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议和凝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当几百双眼睛盯着你，还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马总会回避，雷总会低头，就算是祖国人来了都得踌躇一阵，也就只有大爱天尊那个级别的人物才能将此间氛围顷刻炼化。
很显然。
杨俊飞他们没有与众人凝视对抗的勇气。
当吕尧在演讲台上宣布完这次的处理结果后，他拍了拍手里的话筒，继续说道：“除了我刚来说的那几位，还有其他一些员工有些并不那么严重的行为，我希望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大家友好的携手创造未来。”
说完，吕尧冲着台下所有人鞠躬：“谢谢大家。”
随着最后的致词，这次针对公司内部的整风行动算是正式开始，吕尧希望在接下来可以看到一个齐心勠力，互助互利的良好工作氛围。
而在吕尧走下讲台的过程里，很多新人都开始对着吕尧远去的背影开始鼓掌，然后就是其他老员工跟着鼓掌。
大会堂的掌声轰如雷鸣，经久不息。
等到吕尧消失在台后，各项目组和各部门的人开始在高管们的安排下有序的离开大会堂，但在这个过程里，没人搭理杨俊飞为首的骄兵悍将团体。
一直到大会堂里全都空了后，杨俊飞那十几个人都还坐在大会堂里。
他们很茫然，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能沉默的，彷徨的坐在那里。
空荡荡且昏暗的大会堂，就像是他们空荡荡且昏暗的未来。
许久后。
陈立来到杨俊飞他们这伙人的座椅前排坐下，他盯着前面已经熄灯的演讲台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们的，你们倒好，阳奉阴违，把项目组弄得乌烟瘴气。”
杨俊飞阴沉着脸没说话。
孙军连忙从座位上起来凑到陈立跟前彷徨道：“老大，我们知道错了，您跟吕总说说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好好改正的！”
陈立没搭理他们。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现在这年头像上南光岸这样待遇好的公司，市面上可不多见，那些一线二线的大厂虽然在待遇上很好，可那里的工作压力可不仅仅来自于工作本身。
陈立就是大厂出来的，他对大厂生态那可太了解了。
所以不管孙军怎么恳求，陈立都没松口。
现在的情况是这件事吕尧已经当着光岸网络游戏公司全体上下把话说死了，这种情况下他得情商多低才会想着去求情啊？
不仅没用还会败坏他在老板那里的好感。
陈立淡淡说道：“这次我还给你们一个忠告，当时咱们同事一场最后的善意——公司该给你们的补偿都会给，把工作好好交接后拿钱走人，不要想着搞什么幺蛾子。”
这话他就是对杨俊飞说的。
像杨俊飞这样年轻气盛还有才干的技术性人才，被吕尧当着几百号人的面点名……这群人的关系网那可是相当错综复杂的，他们为什么被开除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在圈内传起来。
这种情况下要是杨俊飞受不了这个气搞出点什么幺蛾子，那他们就真的有可能万劫不复了。
他们那位老板的手段，陈立这个中年男人可是清楚的。
说完，陈立甩开孙军的手，起身离开大会堂。
孙军破防了，他盯向杨俊飞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都他妈你出的好主意，现在好了！我们被开除了！你爽了吗！操！”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道：
“咱们早应该听老大的，妈的现在工作没了是小事，这事儿要是在圈子里传开了咱们还咋找工作？”
平时最闷最蔫但坏水最多的李建国忽然冲到杨俊飞跟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哑巴啦？平时你不是很能说吗？”
杨俊飞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揪住的衣领，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带着眼睛头发稀疏的李建国，面无表情道：“你要打我？敢吗？”
说着杨俊飞直接站起来，几乎跟李建国脸贴脸：“孬货，我不信你硬的起来。”
“你！”
李建国气得脸都紫了，但他确实不敢下手。
杨俊飞一把打掉李建国的手，然后回头看着这帮人，平时欺负新人的时候他们都挺开心的嘛，现在却一个个跟个娘们似的。
他扫视完众人后说道：“既然公司不仁义，那就不能怪咱们不仗义了。”
孙军给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耷脑道：“你别瞎搞了，忘了去年被送进去捧铁饭碗那两位了？”
