把汉奸之路贯彻到底啊,白天给日本人办事,晚上喝清酒吃寿司,不如你再娶个日本娘们儿,全齐活了!

  这么一想,以高升平的行事风格,还真有可能!

  不由得看了高夫人一眼,还怪可怜的。

  只这一眼,看的高夫人小鹿乱撞。

  林泽突然感觉到小腿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连忙转移话题。

  “说不定,署长您会被调到宪兵司令部去,现在坏分子还是不少,正需要您这样有才干又有经验的人。”

  高升平忍不住炫耀自己有多么懂行。

  “生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去宪兵司令部可不是个好活!你别看咱们巡警在日本人面前要点头哈腰,可在老百姓眼里,咱们就是天!谁敢惹咱,谁敢不孝敬咱?”

  高升平喝了一口酒,继续说。

  “可去了宪兵队,那可真是忙的整日整夜不着家,除了能够借着搜捕反抗份子的名义敲诈敲诈那些商人,这哪儿有按月收例钱来的实在?”

  “就我那好朋友,斋藤先生,上次还说过几天一块吃饭,可我都去找他三回了,不是抓学生,就是去搜什么潜伏分子,头两天可好,说是抓到一个重要人物,这不,好几天又没露面了!你说说,这活儿干的有什么意思?”

  林泽一听,这他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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