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蒙骜的威望很重,重到可以在没有虎符没有王令只靠刷脸就能让一群卫卒倒戈相向,心甘情愿随之奔波。

  一队队卫卒从持械迎击变为收械跟从,整个过程极为丝滑,就好像是排练好的一般。

  不愿意跟从老将的卫卒,也不与老将发生冲突,看着老将率领着一众同僚自身边跑过。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放任不管,便是纵容。

  爷孙三个策马狂奔,侧面见一队披坚执锐的锐士列阵行来。看其服饰,分明是王宫中的郎官装束。

  老将策马而立,横枪拦路。

  这队王宫锐士未等近前,便有人远远喊话:

  “拦路何人!”

  “蒙骜!”老将断喝,苍音在夜色下传的极远:“禁军不得出王宫!你们是奉谁的令!领头出来答话!”

  须臾,一马先疾走锐士们百步,堪堪立在老将身前十步外。

  马上骑士头戴鎏金盔,手上执着一把与老将手中长枪一般无二的长枪,斜指老将:

  “我等奉的乃是王令!蒙公挡路!意欲何为!速速让开!”

  骑士语速极快,声音洪亮,带着质问的口气。

  在其身后,至少千余人的郎官队伍并没有停下之意。

  看这架势,若是老将仍然执着挡在路上,他就要杀过去了。

  老将竖眉瞪眼,破口大骂:

  “不长眼的竖子!哪来的狗胆跟乃翁这么说话!报名!”

  “咸阳宫中郎将章节!”骑士微微拧转手中长枪,声音透着杀气:“让路!本将识得蒙公,此枪可不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王宫锐士已突进五十步!

  蒙恬、蒙毅两兄弟恐大父出意外,猫腰扯缰,驱马向前,落后大父一个马头。

  蒙骜久经沙场,分辨一个人是装腔作势还是真有杀心易如反掌,一眼就看出这个叫章节的竖子不是说说而已。

  老将视线擦着章节头盔右侧看向这群不断逼近的郎官,这么一回又奔出二十余步。

  老将面目粗犷,心思却甚为细腻。

  他急行军是去中宫勤王,而这支北宫禁卫急行的方向却是响箭炸处。

  如果这是叛逆,应该跟他方向一致去刺王杀驾才对。

  情急之间想不了那么多,老将快刀斩乱麻,高声下令:

  “让路!”

  章节面色冷峻,心中却是一松。

  他在蒙骜面前表现强硬,心中却实实在在不断打鼓。

  人的名,树的影。

  四公名声在外,便是杨端和、樊於期、腾这些正值当打之年的战将碰上也得哆嗦,更何况他章节。

  能够不起冲突是最好不过。

  禁军自侧方急速通过。

  章节待全部禁军皆过去后,抱枪一礼:

  “多谢蒙公!”

  他身子伏低,正要策马追上队伍。

  “且慢,老夫有话问你!”蒙骜叫住章节,问出刚才来不及细想的疑虑:“既是王令,可有虎符?”

  章节应声,自怀中掏出一个完整虎符高举在头顶。

  蒙骜匆匆一瞥,夜色下看不太清,只能看个轮廓。

  侧首,对长孙说道:

  “丢枪!去验虎符!”

  “唯!”蒙恬不解为甚弃枪,也不问,先应再丢枪,策马上前。

  章节脸色舒缓许多,对老将信任度又高了一层。

  他不丢虎符给蒙骜,是怕蒙骜杀了他之后抢走虎符去号令北宫禁卫。

  蒙骜也想到了这一点,才命孙子丢枪上前验证。

  “我持你见。”章节话语不再有那么大的火气,举虎符在蒙恬眼前。

  蒙恬也没见过北宫虎符,但虎符外形都大差不差,区别就是字迹。

  蒙恬认真阅过其上字迹,在其上“咸阳宫”三个字多停留一瞬。

  他拨马而回,冲大父重重点头:

  “勘验无误。”

  蒙骜“嗯”一声,在这混乱之际与章节快速建立了基本信任,询问王令。

  章节亦不隐瞒。

  老将知道王上不在中宫而是跑去白家,还调动了五宫半数人马,心中就是大定。

  咸阳五宫还掌握在王上手中,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不动声色地看眼身后的卫卒,老将心中有数了,这是唯一的变数。

  “章节,老夫记住你了。”蒙骜笑骂一句:“竖子倒有几分胆色,滚吧!”

