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皇帝拿着消息,右眼皮直跳,甚至手臂都轻轻地抖动。

  这是他预料到的最坏的情况。

  如果不是最近祥瑞比较多,冲淡了他心中的恐惧,此时他恐怕已经暴怒了。

  最近在锦瑟不惜工本的重金之下,在九州一统五彩灵芝之后,各地纷纷报上各种祥瑞。

  什么麒麟、凤凰、陨石、冬季开的并蒂牡丹,全都送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里面。

  “这消息准确么?”皇帝问刘铁柱。

  “回陛下不一定,只是卡泽城在流传,探子只是例行汇报。还需要其他情报佐证。”刘铁柱说道。

  “第一个送金牌的使者回信了么?”皇帝紧接着问道。

  这是能看到顾道的人,只要这个使者有消息,他就能知道顾道具体情况。

  “回陛下,按照计算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也许驸马已经带着军队退兵了。”

  刘铁柱惭愧地说道。

  高原之上,就没有都水监的探子,而且顾道身边也没有。

  所以现在他也只能等。

  “也许?”皇帝阴冷的盯着刘铁柱。

  “朕要的不是也许,万一顾道真的触发了高原诅咒全军覆没,你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荡?”

  皇帝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太让人讨厌了。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世家这群蛀虫。

  什么时候才能乾纲独断?

  让他恼怒的,还有顾道这个女婿,为什么非要上高原?

  他们来打卡泽城,我们守就是。明明司马无兑已经去帮你分担压力了。

  “元祥,传郑国公进宫,朕不想等消息了。”皇帝终于下了决定,冷声下达圣旨。

  …………

  陆家,京城世家都在。

  世家在蜀中也有情报,不过反应速度肯定跟都水监没法比。收到顾道触发高原诅咒的消息比皇帝晚一点。

  看着这个消息,陆端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年青一代,顾道简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什么京城四公子,什么世家子弟,哪个能比得上顾道?

  文能科举得案首,诗词传天下。

  武能徒手拉起数万军队击退南越收回五州,甚至能打上高原。

  更不要说赚钱的能力,天下有目共睹。

  不过人太狂有天收,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终于用高原诅咒把他收了。

  这次看他还怎么狂。

  “祖父,顾道就算能逃脱气疫诅咒,恐怕那些高原蛮夷也不会放过他,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陆端衙役着自己的开心,极尽平静的说道。

  陆冠点了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狂徒的死,一定要充分的利用。

  不但要打击皇帝的威望。还要重新掌控蜀中的局势。

  “趁着消息没有公布,按照计划继续捧。把他捧成武曲星君,让他比肩古之冠军侯。”

  “当然,陛下慧眼识才,一样是千古明君。老夫倒要看看,等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怎么收场。”

  陆冠眯着眼,捋着胡子说道。

  “吕家主,立即派人给吕劳去信,让他说动司马无兑马上撤兵,顾道一死,他要重新掌控蜀中。”

  吕匡听了陆冠的话,也点了点头。

  顾道带来的压力,何止给年青一代的小字辈,同样给他们这些老家主一样难过。

  这家伙太能折腾,终于要死了,埋骨高原也好。

  “顾道一死,那锦城公主,是不是要重新择婿了?”这个时候孙健又提出了这件事。

  不用说这家伙又想分钱。

  娶锦城公主,他也知道轮不到自己。

  但是锦瑟手里掌握的财富太大了,京城第一小富婆不是说说而已。娶不到公主,肢解她手里的产业也不错。

  吕匡白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他姑姑孙太妃还有些用处,世家早就不带他玩儿了。

  这家伙实在是贪得无厌,格调太低。

  “先做事,事情做成之后再说。”陆冠沉声说道。

  很快,新一轮吹捧顾道开始了。

  过年的时候,还是生子当如顾修之。

  现在已经变成,古有冠军侯,今有顾修之。

  大乾何其幸运,顾修之乃是武曲星君转世,幸而生在我大乾,幸而遇上陛下这位千古明君。

  才有如今君臣联手破除诅咒,打上高原的壮举。

  无论是说书地,还是青楼,或者是酒楼茶馆,无时无刻不在歌颂顾道和陛下。

  就在这一片吹捧的时候,靖节先生竟然要在国子监开课。

  这可是几十年未有的大事。

  难道靖节先生也要为顾道造势?很多人私下揣测。

  “师父,修之是武曲星君转世?”端木智听着街上的议论问道。

  “哼,这是捧杀。世上最难防的一种坑人之术。这是逼着修之的高原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靖节先生听到弟子的话,冷声说道。

  “那一旦输了会怎么样?”端木智摸着肥硕的下巴问道。

  “输了就会口碑倒转,捧得有多高摔下来就有多惨,你都成星君了,怎么能失败?只能壮烈战死回归天上去。”

  靖节先生冷声说道。

  端木智眉头紧锁,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岂不是陛下也是被波及?”

