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走到少年和少女的中间,蹲下身,一本正经地问道:

  “公子这是何意啊?”

  嬴成蟜喘着粗气道:

  “练武啊。”

  田光拂袖起身。

  “我以为公子是真正的君子,特意赶来公子结交。

  “公子让我帮忙想办法面见燕王,我知道公子是为了道义,没有一刻不把公子的事放在心上。

  “我的朋友鞠武是燕国太傅,太子师长。

  “我与他说了多次。

  “今天好不容易让他来到驿馆,在外等待公子,寻求带公子面见燕王的机会。

  “公子却说,要练武?!

  “这个不见面的借口实在太差,分明是在侮辱我和我的朋友。

  “看来我看错了人,你就是一个竖子,告辞!”

  田光猛一抱拳,怒气冲冲向外走。

  嬴成蟜从地上抓起一块小石头,掷在田光身上。

  待田光停下脚步,怒而转身,瞪目以视,少年笑嘻嘻道:

  “节侠生甚气?

  “我们两个人当中,一定有一个看错了人,我真心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拍拍屁股上的土,坐到刚刚托举的石头上。

  “你对我不说实话,我没有对你发火。

  “只是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给你一个台阶下,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我还不够宽容吗?

  “你不思悔改,怎么好意思对我发火呢?

  “这就叫恼羞成怒,恶人先告状吗?”

  田光大怒。

  “你是在说光在骗你乎?

  “你以为其实鞠武没有来,是光在夸浮?

  “你认为光这样低贱的人,交不到鞠武这样身份高贵的朋友吗?”

  见到田光发怒,嬴成蟜嬉笑之色更盛,拍着手道:

  “看来先生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放心了。

  “我从来没有认为先生低贱,鞠武也并不高贵。

  “我与人结交,注重的不是身份地位,而是品行。

  “先生学识渊博,智勇双全,号节侠,是燕国勇士。

  “燕王数次请先生上朝堂,先生每次都拒绝了。

  “先生不为官,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先生站在道义一边,怎么会参与到诸侯之间的不义之战呢?

  “先生一直行侠仗义,广交朋友,鞠武为先生之友是鞠武的幸运,我能为先生之友是我的幸运。

  “小子年幼,接下来说话会莽撞些,先生要怪就怪。

  “小子本不想搬弄是非,但有些话确实是不吐不快。

  “先生确实看错了人,只是看错的不是小子,而是你的朋友,燕国太傅鞠武。

  “赵国打败燕国,燕太傅鞠武选择对我这个赵使隐瞒下来,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我不怪他。

  “可先生这样品行高洁的人,他竟然也隐瞒,我真的为先生感到不值啊。”

  田光,燕地豪侠。

  燕之节侠,如魏之信陵、赵之平原、楚之春申。

  他的名声在燕国极为响亮。

  但由于燕国地偏国弱,诸侯列国对燕国燕人都不甚在意。

  且田光出身卑微,不是贵族,无心入仕。

  多种缘由,致使中原几乎不闻田光之名。

  “我在驿馆外,你在驿馆内,我都不知道燕国战败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田光愠怒:“你仅凭臆测就中伤我的朋友吗?十三万人,能打败六十万吗?”

  嬴成蟜指着门口。

  “我不想和先生争吵,先生出去问一问鞠武,就什么都明白了。”

  鞠武等在驿馆门口,脸上谦和。

  内心则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六十万燕军竟然败给了十三万赵军。

  主将栗腹被阵斩,副将卿秦被俘虏。

  从昨日晚间知道这个消息,一直到现在。

  鞠武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希望听到的消息是假的。

  [这仗是怎么打的啊!]

  田光自驿馆内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鞠武心中一沉,迎上前,故作淡然地笑笑。

  “田兄为何进去时欢欣,出来时阴郁啊?是那赵使惹你生气了吗?”

  听到鞠武称呼嬴成蟜为赵使,田光目中一凝,对眼前燕太傅的全盘信任开始崩裂一角。

  田光能在燕国闯下偌大声名,要两代燕王都想要其入朝为官,与出身无关,全凭自身能力。

  其不但武功高强,更满腹经纶,是一个智者。

  “之前我每次和你说请见燕王,你都称公子成蟜为秦国小娃。

  “今日你却称呼为赵使,可见在你内心此刻看重的是对其赵国使者的身份。

  “秦公子在内与我说赵国大败燕国,我还不信,说他是侮辱了你我。

  “看你反应,莫非秦公子说的是真的,我国真败了?”