杨俊飞冷笑道：“咱们要是不做点什么，等这件事传开了就不可能有圈子会要咱们了。你们谁要跟我一起？”
在杨俊飞的审视下，李建国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一起！”
他有房贷老家还建了两层的自建房，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所以他只能拼到底。
李建国之后，还有三四个人要跟杨俊飞一起。
剩下的几个人已经不信任杨俊飞了，所以跟孙军一起离开了大会堂。
一周后，以杨俊飞为首的这帮人交接完手头的工作，收拾好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后，在公司新员工和老员工各色眼神的注视下，相继离开光岸网络公司。
而他们被上南光岸开除的消息也已经在游戏行业的圈子里传开了。
游戏开发圈子本来就不大，而这群开发者又是甘晓曦从全国各大发达城市挖过来的，这些人本身就有着本来的圈子。
所以杨俊飞他们被开除后消息很快就在大海市，京城，蓉城，渝城，深城，广城这些城市的游戏开发圈子里传开。
企鹅那边也理所当然收到了这些消息。
于是在杨俊飞他们确定被开除，人都从上南光岸那边离开后，曾仑就在下班后带着点小礼物特地去拜访了企鹅互动娱乐事业群的任总。
上次他折身回去找任总解惑，任总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自己的思路讲解给曾仑听了。
事后曾仑跟家里聊到这件事的时候，就跟他说这件事要是有结果了，记得拿上点小礼物再去跟任总好好聊聊。
任总既然愿意点拨，那就说明任总不讨厌甚至有点欣赏曾仑。
等这件事结束他再过去汇报，交流，一来二去他们之间就能建立起半个师徒的情分。
曾仑登门拜访后，一进门他就兴高采烈道：“任总，您真是太厉害了啊！略微出手就能让上南光岸那边大伤元气，一下开了十几个，而且据说都是项目组里的中层技术骨干。”
穿着居家常服在家的任总笑呵呵说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呢。快坐吧。”
任夫人给曾仑倒了茶后，就留下任总和曾仑在书房聊天。
曾仑这段时间在人情世故和场面话上下狠功夫学了很多，所以曾仑继续说道：“所以说我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得跟您好好学啊，您这次用的手段堪称阳谋，几乎无解。”
这完全就是顺着人心弱点来的，不仅不好防备，一旦起作用还非常的不好处理。
本来上南光岸那边《射了个射》项目组就听说人手不太够，这一波下来他们可算是元气大伤了，接下来企鹅《勇者传说》这边跟《射了个射》项目组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曾仑一波彩虹屁外加他自己分析总结的流程说完后，任总也是非常的舒服惬意。
任总的年纪不小了。
到他这个年纪什么都看过什么都吃过，很多相对低级的欲望他已经看不上了，但为人师表带来的成就感和养成感还是很棒的。
所以任总即便听出了曾仑夹带的吹捧，但他还是接受了。
他觉得自己能拎得清，然后他就点出曾仑思虑不周的地方，说道：“这件事其实也算是光岸网络那边自己给自己埋的坑，做企业做的这么高调，尤其是在人事奖励上这么高调，其实是一种忌讳。”
这东西容易引起同行嫉恨的同时，也容易让公司内部的风气变得骄奢起来。
所以办企业的或许会有人给更高的福利，也可能像吕尧那样大撒币，但像吕尧那样直接搞到网上，甚至还弄了个什么“上南璀璨之夜”来宣传……
这是很不周到的。
任总继续说道：“所以我这次不过是顺势而为，上南那位小吕总的反应也很迅速啊，苗头出来就借着业绩发作，快刀斩乱麻。”
说到吕尧，任总脸上表情和眼中的眼神都显得有点欣赏。
曾仑心底有点无语，不过这种隔空过招，针锋相对打了一轮后，会有不打不相识的惺惺相惜感倒也正常。
曾仑还想聊点什么的时候，他兜里手机震了下，然后说了声抱歉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则是：“我是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杨俊飞，我有关于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重大战略情报，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看到短信的瞬间，曾仑的瞳孔就不自觉的开始放大。
他立即把自己手机双手呈给任总：“任总，您看看这个信息。”
任总结过来一看，然后眉头挑起。
思忖片刻后任总就把手机还给曾仑，说道：“不用理会。”
曾仑一愣：“不用理会？”
这都不用理会？
为什么啊？
曾仑到底还是年轻了，想要借着这一波一飞冲天，从而确立他在集团内部的地位。
因为确实有了点师徒情分，所以任总就笑道：“这种人煽点风点个火就能上天，不堪大用的，至于他所谓的战略情报……那就更是笑话了。”
他们派人在上南那边打探了那么久，前前后后为这件事为了大几百万了，甚至为了破坏吕尧和京城那边两家公司的合作，他们这边明的暗的招数也都用了。
