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时期,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善于吹箫。

  秦穆公特地为她修建了一座凤楼,弄玉在此楼吹箫作乐,此楼又唤秦楼。

  楚灵王特别好色,修建了章华宫。

  挑选全国最漂亮的女子住在那里,供他玩乐,后人称章华宫为楚馆。

  这是最早的秦楼、楚馆,两者最开始都不是妓院。

  妓院的发明者是诸葛亮的偶像管仲,最早的妓院叫女闾(lv三声),是纯正的中原正统文化产物。

  但随着诸子兴办百学,不断拉升贤德君子的道德水平,致使中原正统国家对越发兴盛的妓院产业集体口头排斥。

  这种场所怎么会是我们大中原的呢?肯定是蛮夷传过来的!

  于是,被排除在中原文化外的秦国、自排除所谓的中原文化认为自身才是正统中原文化的楚国,背起了这口大锅。

  秦楼楚馆,自此成为了妓院的代名词。

  巴蜀楼台,坐落在章台街之外,是一座半官府性质的秦楼。

  其入咸阳不过三五年,已成为了咸阳最为著名的楼台之一,特色是巴蜀美女,

  巴蜀楼台最为昂贵的房间有四:巫山、神女、朝云、行雨。

  四个房间名字,取自楚国著名美男子宋玉所作的《高唐赋》。

  《高唐赋》描述了楚怀王在游览高唐观时,梦见一位自称是巫山神女的美丽女子。神女表示愿意自荐枕席,并与楚怀王欢好。离别时,神女告诉楚怀王自己住在巫山南面。早晨化为朝云,晚上变为行雨。

  宋玉所作的香艳故事,为四大房添上了一抹高雅情调。

  “神女”房,白马就很高雅。

  案头一根龙涎香徐徐燃烧。

  一位身姿娇小的巴蜀美人在案前横放古琴,素手轻弹。

  十指白如葱段,捻、弹之间,动人琴音或轻或重,在白大公子耳边盘旋环绕。

  白大公子闭着双眼,听得如痴如醉。

  琴音悠扬间,白马忽然睁开双眸,持一把折扇凌空点那么一下。

  这一下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貌美琴师三指勾住琴弦不放,琴音暂止。

  “错了,错了。”白马笑道。

  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白大公子可不是附庸风雅,他是真的能听得懂。

  秦国尚武,不兴中原流行的高雅之物,四大雅趣琴、棋、书、画,在这里统统吃不开。

  但尚武是指整体风气,在老秦贵族之中,高雅很吃得开。

  秦国武将想打下中原列国,老秦贵族想融入中原列国。

  白马自幼便弹琴作画,在琴、画上面的造诣颇高。

  其所画之作曾不署名流至函谷关外,在齐国被卖到了五百钱的高价。

  一个非大家的无名氏画作,值十七石粮,勉强可供应一个壮年男子一年所需,足可见白马丹青之功。

  与画相比,他的琴更胜一筹。

  老秦贵族年轻一代有言——曲有误,白君顾。

  白君笑看低下头,面露羞怯之色的琴师,食指大动。

  他决定给这琴师一番造化,手把手教其如何弹:

  “我来教你。”

  他起身,一手拿着折扇在另一只手掌轻敲,一步一步走到琴师身后。

  他舒展双臂,将琴师怀抱在中间,却并不抱紧。

  他能感受到琴师紧绷的娇躯,能嗅到琴师雪白颈项间的香气,能对上琴师偷瞄的视线。

  白马享受这种感觉。

  “啪嗒”轻响,折扇掉在了地上。

  琴师欲为恩客捡拾,弯腰时后背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白马。

  琴师微微一颤,动作停顿:

  “公子……”

  “一把死物,哪及美人。”白马在距离琴师耳边三寸外,对着琴师白皙耳垂轻声说道:“我先教女郎抚琴。”

  白皙耳垂变得红彤彤,琴师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白马兴起高于性起,两手分别牵住琴师颤抖的两手,轻轻置于琴上:

  “此处,当如此谈。”

  “铮”音轻响,如清泉流淌,确实要比方才琴音好听不止一筹。

  动听的琴音充斥“神女”,微微外溢,隔绝了内外一切声音……

  嬴成蟜看着房间门上以秦文写就的“神女”二字,觉得有些刺眼。

  坦白讲,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前世,大多人都习惯线上支付,嬴成蟜的钱包里却总有两三千现金。

  犯罪的事,嬴成蟜没干过。

  但是违法嘛……嬴成蟜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两次三四次。

  嬴成蟜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而自责过,谁没违过法啊?