  鞠武色变。

  燕败的消息只有王上、太子等寥寥数人知晓,仍是封锁之中。

  这秦国小娃困在驿馆一间庭院内,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呢?

  这个时候,他那被燕败消息冲击到迟钝的脑袋,猛然想起这秦国小娃刚到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再不见他,赵国兵马就打到蓟了。

  [这秦国小娃早就知道我国会败?是巧合,还是……]

  鞠武被自己的想法惊的神魂不定,呆立当场。

  田光唤了两声没有动静,重重拍了鞠武臂膀才把这位燕太傅拍醒。

  这回不需要鞠武回答,节侠也看出来燕国确实败了。

  鞠武脸上满是苦涩。

  “不瞒田兄了,我国确实是败了。

  “主将栗腹被杀,副将卿秦被俘。

  “赵国正向我燕国打来,已是度过了易水。

  “看其行军路线,是直奔我燕都蓟而来啊。”

  田光怒不可遏。

  “那你为何不与我明说!

  “怪不得公子不见你,我也不想见你了!

  “你如此不诚心,燕王如此不诚心,哪里还有见面的必要呢?”

  这位燕国豪侠自觉颜面扫地,对不起秦公子。

  背着双手就要匆匆离开,在驿馆门口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鞠武连忙拦着。

  “说不说这个消息,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田兄心中的道义,赵使心中的道义,与谁胜谁败有关系吗?

  “赵使知道了赵国胜,燕国败,就不需要止戈了吗?

  “赵国百姓的命是命,燕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那武不禁想要多问一句了。

  “他到底是为了道义使燕,还是为了赵国而使燕?”

  田光不理会鞠武,躲开就要走,不想与曾经的朋友多说一句话。

  鞠武气急,怒吼道:

  “赵使思赵,你是燕人,为何不思燕呢!

  “你乃燕之节侠。

  “你在燕国民间的名声,比王上还要大。

  “就因为武少说了一句话,你就要抛弃燕国了吗?

  “你的颜面,比燕国的安危还要重要吗?这就是你心中的道义吗?”

  田光停住了脚步。

  这位燕地豪侠背对着鞠武,冷声道:

  “我和秦公子心中的道义,你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

  “道义与谁胜谁败没有关系,与天地正义,人心良知有关系。

  “秦公子不见你,是因为你不与他说实话。

  “对于你这样口中没有实言的人,他又怎能相信你在与他见面后说的是实话呢?

  “你若是告诉我赵胜燕败,我转达与秦公子,此刻秦公子已经坐上你的马车跟你去王宫了。

  “我们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没有道义的人能去做道义之事!”

  微微转首,定睛看着面有愧色的鞠武。

  “我田光从来没有抛弃燕国,我的颜面也没有燕国的安危重要。

  “但是要我将燕国安危寄托在你们这样人的手中,交给虚伪的燕国朝堂,我做不到。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位君子,呵。

  “秦公子说的没错,是我看走了眼。

  “我会用我的方法去拯救燕国!”

  说完话,田光身形一晃,快走入空旷人少的燕大街。

  鞠武苦笑一声。

  笑十来年的友情破裂,笑燕国多舛(chuan三声)。

  他正衣冠,昂首走进驿馆内。

  他是燕国太傅,不是君子。

  他只考虑燕国,道义,呵。

  走到分给嬴成蟜一行人的庭院门前,鞠武站定,彬彬有礼得对门口守卒道:

  “劳烦通报赵使,燕太傅,鞠武请见。”

  守卒低头应声,入内禀报。

  没多时,昂首而归。

  这位自赵国跟随而来的赵兵满脸骄傲,神态与进去前大不相同。

  “使者说:‘早干嘛去了?孩子死了来奶了,兵败了知道找我了,不见!’”

  这番话很有燕人的幽默属性,但鞠武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赵兵眼神,从中看出了恨意与快意。

  时势,逆转了。

  半个时辰不到,赵胜燕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驿馆,持续向外扩散……

  燕王宫。

  燕王喜听完鞠武回禀嬴成蟜的话,怒不可遏。

  “寡人给他个台阶,他竟然敢不下!”