可结果呢？
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进去，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上南那边的保密和安全工作，做的是非常到位的，那个被开除的杨俊飞虽然曾是光岸网络游戏的内部人员，但按照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部门职能架构划分，他不可能知道太多的有用信息。
所以这种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任总手指在书房座椅上的扶手上有规律有节奏的点着：“当然，你会想为什么我们不一点钱去买他们的情报呢？”
曾仑笑了笑。
他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
任总也跟着推测道：“且不说杨俊飞这个人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易，就算是他愿意接受，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后面其实是埋着一个坑的。”
“你想啊，开除就开除，裁人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多低调就多低调，很少会有公司把这件事闹得非常难看的。但上南那位小吕总却不，反而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人家给开除了。”
这是一点情面不留啊。
甚至有点像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位小吕总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呢？
任总那张有点圆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猜那位小吕总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甚至是算准了想把他们推到我们这边来。”
这是一个可以预判的行为路径。
任总在推测其中可能产生的行为时仿佛在跟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对手对弈，这种看穿对手下一招棋路，并顺手给对方做局下套的过程，让任总觉得挺有趣。
曾仑挠了挠头：“小吕总会想这么多吗？”
任总笑了笑：“不重要，重要的是杜绝这样的可能。”
企业发展的过程里真正需要押下全部身家去赌输赢的时候其实不多，往往只有小公司才会这么干；而像他们这样的大公司，最需要做的就是减少犯错。
……
上南，杨俊飞等人离开公司第四天。
五一节之后大家回到公司继续上班，没了杨俊飞等十几个人在里面搞事情，《射了个射》项目组虽然个人工作量骤增，但节约出来的工资成本做为奖金分发下去，以及转好的工作氛围，反而让效率有所提升。
这让一直犹犹豫豫的陈立格外自责。
如果他早一点把杨俊飞那几个人给炒掉的话，公司的损失就能更少一些，他在人事管理上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另一边，吕尧也在跟甘晓曦碰面。
五月之后上南的天气就开始变得有些热了，所以甘晓曦跟吕尧约在一家冷饮店碰面。
冷饮店外的遮阳伞下，甘晓曦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咂嘴道：“我听说杨俊飞联系企鹅那边了，但企鹅那边没有理会他们。”
甘晓曦知道吕尧在憋一波大的，也知道吕尧是故意当众让杨俊飞他们难堪，并把他们做的事情扩散出去，让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彻底臭掉。
为的就是把杨俊飞他们给逼上绝路，从而让他们狗急跳墙，闹点大动静出来，最好他能拖着企鹅一起下水。
但现在的情况是——
企鹅那边迟迟不咬饵。
吕尧整个人像是一块布似的软塌塌挂在椅子上，后仰的脑袋探出遮阳伞的遮蔽范围，让五月的阳光洒在自己脸上。
上南这个地方就很神奇。
夏天最热的时候能比最南边的两广都热，冬天最冷的时候能让东北人在这边直哆嗦，但它的春天和秋天又是在叫人欢喜。
五月，就是上南最舒服的时候了。
吕尧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指望企鹅那边能上钩啦，人家那么大的公司，公司里肯定有比我厉害的人，能看穿我的企图不上套很正常。”
甘晓曦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可一点心气儿都没有，你们公司那个杨琦就很有意思，他就说过——”
“不要以为现在行业里混得有头有脸的人，以前是干了多了不起的事情。”
