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秦王子楚说着话,重新跪在了梓宫面前的锦席上,屁股下坐到脚跟。

  “大兄,等你做了王,才配管寡人要交代。”

  渭阳君秦傒失魂落魄地走出静泉宫,身影越来越小,回到家中大病一场,月余未起床。

  翌日。

  信宫前殿。

  大朝会。

  秦王子楚撤去了最高位的椅子,换上了一直以来跪坐的草席,跪坐在最上首。

  其下,是悲伤过度,昨日未出席仪式的华阳太后羋不鸣,坐在椅子上。

  阶下,同样坐在椅子上的文武百官,都感觉今日的椅子格外不舒服,想要找个席子跪坐。

  那些在秦子楚为太子时,说其沽名钓誉的人,见到秦子楚为王后依旧是跪坐在一张草席上,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忐忑。

  秦王子楚宣布朝会召开,往日开幕式喧闹今日未见。

  秦王子楚笑笑,道:

  “可惜,寡人已将那逆子下入咸阳狱。

  “若是让那逆子见到今日朝堂安静如斯,就算嘴上不说奇了怪哉,心中也会念叨。”

  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到最直。

  “这几日,一直有人在劝寡人释放成蟜,却没一个人知道成蟜犯了何罪。

  “寡人思来想去也未想明白,不知道成蟜犯了何罪,就敢求情,就不怕惹上无妄之灾吗?”

  秦王子楚温和的视线扫过群臣,看到哪里,哪里就低下头。

  他身子略微前倾,柔声道:

  “若是那逆子要谋反,那求情的尔等岂不是也要反寡人?这是要死刑,乃至族刑的啊。”

  今日的前殿,一直就只有秦王子楚一个人的声音。

  讲过情的蒙骜、王龁、麃公、重新有资格上朝的王陵都是心中一凛,知道新王这是有所不满,不知道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没讲过情的也倍加小心,知道这是新王要立威,不敢触霉头。

  这致使秦王子楚语毕,大殿内很长时间都鸦雀无声,直到一个苍老女音打破沉寂。

  “王上不说成蟜犯了何罪,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华阳太后回首视之,面色平静:“请王上将公子成蟜犯了何事说出来,莫让诸位臣公惴惴不安,影响我秦国安稳。”

  羋不鸣开口说的话是缓和之语,却令局面更加紧张。

  好些老臣感觉回到了昭襄王和宣太后之时,王、太后争夺话语权。

  那一次交锋,朝堂的人换了一大半,宣太后不久幽闭宫中,暴毙而亡。

  芈姓、华阳氏一脉的秦臣心都提到嗓子眼,“砰砰砰”跳的比擂鼓都要响。

  新王携灭国、压赵、登基三大势强临王位,华阳太后与之争锋,如何看都是输面大。

  华阳太后输,那他们这些人就要受到清算,革官去爵自不用说,能留下一命就是祖宗显灵。

  信宫前殿此时的气氛,就像是一个膨胀极点的气球,再吹口气,就爆了。

  主动挑衅的羋不鸣面上平淡,背沁冷汗。

  她如何不知自己在做甚?如何不知自己输面大?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这已经是她胜算最大的时间。

  她现在就是桑叶,她的儿子就是趴在桑叶的蚕。

  她现在不发难,争权夺利,让跟从她的那些臣子知道她羋不鸣还行。越往后拖,劣势越大,威信越弱,越来越没有反抗的力量,终将被蚕食的一干二净。

  朝堂斗争没有战场厮杀来的激烈,但凶险程度并不少分毫。

  秦王子楚温和笑着,像是当太子时候一样,冲羋不鸣略低低头。

  “母后问询,寡人本不该隐瞒。

  “可这事……唉,寡人实在难以启口,容寡人私下与母后相说,可好?”

  秦王子楚略微停顿片刻,他在等华阳太后的反应。

  这是他给华阳太后最后的机会。

  为了秦国安稳、发展,他不介意稍稍示弱,分出一些权力。

  他不可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有些权力是一定要给出去的,只是看给谁而已。

  华阳太后辅政期间做的很不错,那继续执掌一些权势当然可以。

  可若是华阳太后要继续穷追猛打,拒绝合作,那就长痛不如短痛!