  靖节先生是隐士不参与朝政,若不是跟顾道关系莫逆。这件事他都懒得听。

  此时弟子提到了皇帝,他没有过多评价。

  这位陛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可是世家掣肘太严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国子监很快到了。

  锦瑟公主身穿绯红锦袍,披着华贵的大氅,头上带着七宝凤簪。特意大张旗鼓地迎接靖节先生。

  今天京城万人空巷,毕竟靖节先生生平第一次讲课。

  锦瑟给靖节先生深深一礼。

  靖节先生矜持的点头,然后走上国子监搭建的台子。

  毫无废话,直接冷着脸发火。

  “老夫今天是来骂人的,因为这大乾的歪风邪气,已经让老夫都快隐居不下去了。”

  靖节先生名重天下,一开口就骂人,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靖节先生,究竟是什么歪风邪气,让您都隐居不下去了?”过了许久,早就安排好的一个学子当场站起来问道。

  “问得好,这歪风邪气就是老夫最恨的捧杀,把人捧到天上去,然后等着他犯错,再一脚踩下去让他死。”

  “大乾这股恶臭风气,当下尤其严重,顾修之不过一个少年,怎么就成了武曲星君,怎么就比肩冠军侯,怎么高原之战就一定必胜?”

  "说这话的人想干什么?他想要顾道只能赢不能输!他们想让顾道除了赢就必须死……"

  “你们多少人是这么想的,你们多少人的思想被这种恶臭污染?而还沾沾自喜?”

  这一日,隐居几十年的靖节先生,在国子监骂人。

  细数京城捧杀顾道的阴险做法,与古代捧杀人的做法一一对比,揭露此间阴谋。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所有人都希望战胜,但是大乾那一天,真的能包容战败之人,那才是真的强大。

  世上没有战胜不败,一个国家经得起风吹雨打,经得起失败,才是真正强国。”

  “高原之战,胜负本就五五开。一句,‘寇可往,吾亦可‘’,顾道就已经胜了上百年来对高原望而却步之人。”

  “大乾要强,要勇于争取胜利,勇于面对失败。沉迷于阴谋诡计的国家,永远无法强大。”

  靖节先生最后发出振聋发聩的结论。

  “靖节先生说得对,我们凭什么逼顾道必须战胜,难道战败他就不是大乾的英雄了么?难道收复五州,收复麟州就不是功绩了?”

  “顾修之,大乾等你回来,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御敌于国门之外,你都是大乾的英雄。”

  这时候董阔跳出来怒吼。

  “顾道,大乾等你回来!”无数学子被煽动起来,跟着怒吼。

  一小撮世家子弟看着眼前的群情激奋,暗自咬牙。

  “这老东西该死……”孙家子弟,盯着靖节先生怒道。

  靖节先生名动天下,今日之骂,让世家所有的捧杀顾道的努力,削减大部分。

  可他话音刚落。

  猛然间,一根羽箭飞来,正中靖节先生的胸口。

  靖节先生应声而倒。

  “保护靖节先生……”端木智惊恐地大喊。

  无数学子蜂拥过来,用身体把靖节先生围在中间。

  “是谁,靖节先生不过说句实话,谁想要杀靖节先生?”有人大声怒吼。

  “一定是那些阴谋捧杀顾道之人,他们不想让靖节先生说出真相。”

  有人跟着喊道。

  所有世家子弟震惊的看着孙家的子弟,你真派人去杀靖节先生,你是不是蠢?

  孙家子弟差点尿了,连连摆手,心说我就骂一句,不是我!

  这一日,靖节先生用自己的血,把捧杀顾道的风气彻底扑灭。

  这一天,皇帝与郑国公商议之后,下达圣旨:

  任命魏宗保为益州都督,总领七州之军事和对高原之战。

  顾道解除益州都督之职务。

  收到圣旨之日,即刻回京述职并与锦城公主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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