甘晓曦乐道：“那家伙嘴毒的咧。”
吕尧也跟着乐道：“是啊。”
杨琦这个人是很有意思的。
moba手游项目组里，看似是冯暨在主导工作进度，但在一些特别关键的地方，成为主心骨并帮助冯暨下定决心的人，却是杨琦。
就在吕尧跟甘晓曦聊天这会儿，吕尧平时用来逛社交媒体，以及跟营销号水军对接工作的手机忽然“滴滴滴”震动起来。
吕尧立即弹起来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甘晓曦也立即跟着期待道：“怎么样怎么样？”
吕尧看了几眼后就再次恢复成之前有点懒散的模样：“企鹅还是没上当，杨俊飞他们坐不住了，开始在网上给公司泼脏水了。”
说着吕尧就把一个手机推给甘晓曦。
甘晓曦拿着手机看了会儿后，也跟着啧啧叹道：“脑子还没完全坏掉，知道推一个女职员出来卖惨求同情。但这个远远不够吧？”
吕尧说道：“是啊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说着吕尧就把手机要回来，安排水军和营销号开始帮助他们把事件发酵起来。
要是这一波能吸引到点外海投资的女权账号跟着一起起哄，把事情闹大，那也不算亏。
至于没能钓到企鹅这条大鱼……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钓鱼佬经常钓不到鱼才是常态，尤其是那种珍稀的大鱼。
吕尧把今晚的水军营销号任务安排下去后，收起手机起身说道：“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甘晓曦挥手歪头，可爱爆炸：“拜拜~”
……
从公司离职后，杨俊飞他们暂时聚在一起。
他们发到企鹅那边的短信如泥牛入海，一直都没有回应，而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打电话联系以前的同事或上司，他们都跟躲瘟神似的躲开。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生活压力，让他们最终铤而走险，准备用网络舆论来破釜沉舟。
在这么做之前，他们也曾搜集过吕尧曾经的战绩，发现吕尧在过往的舆论中虽然被中伤了很多次，但因为他一开始的渣男废墟人设，所以很多攻击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最后吃亏的反而是那些中伤他的人。
所以杨俊飞他们这次并不打算对吕尧下手，而是直接以光岸网络公司为目标，被推到镜头前的那个女人名叫阳淑萍，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她在镜头面前反而扮演起被职场霸凌的女生，泫然欲泣的对着镜头诉说她在公司遭受了“不公平”的职场压榨。
那些她曾经对后辈新人做的事情反而被她说成了她自己的遭遇。
因为是职场霸凌者，所以她说起来绘声绘色，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说完职场霸凌又开始把矛头直接指向光岸网络游戏公司本身，说着光岸网络道貌岸然，年会时做的事情都是炒作，实际上他们这群有贡献的老员工说开就开，怕的就是他们这群老员工将来分走更多的钱。
这些论调其实并不能站得住脚，但互联网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谁的情绪更有煽动性，网友们就会站到谁的那边。
而这次……
吕尧则变成了人人都讨厌但人人都想成为的资本家。
阳淑萍的控诉视频发布后，杨俊飞等这群老员工也开始出视频转发附和，然后投钱买流量，想要这件事发酵起来，闹得更大。
这件事里，只要光岸网络臭了，那他们就能洗白，他们的前途就能阴转晴！
关系到自己的未来，所以他们都很卖力。
买来的流量确实让杨俊飞他们的视频引来了一波转发关注，只是想要形成规模效应，那还差得远了。
再稍晚点的时候，吕尧mcn机构里的水军和营销号大肆出击，疯狂转发评论进行反串，在吕尧的推波助澜下，他们的控诉视频才算有了一点不错的流量。
晚上的时候，吕尧看着才十万出头点赞，几万转发评论，相当一部分还是水军反串的视频内容，不由得头疼的挠了挠头。
就这么点流量效应不够啊。
不过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
吕尧收起手机睡觉，准备第二天安排这件事的后续。
但等到半夜的时候，吕尧用来跟营销号对接那个手机忽然嗡嗡嗡响个不停，一脸懵逼的吕尧爬起来后，就发现是他手底下的水军头子给他发来的信息和电话。
吕尧拿着手机翻上去，然后就看到他手底下水军头子给他转发来了一条公众号推文。
这篇公众号推文的标题是《职场贱人：你弱你就该死，要哭滚回老家哭！》
这篇文章的内容言辞犀利，怼天怼地怼空气，站在职场丛林法则的角度，引用阳淑萍的视频和内容进行狠厉的抨击，极其毒舌且极其能调动情绪的文章迅速在公众号圈内引发大量的反感和抨击，然后大量网友开始进行转发。
赞同和反对的网友在公众号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而这篇公众号的作者是——
