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夜色笼罩。

  客栈院落中,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用钥匙开锁的声音,肖恩座驾的特制铁门缓缓打开。

  阴暗的车厢里,浑身散发着阴寒气息的肖恩阴沉着一张脸,满头枯发早已被系了起来。

  范闲捧着食盒,带着一团和缓的笑容登上了马车,食盒中赫然摆着一盘点心和一碗水。

  “肖老前辈,此行北上路途遥远,一路上还需前辈多多配合,请先用些食物清水吧。”

  肖恩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眼食盒,忽然笑了。

  “好啊,辛苦…你叫,什么来着?”

  范闲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范闲。”

  肖恩哦了一声。

  “那就辛苦范大人了。”

  “肖老前辈客气。”

  范闲微笑着微微颔首,端着食盒直接移动到他身前,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肖恩会对他出手,将食盒移动到左手上,右手捏起一块点心小心翼翼的喂进了肖恩干枯到有些裂皮的双唇之中。

  肖恩闭上眼缓缓嚼了起来,表情似乎有些享受还带着一些回味,看起来味道很合他的口。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涌动,一人静静地吃,一人静静地喂,彼此无言。

  喂两块点心,再喂一口清水,如此交替,食盒中本就量不多的点心很快被消灭完了。

  最后喂了肖恩一些清水后,范闲轻轻将食盒放到脚下,范闲笑容和缓,语气亲切。

  “味道还可以吗?肖老前辈。”

  肖恩闭着眼咂巴着嘴,似乎是在品味,片刻之后缓缓睁眼瞧向范闲,给出了他的评价。

  “点心不错,毒药…差了点儿。”

  范闲嘴角微微抽搐,笑容缓缓消失,他有些不开心了,因为肖恩说他做的毒药不行。

  身为费介的学生,做毒药是他的看家本领,说他的毒药不行,就是在说他的能力不行!

  这就好比每一个厨师都很介意顾客在他所做菜品的味道上给予恶意差评。

  所以,他很不高兴。

  “前辈这就没意思了,晚辈好心请你品尝好吃的点心,前辈何必要恶意打压后辈呢。”

  肖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突然笑了,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没有恶意,如实评价而已。”

  范闲表情有些气愤,带着一丝鄙视。

  “前辈还不承认,前辈能猜到我这点心里下了毒我不奇怪,但我下的毒无色亦无味,何来的味道不行,这不是恶意是什么?”

  肖恩奇怪的看他一眼,突然来了一句。

  “谁告诉你我是猜的,就不能是尝出来的?”

  范闲愣住。

  “尝…别闹,无色无味也能尝出来?前辈莫不是在逗我?”

  肖恩笑了笑没说话。

  看他如此笃定自信,范闲有些拿不准了,低头看了眼食盒,实则在思索。

  以肖恩的身份想来应该也不屑于骗自己,再说自己对他这么客气他也没道理骗自己啊。

  莫非…真能尝出来?

  想着范闲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奇请教道。

  “前辈…是如何尝出来的?”

  肖恩看他的眼神很是怪异,心道这年轻人脸皮真厚,刚还一脸怒意加鄙视的指责自己呢,转头又换上笑脸开始请教了,属狗脸的简直。

  不过肖恩倒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脸皮厚也不是什么缺点,笑了笑后轻声解答起来。

  “你是费介的学生,本事都学自于他,无论你再怎么天赋异禀推陈出新,依旧摆脱不了费介给你留下的印记,这点你没异议吧。”

  范闲点了点头,学生跟老师学的本事,自然会带着他的痕迹,这痕迹无形无状,想甩脱难如登天,何况他本身也没想甩脱。

  肖恩笑了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在你们监察院的大牢里,吃你老师费介做的毒药一吃就是十几年,哦,陈萍萍和他舍不得杀我,只好用毒药来损害我的经脉。

  换作是你,在一个摊位上吃了十几年的芝麻烧饼,忽然有一天,做烧饼的师傅换成了他的徒弟,即便做出来的芝麻烧饼从外形上来看跟他师傅做的别无二致,但我想你一尝就能尝出其中的明显或细微的差别来。”

  范闲越听眼睛越亮,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赞赏,这例子举的极其生动形象,通俗易懂,他一下就明白了。

  “即便师傅和徒弟用的是同样的面粉同样的水,比例分量上稍有差别,做出来的烧饼味道自然有所不同,也许区别很小,但总有区别。”

  “说的对。”

  肖恩微笑着淡淡的说道。

  “烧饼如此,毒药亦是如此,呵呵,到了我这种程度,品毒药已经不是看味道如何,而是纯粹看口感了。”

