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明日某竖子就会出来,刚刚看望过父亲白甲的白凡头越发疼痛,失眠更严重了。

  宽衣躺下,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急促呼叫:

  “主人!主人!”

  他睁开眼,一片模糊,仿佛有砂砾在眼眶中摩擦,火辣辣的疼。

  两边太阳穴鼓跳得要炸裂,脑袋里阵阵作痛。

  顺手拿起内添荞麦皮的枕头猛砸过去,在床榻上擦拭泪水,一脸愤怒地半起身:

  “作甚!”

  他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个吵他睡觉的贱奴真是该死啊!

  在这没眼力见的贱奴说完之后,他要在庭院里把其扒光抽上五十鞭子!让所有贱奴都看着!

  那仆人额头磕得青紫,却不敢抬手去揉,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颤得几乎不成调:

  “主人!有贼人闯到第三院了!府里门客也拦不住!”

  白凡脑袋“嗡”的一声,血灌瞳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里是白家老宅,白家老宅内有一千六百余人,要多少贼人才能闯到第三院?

  真有这么多贼人,外面那些巡行的卫卒们都眼瞎看不到吗?宵禁是摆设吗?

  他气冲斗牛,想要一剑刺死这个胡言乱语扰他睡眠的贱奴。

  随手抓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跳下床铺,来不及穿鞋,急匆匆跑出屋子去外察看情况。

  出得后室,他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大步流星往外冲。

  杀贱奴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若真有贼人能闯到第三院落,时间当分秒必争!

  寒梅盛开,繁星点点,屋外景色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聚集在前屋的家奴、门客却神色惶惶,有的甚至衣衫不整,显然也是仓促起身。

  白凡便知道,看来真有贼人闯入了。

  他眼睛扫过众人,快速下令:

  “燕,你去召集各房,送孩子女人去后院。”

  “唯!”

  “架,去打开库房,分发甲胄武器。”

  “唯!”

  “惊弓,你箭术通神,找五十个箭术最优者随你一起。”

  “唯!”

  “白天,去祠堂把供奉的八支响箭取出来都放掉,一起放。”

  “家主,这是祖宗留下来的古物啊,是礼器,这”

  “去!”

  “唯……”白天嘴角下撇,眼中满是不满,却不敢违逆,只得跺脚转身。

  不过是来几个贼人,怎么能惊扰祖宗呢?还要把响箭放掉,能不能出响都不知道。

  白家祖先白乙丙是将,这响箭就是白乙丙流传下来的,作为白家供奉物,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用意义。

  在白天眼中,放祠堂响箭就和丢祖宗牌位差不多。

  就几个贼人,至于吗?他还能打进五院不成?

  白凡也情知自己太过敏感。

  莫说是贼人,便是持有军械的军队来了想要打进五院也非要半个时辰不可。

  但长久以来的多事不顺,让白凡警备心提到最高。

  他宁可小题大做,事后受各房诘问,也一定要保证白家万无一失,杀鸡就用牛刀!

  他思路清晰,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

  众人见家主镇定自若,也逐渐挺直了腰背,眼中慌乱渐褪。

  怕甚?这里可是白家!

  一口气将所有能想到的命令都下达,白凡闭上不断流泪的双眼,双指按着太阳穴,指腹下的血管突突跳动。

  他回到内屋,火速穿好衣物。

  去父亲屋舍看了一眼一脸酡红的熟睡父亲,毅然向着五院大门而去。

  路上,三支响箭冲天而起,尖锐炸响十里可闻。

  白凡昂头看了一眼,心中阴霾却一点都没有消散。

  咸阳就不应该有这么强大的贼人!

  能够攻破白家防御,那除了王宫就没有哪一家能够挡得住。

  如此强大的贼人,竟然能够在宵禁后的咸阳城自由通行……这,真的还是贼人吗?

  响箭招来的援军,到底是援哪一边的呢?

  白凡脚步越走越快,衣袍在风中翻飞,身影在长廊灯笼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恍若一缕游魂。

  站在五院门前,本想出去到四院的白凡被家奴拦住,得知了四院失守的消息,脸色霎时一白。

  快!

  太快了!

  白家七重院落,前院一二三四,主院五,后院六七。

  一、二院是家奴和下等门客。

  三院是中等门客和管家,家臣。

  四院是白家旁系和上等门客。

  五院是白家嫡系,及旁系杰出子弟。

  六、七院是白家女眷,孩童。

  这一二三四院住的是白家最能打最能战的,尤其是带四院的上等门客,每人月钱平均半金啊!

  这么快被突破,那还打个屁!守吧!

  本还想着尽杀贼人的白凡放弃幻想,立刻下令搭梯上墙架弓箭。

  找到一二三四院逃来的人询问详情,越问白凡脸色越难看。

  他本就怀疑是锐士假扮贼人来袭,楚国灭鲁国社稷就是这么干的。

  如今一听贼人配合默契,心下更是颤抖——配合作战是典型的军旅作风。

  只是白凡想不通,王室到底有什么理由对白家下手。

  灭白家满门,王室能得到什么呢?真以为能瞒过其他老秦贵族吗?不怕遭到老秦贵族的反噬吗?