“咪蒙”。
(本章完)
当几百双眼睛盯着你，还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马总会回避，雷总会低头，就算是祖国人来了都得踌躇一阵，也就只有大爱天尊那个级别的人物才能将此间氛围顷刻炼化。
很显然。
杨俊飞他们没有与众人凝视对抗的勇气。
当吕尧在演讲台上宣布完这次的处理结果后，他拍了拍手里的话筒，继续说道：“除了我刚来说的那几位，还有其他一些员工有些并不那么严重的行为，我希望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大家友好的携手创造未来。”
说完，吕尧冲着台下所有人鞠躬：“谢谢大家。”
随着最后的致词，这次针对公司内部的整风行动算是正式开始，吕尧希望在接下来可以看到一个齐心勠力，互助互利的良好工作氛围。
而在吕尧走下讲台的过程里，很多新人都开始对着吕尧远去的背影开始鼓掌，然后就是其他老员工跟着鼓掌。
大会堂的掌声轰如雷鸣，经久不息。
等到吕尧消失在台后，各项目组和各部门的人开始在高管们的安排下有序的离开大会堂，但在这个过程里，没人搭理杨俊飞为首的骄兵悍将团体。
一直到大会堂里全都空了后，杨俊飞那十几个人都还坐在大会堂里。
他们很茫然，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能沉默的，彷徨的坐在那里。
空荡荡且昏暗的大会堂，就像是他们空荡荡且昏暗的未来。
许久后。
陈立来到杨俊飞他们这伙人的座椅前排坐下，他盯着前面已经熄灯的演讲台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们的，你们倒好，阳奉阴违，把项目组弄得乌烟瘴气。”
杨俊飞阴沉着脸没说话。
孙军连忙从座位上起来凑到陈立跟前彷徨道：“老大，我们知道错了，您跟吕总说说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好好改正的！”
陈立没搭理他们。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现在这年头像上南光岸这样待遇好的公司，市面上可不多见，那些一线二线的大厂虽然在待遇上很好，可那里的工作压力可不仅仅来自于工作本身。
陈立就是大厂出来的，他对大厂生态那可太了解了。
所以不管孙军怎么恳求，陈立都没松口。
现在的情况是这件事吕尧已经当着光岸网络游戏公司全体上下把话说死了，这种情况下他得情商多低才会想着去求情啊？
不仅没用还会败坏他在老板那里的好感。
陈立淡淡说道：“这次我还给你们一个忠告，当时咱们同事一场最后的善意——公司该给你们的补偿都会给，把工作好好交接后拿钱走人，不要想着搞什么幺蛾子。”
这话他就是对杨俊飞说的。
像杨俊飞这样年轻气盛还有才干的技术性人才，被吕尧当着几百号人的面点名……这群人的关系网那可是相当错综复杂的，他们为什么被开除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在圈内传起来。
这种情况下要是杨俊飞受不了这个气搞出点什么幺蛾子，那他们就真的有可能万劫不复了。
他们那位老板的手段，陈立这个中年男人可是清楚的。
说完，陈立甩开孙军的手，起身离开大会堂。
孙军破防了，他盯向杨俊飞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都他妈你出的好主意，现在好了！我们被开除了！你爽了吗！操！”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道：
“咱们早应该听老大的，妈的现在工作没了是小事，这事儿要是在圈子里传开了咱们还咋找工作？”
平时最闷最蔫但坏水最多的李建国忽然冲到杨俊飞跟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哑巴啦？平时你不是很能说吗？”
杨俊飞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揪住的衣领，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带着眼睛头发稀疏的李建国，面无表情道：“你要打我？敢吗？”
说着杨俊飞直接站起来，几乎跟李建国脸贴脸：“孬货，我不信你硬的起来。”
“你！”
李建国气得脸都紫了，但他确实不敢下手。
杨俊飞一把打掉李建国的手，然后回头看着这帮人，平时欺负新人的时候他们都挺开心的嘛，现在却一个个跟个娘们似的。
他扫视完众人后说道：“既然公司不仁义，那就不能怪咱们不仗义了。”
孙军给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耷脑道：“你别瞎搞了，忘了去年被送进去捧铁饭碗那两位了？”
杨俊飞冷笑道：“咱们要是不做点什么，等这件事传开了就不可能有圈子会要咱们了。你们谁要跟我一起？”
在杨俊飞的审视下，李建国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一起！”