  全程闻听的太子丹立刻提醒父亲,道:

  “王上,当务之急,是要商谈退赵之策,其他甚事都不重要啊。”

  “寡人用你言?寡人不知否!”燕王喜大喷唾沫:“寡人言两句都不可否?!”

  太子丹看着面前暴怒父王,闻着臭烘烘的口气,默默低头。

  面上的唾沫也不敢擦,等着唾沫自己干,唾面自干。

  燕王喜踢翻案几,大骂特骂。

  “六十万打十三万打不过!五个打一个都不行!

  “这仗咋打的啊!

  “把乐间给寡人下囹圄!就是他说打不过!

  “还有将渠!他也说什么兵在精不在多!把他俩关到一起!

  “晦气!

  “这仗没打赢!就是他们说输的!”

  太子丹拦下要出门抓人的宦官,硬着头皮道:

  “昌国君和将大夫一直在蓟,哪里能去管鄗、代的战争呢?

  “他们两个说对了战事,正代表他们有远见,谋略过人,怎么能说是他们说输的呢?

  “王上此刻该将昌国君和将大夫叫来宫中,和这两位见识卓绝的肱股之臣商讨后事才对啊。”

  燕王喜“噔噔噔”走到儿子面前,对着儿子一顿拳打脚踢。

  直把太子丹打的委顿在地,衣衫尽灰。

  燕王喜面庞凶恶,一脚猛踢在儿子大腿,指着儿子鼻子恶狠狠地道:

  “闭嘴!你还不是王!

  “想管寡人,早了!

  “寡人一日不死,你就是雪天的狗熊!老老实实在你窝里趴着睡觉!

  “再吭声,寡人废了你!”

  扭头看向刚才被太子丹叫住的宦官,凶光大放。

  “听太子言,不听寡人语。

  “来人!把这个贱奴砍了!”

  宦官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祈求原谅。

  磕第七个头的时候,脑袋“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再也没抬起来。

  郎官收斧,地上宦官尸首分离。

  太子丹痛苦地闭上眼睛,心中对父王一片悲哀。

  燕王喜让宫中宦官、宫女立刻收拾地面,指着一个瑟缩宦官让他去执行抓捕乐间、将渠的命令。

  瑟缩宦官立刻就跑了出去,冷汗打湿全身。

  燕王喜怒气这才宣泄了一些,又看向鞠武。

  “你这竖子!都教了太子甚?教他忤逆寡人乎?你真该死!”

  鞠武跪地叩首,惊惶未定,连连求饶。

  燕王喜看了半天,才冷哼一声:

  “滚起来,寡人就是随口一说,还真能杀了你吗?寡人又不是桀纣!”

  指着宫门。

  “去!再找一次那竖子!

  “直接告诉他,寡人要见他。

  “他不是一直想见寡人吗?寡人给他这个机会!

  “让他滚过来!”

  鞠武深深看了一眼太子丹。

  他见太子丹微微颔首,以目安慰其不要担心,连滚带爬地走了。

  出了王宫的鞠武,回首望着燕王宫,心中大寒。

  这位前朝老臣想不通,平素幽默风趣,察言纳谏的燕王,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有些人,逆境、顺境完全不一样。

  两个时辰后,鞠武回来了。

  出去一个人,回来两个人。

  驿馆一名守卒被鞠武带到了燕王面前。

  燕王喜看看身高七尺,穿着燕军服饰的守卒,瞥向鞠武。

  “啥意思?七岁的娃长这么大?”

  鞠武恭敬道:

  “王上说笑。

  “赵使不见我,我就让此人入内见赵使,代为传话。

  “我怕传错赵使之言,这才带他来。”

  燕王喜点点头一脸了悟,看向驿馆守卒。

  “你见了那竖子?他说甚了?怎么不来?”

  驿馆守卒一脸气愤。

  “那竖子说,时移世易。

  “彼时是他着急见王上,现在是王上着急见他。

  “他让王上亲自去请他,不然不见。”

  燕王喜大怒,一剑斩了守卒头。

  “狂妄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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