  学生不好好学习是违法哦,闯红灯也是违法哦。

  而现在,站在“神女”之前,嬴成蟜轻出一口气。

  这种事,国家不该提倡。

  “风气是自上而下的,慢慢来吧。”少年说着,推门入内。

  门开。

  嘈杂紊乱的琴音外泄,毫无章法,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间肆意冲撞。

  “砰”的一声响,一切又归于寂静。

  房间内,嬴成蟜看着白花花的白马。

  正在紧要关头的白马听到动静,抬头望了一眼。

  二人目光对视。

  嬴成蟜眯起双眸,正大光明地盯着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白马双眼弯弯,更兴奋了,邀请道:

  “长安君,来玩啊?”

  嬴成蟜又是轻出一口气,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事之一。

  时人对于这种事,很开放。

  他们可以在友人面前和姬妾恩爱,也可以在奴仆面前如此。

  琴师倒是有些惊慌,“神女”房怎么会半路突然进来人呢?

  白马翻身仰躺,琴师强撑着起身。

  “出去。”嬴成蟜摆头,对着衣衫半裸的琴师道。

  琴师“唯”声应下,来不及穿全衣裳,胡乱抓住衣裳就向外跑。

  开门刹那,她毫无所觉,闷头跑了出去。

  她听到白大公子称来人为“长安君”,她听过这三个字。

  但那些关于长安君的贤德传言,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美好故事,此刻并没有让她生出一丝一毫的其他想法。

  这是一位君侯啊!

  她满脑子一时之间除了听命,其他什么都没有。

  跑出了“神女”房,在楼道上奔了五六步以后,琴师才感觉到异样。

  空无一人的楼道,让这位自巴蜀来的美女郎打了个冷颤。

  她不敢回头,不敢穿衣,拼命地跑。

  她知道要出大事了,她祈祷这件大事不要波及到她。

  她除了命,什么都没有。

  “砰~!”

  第二声关门响动。

  “哈,长安君,哈,可真是,真是不通风雅。”白马喘着大气说道:“除了对芈女郎,长安君对其他女郎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吗?”

  嬴成蟜轻轻吐出第三口气。

  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事,某些人对于自身的安全,有着盲目的自信。

  就像是春秋年间的战争一样,非得互相通信排兵布阵你等我我等你礼礼貌貌地开战。

  可战争自从出了孙武这个老六开始,都开始“兵者,诡道也”了。

  怎么人与人之间,信任感还那么重呢?

  “本君说过,白家再敢有小动作,本君就杀了你。”嬴成蟜抽出腰间秦剑:“本君来践诺了。”

  “哈哈哈哈,长安君别闹了。”白马根本不信。

  他可是白家大公子白马,白家下一代的家主,谁敢来杀他?

  再者说,就算真想要他死,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上来杀人啊。

  他的笑声在“神女”里激荡四息,戛然而止。

  “啊!”他不受控制地痛叫一声,剧痛从腿上传来!

  翻身,打滚,扒着桌案迅速起身。

  他望着站在刚才自己躺处的长安君,看着长安君手上的秦剑,瞳孔骤然收缩。

  [这竖子犯甚狂疾啊!]他在心中大喊,冷汗涔涔,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呵呵,君侯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呵呵……”

  他眼角余光偷瞄,顺着疼痛望去,看到自己大腿上出现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鲜血不断外冒,但速度并不快,看上去并不致命。

  白马后悔刚才只顾着大笑没有穿衣裳了。

  若是刚才他着衣,这一剑或许都不会伤到他。

  “看来,你只有到黄泉,才会相信是本君杀了你了。”嬴成蟜手腕一翻,提剑进步。

  步伐坚定,目中杀机毫不遮掩。

  白马相信了。

  他相信眼前这个还没他高的竖子是真的要杀他!