他有房贷老家还建了两层的自建房，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所以他只能拼到底。
李建国之后，还有三四个人要跟杨俊飞一起。
剩下的几个人已经不信任杨俊飞了，所以跟孙军一起离开了大会堂。
一周后，以杨俊飞为首的这帮人交接完手头的工作，收拾好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后，在公司新员工和老员工各色眼神的注视下，相继离开光岸网络公司。
而他们被上南光岸开除的消息也已经在游戏行业的圈子里传开了。
游戏开发圈子本来就不大，而这群开发者又是甘晓曦从全国各大发达城市挖过来的，这些人本身就有着本来的圈子。
所以杨俊飞他们被开除后消息很快就在大海市，京城，蓉城，渝城，深城，广城这些城市的游戏开发圈子里传开。
企鹅那边也理所当然收到了这些消息。
于是在杨俊飞他们确定被开除，人都从上南光岸那边离开后，曾仑就在下班后带着点小礼物特地去拜访了企鹅互动娱乐事业群的任总。
上次他折身回去找任总解惑，任总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自己的思路讲解给曾仑听了。
事后曾仑跟家里聊到这件事的时候，就跟他说这件事要是有结果了，记得拿上点小礼物再去跟任总好好聊聊。
任总既然愿意点拨，那就说明任总不讨厌甚至有点欣赏曾仑。
等这件事结束他再过去汇报，交流，一来二去他们之间就能建立起半个师徒的情分。
曾仑登门拜访后，一进门他就兴高采烈道：“任总，您真是太厉害了啊！略微出手就能让上南光岸那边大伤元气，一下开了十几个，而且据说都是项目组里的中层技术骨干。”
穿着居家常服在家的任总笑呵呵说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呢。快坐吧。”
任夫人给曾仑倒了茶后，就留下任总和曾仑在书房聊天。
曾仑这段时间在人情世故和场面话上下狠功夫学了很多，所以曾仑继续说道：“所以说我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得跟您好好学啊，您这次用的手段堪称阳谋，几乎无解。”
这完全就是顺着人心弱点来的，不仅不好防备，一旦起作用还非常的不好处理。
本来上南光岸那边《射了个射》项目组就听说人手不太够，这一波下来他们可算是元气大伤了，接下来企鹅《勇者传说》这边跟《射了个射》项目组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曾仑一波彩虹屁外加他自己分析总结的流程说完后，任总也是非常的舒服惬意。
任总的年纪不小了。
到他这个年纪什么都看过什么都吃过，很多相对低级的欲望他已经看不上了，但为人师表带来的成就感和养成感还是很棒的。
所以任总即便听出了曾仑夹带的吹捧，但他还是接受了。
他觉得自己能拎得清，然后他就点出曾仑思虑不周的地方，说道：“这件事其实也算是光岸网络那边自己给自己埋的坑，做企业做的这么高调，尤其是在人事奖励上这么高调，其实是一种忌讳。”
这东西容易引起同行嫉恨的同时，也容易让公司内部的风气变得骄奢起来。
所以办企业的或许会有人给更高的福利，也可能像吕尧那样大撒币，但像吕尧那样直接搞到网上，甚至还弄了个什么“上南璀璨之夜”来宣传……
这是很不周到的。
任总继续说道：“所以我这次不过是顺势而为，上南那位小吕总的反应也很迅速啊，苗头出来就借着业绩发作，快刀斩乱麻。”
说到吕尧，任总脸上表情和眼中的眼神都显得有点欣赏。
曾仑心底有点无语，不过这种隔空过招，针锋相对打了一轮后，会有不打不相识的惺惺相惜感倒也正常。
曾仑还想聊点什么的时候，他兜里手机震了下，然后说了声抱歉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则是：“我是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杨俊飞，我有关于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重大战略情报，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看到短信的瞬间，曾仑的瞳孔就不自觉的开始放大。
他立即把自己手机双手呈给任总：“任总，您看看这个信息。”
任总结过来一看，然后眉头挑起。
思忖片刻后任总就把手机还给曾仑，说道：“不用理会。”
曾仑一愣：“不用理会？”
这都不用理会？
为什么啊？
曾仑到底还是年轻了，想要借着这一波一飞冲天，从而确立他在集团内部的地位。
因为确实有了点师徒情分，所以任总就笑道：“这种人煽点风点个火就能上天，不堪大用的，至于他所谓的战略情报……那就更是笑话了。”
他们派人在上南那边打探了那么久，前前后后为这件事为了大几百万了，甚至为了破坏吕尧和京城那边两家公司的合作，他们这边明的暗的招数也都用了。
可结果呢？