  “……”

  范闲张了张嘴,倒吸一口凉皮,我嘞个骚刚呀,这是什么境界?这是把毒药当成大米饭在吃的境界,这是不靠研究纯粹靠吃吃成了品毒界大师的境界,唯手熟尔的吃毒版啊这是。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如果品毒也算个行当,那肖恩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突然感觉有些励志是怎么回事。

  心底对肖恩油然而生出一股敬佩之意的范闲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

  “小子学艺不精,让肖老前辈见笑了。”

  肖恩笑了笑,抿了抿干燥的双唇,忽然道。

  “碗里还有水吧。”

  范闲秒懂。

  “当然。”

  说着他端起水碗递到肖恩嘴边,将碗中剩余的水全部喂给了他。

  喉结滚动了几下停下后,肖恩忽然偏了偏头看向门外抱着手臂看向他的年轻人。

  “不打算上来聊两句吗?”

  梅呈安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聊聊可以,上去就算了,有味儿。”

  “有味儿吗?”

  说着肖恩抬了抬手,晃动着腕间的铁链指了下范闲。

  “看他面不改色,有味儿也至于很大。”

  范闲微笑纠正。

  “不,很大,我只是能忍。”

  梅呈安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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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前辈想聊些什么尽管聊便是,我进不进车厢无关紧要,还是莫要纠缠此事了。”

  肖恩也不觉得尴尬,抬眼看了看门外远处遮遮掩掩的夜色,淡淡的开口道。

  “天黑了呀。”

  梅呈安微笑着轻声道。

  “黑了有一会儿了。”

  肖恩意有所指。

  “听说庆国的夜色不错。”

  范闲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暗示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梅呈安左手食指轻点着手臂淡淡的说道。

  “道听途说来的,多半有些不靠谱。”

  肖恩翻了翻眼皮。

  “靠不靠谱的得我亲眼看过才知道。”

  梅呈安点点头。

  “有道理。”

  说着他侧了侧身子。

  “那肖前辈看吧。”

  范闲扑哧一声笑了。

  肖恩有些恼怒,这两个年轻人嘴上一口一个前辈,实际上装傻充愣一点也不尊重他。

  “我想下去看,车里视野狭窄,还有各种车驾建筑物遮挡,看不真切。”

  顿了一下他语气突然又和缓了许多。

  “我在阴暗的地牢中待了很多年,只在大门口见过一抹阳光,容我出去看看如何?”

  既然挑明了,梅呈安也不装了,直接正过身子,语气坚决,斩钉截铁。

  “那不行!”

  范闲跟着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外面很危险的前辈,就在车里看吧。”

  肖恩以为危险二字指的是他,柔声道。

  “你们放心,我就下去看看,不会搞事的。”

  顿了一下他补充解释道。

  “既然你们已经和北面达成了协议,但凡有一点脑子的都知道,此时安安稳稳的跟着使团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所以你们完全没必要…”

  梅呈安直接打断了他。

  “你误会了,他所说的危险并不是在担心你搞事,强弩钢刀围着此处也不怕你搞事。”

  闻言肖恩怔了怔,并没有因为话里的隐含的轻视之意而恼怒,他只是有些不解其意。

  见状范闲轻声解答起他的疑惑。

  “肖前辈是这样,在离开京都范围之前,负责保卫使团安全的,是京都守备师。

  我想您应该能猜到为何这次庆国会愿意将您交还给北齐,这实在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而屈辱感最重的便是军方的人,所以我们很担心一旦让您下了马车,出去溜达放风…

  夜色深重,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从远处射来几十支羽箭,将您活活扎成一个刺猬。”

  梅呈安淡淡的跟了一句。

  “隐忍多年,你也不想在即将脱困之际,就为了看个夜色便这么草率的一命呜呼吧。”

  肖恩沉默了,因为熟知军人秉性的他清晰的知道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所言非虚。

  看来他想下车放风的愿望暂时无法实现了。

  叹了口气,肖恩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目光扫了扫两名年轻人,他好奇的开口道。

  “他们想杀死我,难道你们就不想吗?如果让我成功回到北边,相信我,不出三年,我一定会给你们国家造成难以承受的损失。”

  范闲轻轻摇了摇头,梅呈安则是笑了笑。

  “说出来您别不高兴,如今的北齐并不是您效忠的那个朝廷了,我不认为您回到了北边还能像当年一样呼风唤雨,这一点我清楚,他清楚,相信您,也一样清楚。”

  肖恩再次陷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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