  “慢着!”他用尽全力大喝。

  这一声喊本是由心而发,他并没有以为能叫住少年。

  “有遗言?”少年止步。

  “有的,有的。”白马连连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反正是拖延时间,视线不住地在那把秦剑上面打转。

  他可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家族蛀虫,他是练武的,且武功在同龄一带是佼佼者——这个同龄一代要排除蒙家、李家这几个莽夫家族。

  他之前被嬴成蟜打晕,但那是背后被偷袭。

  白大公子可不认为自己正面放对打不过这个竖子,哪怕是大腿受了伤——前提是这竖子手中没有武器。

  [我怎么就没带剑呢!]白马又开始懊悔了。

  武器作用很大,无穷大。

  一个持有秦剑的秦国百姓,能轻松杀死一个精锐秦兵。

  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之长,连百兽之王的老虎都不是对手。

  不是靠滑铲,而是靠武器。

  “君侯啊,其实我们并没有太”白马话没说完,猛的抱起身后桌案上的香炉。

  他举在手中,满是警惕地看着某竖子,只要某竖子一有动作他就立马把香炉砸过去。

  嬴成蟜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马。

  手中获得了武器,白马心神更定了一些。

  他聚精会神到极点,盯着某竖子,张嘴大喊:

  “来人!有刺客!来人啊!”

  嬴成蟜一动不动,站等白马叫人。

  看着白马从一脸紧张喊到一脸绝望,听着白马嗓音从尖锐喊到沙哑。

  “君侯真是来杀我的?”喊的满头大汗的白马嗓音沙哑:“这个楼台现在都是君侯的人,是吗?”

  嬴成蟜颔首:

  “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在这种危急关头,白马竟从某竖子的脸上看到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真彼母是个疯子!]白马在心中痛骂。

  他要被杀了,而杀他的人竟然觉得好玩!这不是疯子这是什么?

  白家大公子浑然记不起当初自己设宴邀请疯子的时候,先上人头后上人腿,以为趣事。

  “纵是要死,马也想死个明白。”白马苦笑:“我与君侯,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吧。”

  眼见疯子没扑上来,白马胆子更大了一些,努嘴对着地上那些衣物:

  “贵族不当赤身而死,君侯可否容马穿上衣物再杀马?”

  “呵。”嬴成蟜有笑声没笑意,收剑入鞘:“你还挺讲究。”

  几脚把地上衣服踢到白马脚下,少年退后几步,抱臂道:

  “穿吧。”

  眼见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剑归了鞘,白马心中大喜:

  [这竖子还没疯到底!]

  “多谢君侯。”

  放下香炉,余光注意着某竖子,故意放慢动作穿衣。

  拖延时间思索逃生之路,随时准备抓香炉投掷。

  [这竖子虽是真要杀我,但还讲礼,这便是我的生机!]白马主意既定,加快穿衣速度。

  穿好衣服后,白马一只手在鼻子前扇扇,试探道:

  “君侯可觉有异味?马开窗,可乎?”

  “开。”白马这么一说,嬴成蟜是真觉得这满屋子的荷尔蒙气味难闻。

  白马压住心头惊喜,开窗。

  这个窗开的时间有点长。

  开完窗的白马有些心虚地看一眼长安君,瞄一眼还在鞘中的秦剑,心头大定:

  “马自认为和君侯其实没有太大的仇怨,其实”

  “这个不急。”少年打断白马的话:“你的话容后再说,先听我说。”

  “唯!”白马快速应声。

  谁说都行,有人说就行!

  为了表示谦卑,他甚至用的是下对上的“唯”,而不是“诺”。

  视线向某竖子身后的门扉看了一眼,以为外面都是某竖子人的白马,放弃了扑上去制服某竖子的想法。

  他还是老老实实听眼前竖子说为好,他家的人马上就能来。

  这一听,就懵逼了。

  “我是从两千年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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