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进去，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上南那边的保密和安全工作，做的是非常到位的，那个被开除的杨俊飞虽然曾是光岸网络游戏的内部人员，但按照光岸网络游戏公司的部门职能架构划分，他不可能知道太多的有用信息。
所以这种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任总手指在书房座椅上的扶手上有规律有节奏的点着：“当然，你会想为什么我们不一点钱去买他们的情报呢？”
曾仑笑了笑。
他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
任总也跟着推测道：“且不说杨俊飞这个人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易，就算是他愿意接受，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后面其实是埋着一个坑的。”
“你想啊，开除就开除，裁人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多低调就多低调，很少会有公司把这件事闹得非常难看的。但上南那位小吕总却不，反而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人家给开除了。”
这是一点情面不留啊。
甚至有点像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位小吕总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呢？
任总那张有点圆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猜那位小吕总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甚至是算准了想把他们推到我们这边来。”
这是一个可以预判的行为路径。
任总在推测其中可能产生的行为时仿佛在跟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对手对弈，这种看穿对手下一招棋路，并顺手给对方做局下套的过程，让任总觉得挺有趣。
曾仑挠了挠头：“小吕总会想这么多吗？”
任总笑了笑：“不重要，重要的是杜绝这样的可能。”
企业发展的过程里真正需要押下全部身家去赌输赢的时候其实不多，往往只有小公司才会这么干；而像他们这样的大公司，最需要做的就是减少犯错。
……
上南，杨俊飞等人离开公司第四天。
五一节之后大家回到公司继续上班，没了杨俊飞等十几个人在里面搞事情，《射了个射》项目组虽然个人工作量骤增，但节约出来的工资成本做为奖金分发下去，以及转好的工作氛围，反而让效率有所提升。
这让一直犹犹豫豫的陈立格外自责。
如果他早一点把杨俊飞那几个人给炒掉的话，公司的损失就能更少一些，他在人事管理上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另一边，吕尧也在跟甘晓曦碰面。
五月之后上南的天气就开始变得有些热了，所以甘晓曦跟吕尧约在一家冷饮店碰面。
冷饮店外的遮阳伞下，甘晓曦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咂嘴道：“我听说杨俊飞联系企鹅那边了，但企鹅那边没有理会他们。”
甘晓曦知道吕尧在憋一波大的，也知道吕尧是故意当众让杨俊飞他们难堪，并把他们做的事情扩散出去，让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彻底臭掉。
为的就是把杨俊飞他们给逼上绝路，从而让他们狗急跳墙，闹点大动静出来，最好他能拖着企鹅一起下水。
但现在的情况是——
企鹅那边迟迟不咬饵。
吕尧整个人像是一块布似的软塌塌挂在椅子上，后仰的脑袋探出遮阳伞的遮蔽范围，让五月的阳光洒在自己脸上。
上南这个地方就很神奇。
夏天最热的时候能比最南边的两广都热，冬天最冷的时候能让东北人在这边直哆嗦，但它的春天和秋天又是在叫人欢喜。
五月，就是上南最舒服的时候了。
吕尧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指望企鹅那边能上钩啦，人家那么大的公司，公司里肯定有比我厉害的人，能看穿我的企图不上套很正常。”
甘晓曦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可一点心气儿都没有，你们公司那个杨琦就很有意思，他就说过——”
“不要以为现在行业里混得有头有脸的人，以前是干了多了不起的事情。”
甘晓曦乐道：“那家伙嘴毒的咧。”
吕尧也跟着乐道：“是啊。”
杨琦这个人是很有意思的。
moba手游项目组里，看似是冯暨在主导工作进度，但在一些特别关键的地方，成为主心骨并帮助冯暨下定决心的人，却是杨琦。