  章节抱拳,在马上欠身:

  “末将一时情急,得罪之处请蒙公勿怪。此间事了,若节还活着,定登门向蒙公赔罪!”

  话音方落,双腿夹马腹,扯着缰绳一声“驾”,自蒙骜身边跑过去赶禁卫。

  老将目送章节远去,面庞恢复冷色:

  “蒙恬、蒙毅。”

  “在!”兄弟俩齐声相应。

  “你二人率家众随在中郎将身后,为禁卫扫清障碍!扫不清就用人命拖住!”

  “唯!”

  两兄弟呼喝一声,引着家仆去追章节背影。

  蒙骜目光扫视剩下的卫卒们,虎目一瞪:

  “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随我走!”

  老将调转马头,竟是不去中宫而是向着来时路。

  老将放缓马速行进。

  卫卒们听令变阵,随老将而行。

  白家。

  第六院落,白家宅邸近乎全员在此。

  白凡身心俱疲,脑袋疼的要炸开,强撑着不肯倒下。

  他指挥着门客、家臣、奴隶借着高墙抵御,让只知道哭影响军心士气的女人孩童全都滚屋子里去。

  他面上沉稳,时不时却瞟向身后,心中泛起绝望。

  他们没有退路了,第六院落就是白家最后的希望。

  这希望,极为渺茫。

  第七院落被从外部破开,女眷孩子都逃到了第六院落。

  只抵挡一面来犯尚抵挡不住,两面夹击怎么可能守得住。

  人影绰绰,惨叫连连。

  高墙上白家门客不断掉落,像是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掉下去就几乎没有再爬起来。

  不是摔的。

  而是他们掉下去之前就被割开了喉咙、刺中了心脏,亦或是累伤严重而坚持不住失足掉落。

  现在高墙上已经不只是门客、奴隶、家臣了,连白家自己人都顶上去了。

  “为甚还没有人来!为甚还没有人来!都聋了吗!”白凡低声咒骂,大声呼喊:“死战不退者!奴隶脱奴籍!活人赏千金!死人家眷得两千金!白家奉养汝亲三代!”

  重赏之下,勇夫迭出。

  高墙上,本来要被破开的防线硬是又坚持住了,两个提刀就要跨越进来的墨者被两个白家门客扑了出去,以命相阻。

  高墙外,嬴成蟜和盖聂一人一剑刺死掉出来的白家门客。

  两人剑招高度相似,都是走的轻巧路线,剑身反射月华。

  月下银光,似舞非武。

  “公子,让聂来。”盖聂眸光锐利,无形承影颤鸣。

  五年前,天下名剑,承影排名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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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人可知,赵国剑圣?

  “不行。”嬴成蟜断然拒绝。

  盖聂投来疑惑目光,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让他参战。

  第八次后悔没有让全员披甲的嬴成蟜没有解释,他才不会说你走了谁保护我。

  盖聂没有等来解释,也不去问,公子自有道理。

  他恨恨看一眼墙头,神剑归鞘,也便作罢。

  邓陵学、相里腹二人和嬴成蟜站在一起,亦未上前。

  不是二人怕死,是嬴子和他们说你们要是死了后果非常严重。邓陵学子死了楚国墨者一定会来秦国报仇,相里公死了那“蒸汽机”就再也造不出来了,不许去。

  二人一声不吭,脚步未动。

  嬴成蟜以为自己是说服了二人,实则不然。

  两位巨子都是学问大家,怎么都不会连一句反驳之词都说不出来。

  真正让两位巨子如此作态的,正是嬴成蟜最后加的那句“不许去”。

  不许去,是命令。

  墨学是一个高度军事化的组织,上对下的命令是必须贯彻执行的。

  当邓陵学、相里腹跟着嬴成蟜踏进白家大开杀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一直以来坚持的道义——难道白家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吗?

  现在,二人心中的道义就是嬴成蟜,是嬴成蟜的大计,是他们肉眼可见正在进行的大计。

  在嬴成蟜没有做出违背大计的举动之前,在上天没有做出明确指示之前,他们将完全听从嬴子之令。

  他们相信嬴子是上天的使者,这可是最知天懂天的谈天衍亲自认证过的。

  嬴成蟜身后七步是绝对安全地带,姬夭夭、韩非,并肩而立。

  “一,夫,拼,命。十,夫,莫,敌。甲。”韩非眼瞳倒映着惨烈攻防,一字一顿。

  他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他的族妹会懂。

  “我儿肯定能打下来,时间问题。”姬夭夭反驳。

  韩非凝神看向夭夭,满脸不解。

  夭夭怎么回事?问题没有解决,换个说法有甚用?