  秦国是一个机器,老秦贵族就是秦国的螺丝。一个两个看上去不起眼,但若是所有螺丝全都卸下来机器瞬间就要支离破碎。

  没有老秦贵族帮着治理秦国,王室就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瘫痪的秦国会被列国吃得干干净净!

  商鞅变法,也只是想着削弱老秦贵族的势力,而不是将老秦贵族连根拔起。

  “昏君!”白凡暗骂一声:“汝还指望那些莽夫和外来人不成?早知今日不若投靠吕不韦!”

  白凡指挥以披甲之士挡在门前,只守不攻,接应逃来的白家人。

  贼攻白守的兵器铿锵声中,白凡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贼人没有披甲!

  他精神一振,立刻断定不是这伙贼人不是军队假扮。

  披甲和不披甲的战斗力天差地别。

  一夫披甲,十夫莫敌。

  真要是军队,绝对不会没有甲胄!

  只要不是军队,那就没什么可怕!

  天色还很黑暗,白凡却开始期待黎明的到来。

  白家今夜遭袭,损失惨重,掌控卫卒的内史府、太尉府难辞其咎。

  但白凡不打算追究。

  他要以此为媒介,和内史孟暗,太尉西山重归于好,三家和以往一样共进退!

  什么吕相王上外来人,统统靠不住,还是祖上同源的孟家、西家好。

  这不是白家不是怕了孟家、西家,而是对白家最为有利的选择。

  有孟家、西家背书、帮衬,白家将很快走出认怂而带来的低谷期,时间能够抹杀一切。

  白凡甚至有些感激外面那些强大的贼人,没有他们夜袭,自己哪里能找到快速恢复的方法呢?

  于是,放三轮冷箭逼退贼人后,白凡决定给那些贼人一个退走的机会:

  “大胆贼人!找死不成!再不退却!统统射杀尔等!”

  贼人夜袭而安全撤离,受到屠杀的白家不能当夜讨还公道,苦难更重。

  苦难更重,原谅孟家、西家的情意也更重。

  等这些贼人撤离白家,过不了几日,就会被全部缉拿归案,到时候白凡再领着白家人入囹圄,让死了父母姨舅的白家人好好出一口恶气,巩固家主之位。

  白凡头还在疼,眼睛酸涩难忍还在流泪,但精神却越发亢奋。

  他都准备引咎辞去家主之位了,这压力太大他顶不住了。

  他知道白家一定能挺过去,但他觉得自己不一定挺得过去。

  “聒噪个鸟!真有那么多箭你不早射了!”

  墙外传来的少年音让白凡微微一愣,愿景中断。

  这声音太熟悉,唤醒了他心底最深的恨意与悲痛。

  他眼睛血红血红:

  “嬴成蟜!竟是你这竖子!”

  墙外传来带着笑意的应和声:

  “正是乃公!白家主,咱们后会有期,朝堂上见。”

  “见你母!”压抑许久的愤怒混合着白凡一直以来的理智,他死死克制住想要率兵冲出去杀一个痛快的念头:“放箭!放箭!射杀嬴成蟜者赏千金!射伤嬴成蟜者赏百金!”

  他不想让杀妻杀子屠家的仇人逃走,却也不会追出去送命。

  那就只有寄希望于箭矢和重赏了!

  杀千金,伤百金。

  白家门客的眼睛也变得血红血红,尤其是墙上的一个个弓箭手。

  惊弓,白家上等门客。

  惊弓不是他的名,也不是他的字,而是他在江湖的号。

  惊弓箭术高超,百步穿杨。

  其臂力卓绝,可开八石长弓!

  列国弓箭手可开长弓标准是二石。

  其一双眼睛能于夜下视人,如狸猫似的。

  [千金!]他觑准说话的嬴成蟜,心头火热,弓弦拉的“蹦蹦”作响。

  长箭爆鸣!射出一道真空!

  惊弓长箭飞在前,其他弓手长箭跟在后,全部劲射向公子成蟜。

  射死最好,射伤不亏!

  “撤!”本想诱使白凡放弃地利的嬴成蟜吓了一跳,急急后退:

  [这么恨我,杀你妈了?]

  这番传承自祖安的问候虽不中,亦不远。

  不,实际情况比嬴成蟜问候的过分!