就在吕尧跟甘晓曦聊天这会儿，吕尧平时用来逛社交媒体，以及跟营销号水军对接工作的手机忽然“滴滴滴”震动起来。
吕尧立即弹起来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甘晓曦也立即跟着期待道：“怎么样怎么样？”
吕尧看了几眼后就再次恢复成之前有点懒散的模样：“企鹅还是没上当，杨俊飞他们坐不住了，开始在网上给公司泼脏水了。”
说着吕尧就把一个手机推给甘晓曦。
甘晓曦拿着手机看了会儿后，也跟着啧啧叹道：“脑子还没完全坏掉，知道推一个女职员出来卖惨求同情。但这个远远不够吧？”
吕尧说道：“是啊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说着吕尧就把手机要回来，安排水军和营销号开始帮助他们把事件发酵起来。
要是这一波能吸引到点外海投资的女权账号跟着一起起哄，把事情闹大，那也不算亏。
至于没能钓到企鹅这条大鱼……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钓鱼佬经常钓不到鱼才是常态，尤其是那种珍稀的大鱼。
吕尧把今晚的水军营销号任务安排下去后，收起手机起身说道：“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甘晓曦挥手歪头，可爱爆炸：“拜拜~”
……
从公司离职后，杨俊飞他们暂时聚在一起。
他们发到企鹅那边的短信如泥牛入海，一直都没有回应，而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打电话联系以前的同事或上司，他们都跟躲瘟神似的躲开。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生活压力，让他们最终铤而走险，准备用网络舆论来破釜沉舟。
在这么做之前，他们也曾搜集过吕尧曾经的战绩，发现吕尧在过往的舆论中虽然被中伤了很多次，但因为他一开始的渣男废墟人设，所以很多攻击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最后吃亏的反而是那些中伤他的人。
所以杨俊飞他们这次并不打算对吕尧下手，而是直接以光岸网络公司为目标，被推到镜头前的那个女人名叫阳淑萍，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她在镜头面前反而扮演起被职场霸凌的女生，泫然欲泣的对着镜头诉说她在公司遭受了“不公平”的职场压榨。
那些她曾经对后辈新人做的事情反而被她说成了她自己的遭遇。
因为是职场霸凌者，所以她说起来绘声绘色，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说完职场霸凌又开始把矛头直接指向光岸网络游戏公司本身，说着光岸网络道貌岸然，年会时做的事情都是炒作，实际上他们这群有贡献的老员工说开就开，怕的就是他们这群老员工将来分走更多的钱。
这些论调其实并不能站得住脚，但互联网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谁的情绪更有煽动性，网友们就会站到谁的那边。
而这次……
吕尧则变成了人人都讨厌但人人都想成为的资本家。
阳淑萍的控诉视频发布后，杨俊飞等这群老员工也开始出视频转发附和，然后投钱买流量，想要这件事发酵起来，闹得更大。
这件事里，只要光岸网络臭了，那他们就能洗白，他们的前途就能阴转晴！
关系到自己的未来，所以他们都很卖力。
买来的流量确实让杨俊飞他们的视频引来了一波转发关注，只是想要形成规模效应，那还差得远了。
再稍晚点的时候，吕尧mcn机构里的水军和营销号大肆出击，疯狂转发评论进行反串，在吕尧的推波助澜下，他们的控诉视频才算有了一点不错的流量。
晚上的时候，吕尧看着才十万出头点赞，几万转发评论，相当一部分还是水军反串的视频内容，不由得头疼的挠了挠头。
就这么点流量效应不够啊。
不过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
吕尧收起手机睡觉，准备第二天安排这件事的后续。
但等到半夜的时候，吕尧用来跟营销号对接那个手机忽然嗡嗡嗡响个不停，一脸懵逼的吕尧爬起来后，就发现是他手底下的水军头子给他发来的信息和电话。
吕尧拿着手机翻上去，然后就看到他手底下水军头子给他转发来了一条公众号推文。
这篇公众号推文的标题是《职场贱人：你弱你就该死，要哭滚回老家哭！》
这篇文章的内容言辞犀利，怼天怼地怼空气，站在职场丛林法则的角度，引用阳淑萍的视频和内容进行狠厉的抨击，极其毒舌且极其能调动情绪的文章迅速在公众号圈内引发大量的反感和抨击，然后大量网友开始进行转发。
赞同和反对的网友在公众号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而这篇公众号的作者是——
“咪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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