  没有子嗣的韩非不能理解姬夭夭对其子的维护之心。

  “好戏将至,族兄莫急。”

  [好戏?那之前的算甚?]韩非眼珠转动,瞳孔收缩。

  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想错了。

  族妹想要展现的不是其子嬴成蟜,或者说不仅仅是其子嬴成蟜!

  “王?”一个字,韩非也吐的很是艰难。

  “有了商鞅,哪里能没有秦孝公?”姬夭夭唇角勾起:“我曾说要带我儿离秦,我儿不愿。既然他不想走,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要让他留下。”

  “甲……是,你。”韩非口疾好像又犯了。

  “披甲不好行动,难道不是吗?”在一地尸体中,建议儿子不要披甲的姬夭夭踩着不知道是谁人鲜血滋润的泥土,笑得明艳。

  僵持的夜,一道道响亮雷音划过夜空,劈在白家。

  “王上在此!弃械不杀!”

  “王上在此!弃械不杀!”

  “王上在此!弃械不杀!”

  “……”

  嬴成蟜脸上为难之色一闪,随后长吸一口气:

  “二位巨子若是信我,不要弃械,召回墨者即可。”

  一边是王,一边是天的使者。

  邓陵学、相里腹各取出一件形似哨子的器物,置于嘴边,猛地一吹。

  两声尖锐的不知名鸟叫响起。

  飞来飞去,猛烈攻击的墨者如归巢的倦鸟,自四面八方回到两位巨子身边。

  他们手里惯用砸铁的锤子染着人血,量木具长短的铁尺泛着红光。

  秦王政一路行来,心惊胆战,惊怒交加。

  尸体,尸体,还是尸体!

  不知道哪一步落下就会有黏腻的感觉,不知道是土壤来不及吸收的鲜血还是人体组织碎片。

  这不是简单的刺杀,不是象征的攻打,而是灭门!

  鼻间的血腥气甚至覆盖了冷气,呛得秦王政呼吸都微微发甜。

  饶是他心智坚毅,幼年时就历经磨难,还是为如此惨状而动容。

  最顶尖的贵族如此凄惨,还不如邯郸那些被赵国公子们戏弄的乞儿。

  秦王政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

  他是要从贵族手里拿回权力,但从来从来没有意识到要到灭门的境地。

  秦王政脚步越走越快,身边两侧是高举火把的郎官。

  火光不断前行,光明不断推进,黑暗不断退散。

  池塘、假山、柳枝都流出本来面目,消去怪异氛围。却因为失落的哪里都是的断肢残臂和或鲜艳或暗沉的血红,恐怖氛围加剧。

  这一切秦王政都视若罔闻,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在禁卫的保护下撵着撤退的墨者和嬴成蟜的门客,向前再向前。

  连跨五间院落,秦王政终于见到他找了一天的弟弟。

  “竖子做的好事!”他大骂着,继续向前。

  “唰”的一声,一把秦剑插在他身前三步外入土一尺,剑柄微微颤抖。

  如此力度,插在人身定是一个透亮,扎在要害必不能活。

  秦王政脚步不自觉的一顿。

  “保护王上!”郎官们快速跟进把其护在中心,手中秦剑向外。

  在重重保护中,秦王政身躯颤抖,看着大力投出利剑的弟弟,听着弟弟满是懊悔的声音:

  “彼母的!歪了!”

  郎官们尽皆仇视地看着嬴成蟜,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叛逆!

  他们绷紧身体,只要王上一声令下,他们就上前去砍了这些叛逆!

  “滚开!”秦王政一声大喝。

  众郎官默然。

  王上下令了,什么令都只能遵从。

  他们缓缓退向两边,秦王政自这一条过道中间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他走出保护圈,继续向前,再向前。

  “王上!”中宫中郎将急呼,伸手去拉王上。

  “拦孤者死!”秦王政眼底沉着哀色,甩臂挡开,两步走到嬴成蟜甩出来的秦剑前。

  他看着其弟眼睛,费力拔出秦剑,斜持这把险些要了他命的秦剑边走边道:

  “孤不信这竖子会杀孤!”

  [死也不信……死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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