  嬴成蟜只知道白马只是没了命,但自己可是坐了几天牢啊。

  他满腹委屈,根本没去关心白家发生什么,白凡发生什么。

  白凡母亲早逝,双亲只剩父亲白甲。

  白甲年岁已高,又酷爱冬日饮冰。府上虽一直有医中圣手为其调理,但身体还是渐渐弱了下去。

  白家作为三大老秦贵族,恩荣无上。

  白甲平日没有烦心事倒还好,病症发不出来。

  白马一死,又在朝堂上受尽折辱还不能发作,要亲口承认最疼爱的孙子白马死的活该。

  下了朝堂,过了一宿,身心俱疲白甲就病倒了。

  躺在火炕上爬不起来,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着不知年日。

  丧子丧妻的白凡本就悲痛有加。

  每夜独坐书房,烛火摇曳间,他盯着案上那把家传青铜剑,眼中血丝密布,指节在剑鞘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但作为白家家主,他眼中的第一位永远是家族而不能是小家。家族和小家摆在他面前只能选其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家族。

  这是世家家主的命,非如此不能慑服嫡系旁系几百口人,非如此不能使家族传承数百年。

  白凡收敛悲痛到心底最深处,平日间还是一应公正处置琐事。

  只是但凡有仆役端茶时手抖半分,或是案牍摆放稍有不齐,便会迎来他冰冷的一瞥,随后便是无声的杖责。

  从未有过如此悲痛的白凡没想过这还不是极点——父亲一病不起。

  老家主白甲不是放不开权力的太上皇,自打把家主之位传给儿子以后就不如何管家里事了。

  白甲病倒不病倒,死不死,对白凡处理白家事务都无伤大雅。

  但对白凡的精神压力极大,尤其是赶在这个妻、子双亡的时候。

  世家传承最忌青黄不接,白家是青黄全无。

  连番打击让白凡头脑昏沉却睡不着觉,长时间的失眠使他这两日时常头疼。

  家中不稳,外界亦乱。

  白家的隐忍让赵太后没有办法借机发挥,但如此怂货行为让其他老秦贵族大为不满。

  你是我们老秦贵族代表,你占着理,为甚不敢和那个淫妇对峙?你这么怕这么没有担当那你还代表个屁!

  权利和责任是对等的,享有多大权利就担有多大责任。

  百里家、甘家、王家、蹇家……诸多老秦贵族世家无论大小,不管是在官府还是在田亩,都开始给白家人甩脸色看。

  往日里白家子弟入官府,官吏们必笑脸相迎,如今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甚至故意将文书翻得哗啦作响,拖沓办事。

  一斑如此,全貌亦然。

  这是白家求稳的代价,也是前些时日白家不断有子弟门人升官的代价。

  与白家向来同气连枝的孟家、西家,此次反应也与以前不同。

  孟家主在宴席上指桑骂槐,说这世间颜色姹紫嫣红,唯独白毫无色彩,不知留存何用。

  西家子弟在街市上遇见白家人,必侧身而过,冷眼相对,如看仇人。

  两大世家没有授意麾下弟子为难白家,但在知道麾下子弟为难白家以后也没有制止。

  他们打定主意,必须要给白家一个小小的教训。之前白家在吕相的帮助下多吃了多少,这次必须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而这些压力,最终都压在了白家家主白凡身上。

  短短数日,白凡就像是过了数年。

  鬓角白发骤然增多,眼角皱纹深如刀刻,连腰背都不似从前那般挺拔。

  嬴成蟜没有杀白凡母亲,但是杀了白凡的妻,白凡的子,让白凡父亲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让白凡最看重的白家跌入仅次于商鞅初期执政时的谷底。

  白凡恨不得能生啖嬴成蟜之肉!喝尽嬴成蟜之血!寝盖嬴成蟜之皮!

  内心一点理智让白凡没有追出去,只是一味放箭。

  不知不觉,箭放完了。

  退入黑暗中的墨者再至,那个让他恨入骨髓的竖子望着他,小脸在火把火光照耀下笑得他恨不得生撕了那张脸!

  他看到那竖子挑眉,听到那竖子轻佻言语:

  “这么恨我?

  “杀你母了?”

  “放箭!放箭!射死他!”白凡声嘶力竭,指着嬴成蟜大喊,鲜血咳在高墙。

  “你还有个屁箭。”少年呸了一声,神情冷冽:“没玩过回合制游戏?懂不懂游戏规则?现在轮到我进攻了,上。”

  楚墨、秦墨共进!

  两刻后,第五进院落失守被破。

  自知中计的白凡小口咳血,率白家众人退守第六所院落,以空间换时间,等待援军……

  中宫,观政勤学殿。

  焦躁不安的秦王政来回踱步,毫无睡美人之意。

  一个时辰前,他终于找到其弟,东宫中郎将禀报长安君带着一个守墓人离开,同行的还有数百名工室匠人。

  “这小子宵禁之时带数百匠人作甚?他要去给父王修王陵吗!”秦王政有些语无伦次。

  白日间其弟受到刺杀的事已经传进他的耳中,他很愤怒。

  因为愤怒,他忽略了一些线索。

  他让赵高打听其弟下落。

  赵高先打听到了赵太后和他的谣言,后打听到了其弟遇刺。

  这两个信息难度明显不对等,后者要比前者好打听的多。

  如果今夜就这么平安过去,秦王政或许会在精力释放完后的贤者时间想到这个疑点。

  但……赵高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闯入宫殿:

  “王上!长安君率众夜袭白家!白家放出了三支响箭!卫卒半数奔赴白家!”

  殿中与闻的宦官、宫女大惊失色。

  “甚?!!!”秦王政霍然站定,失声大喊一句,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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