  他必要再来一次季君之乱,给朝堂来一次大换血,绝不能留下动乱之源!

  华阳太后颔首,说了个“可”字,转回身,靠坐在椅子中,手心都是汗,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她赌对了。

  她本就是必败的局,能和新王达成默契,已是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静寂的大殿突兀响起一声呼气之音,像是文武百官一起出了一口气。

  刚才实在是太窒息了。

  秦子楚笑容和煦,瘦削到棱角分明的脸上漾起了几分欢喜。

  一切安稳,自然最好。

  他笑呵呵地看着群臣。

  “那竖子罪名虽不好启齿,但诸君想想,他才七岁,能犯下甚大罪?父子间的私事而已。

  “方才不过是看诸君太过严肃,寡人与诸君开个小玩笑罢了。”

  秦子楚换个气的功夫,阶下的群臣或擦着汗,或干笑着开口。

  “王上真是幽默,哈哈。”

  “经王上这么一说,感觉身体都轻了几分。”

  “多谢王上还想着我们。”

  秦王子楚这口气换过来了,又听了一会群臣言语。

  待到那言语声音自然变小,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下压了两下。

  刹那间,声消音无,落针可闻。

  秦王子楚调笑道:

  “那竖子累诸公挂念,寡人在这里替他谢过,待他出来时再自行一一去谢。

  “下那竖子入咸阳狱,是小错大惩,寡人就是要磨磨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寡人已说明白,诸君就不要再为那竖子的事问寡人了,否则寡人可要罢你的官,去你的爵咯。”

  这话听在不同人耳中,有不同的含义。

  殿内大部分人都从中听到的是敲打、立威的含义。

  咸阳狱是关押朝堂重臣、要犯之地。

  不罗列个罪名,强关隶属于顶层贵族的公子成蟜于此地,触犯了贵族利益。

  但新王就是要这么做。

  公子成蟜犯什么罪不重要,重要的是下咸阳狱是新王决定的,不允许问。

  这是测试忠诚、测试服从度,酒桌上逼酒也是一样道理。

  好些人认为这是糟粕,这确实是糟粕,但糟粕也是有逻辑的。

  我让你喝酒你都不喝,那我让你办别的事你能办吗?

  领导、甲方不单单是想让你喝酒,而是想看看你听不听话,好不好打交道,原则性强不强,做事圆滑不圆滑。

  蒙骜、王龁、麃公、王陵四个老将除了听到敲打、立威之外,还听到了尊重。

  新王率大军围了咸阳宫,先王在咸阳宫内离奇病死。

  先王最宠溺公子成蟜,公子成蟜性情冲动,无法无天惯了。

  这些因素加起来,不难猜出公子成蟜犯了何罪。

  新王对群臣称呼一直是诸君,只在说“那竖子累诸公”挂念的时候换了称呼。

  这分明是在说看在他们四个老将面子上,留条性命。

  四个老将皆长出口气。

  虽有些怅然,未能救出公子成蟜,但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新王私下答应他们不伤公子成蟜性命,今日在群臣面前明说出来,已然践诺。

  四人心中原本已生成、未生成的芥蒂都被秦王子楚一句话说没了。

  尤其是官复原职的王陵,感触更深。

  当年昭襄王要能如此该多好?这样的秦王,如何能不叫他王陵效死命呢?

  秦王子楚给了群臣一个消化时间,又笑笑道:

  “玩笑已过,该正事了,太史”

  “我王且慢!”相邦魏辙打断秦王言语,站起身:“敢问公子成蟜,犯了何罪。”

  原本活泛的氛围立刻又僵了下来。

  群臣眼见新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变成一片清冷。

  “魏辙。”秦王子楚直呼其名:“寡人不是说,这是寡人私事,尔等不得过问,你没听到吗?”

  相邦魏辙板着脸。

  “王上若是抽公子成蟜一顿,那老臣管不着。

  “可王上下公子成蟜入咸阳狱,老臣就不得不过问。

  “动用刑器,这不仅是私事,更是国事!

  “王上不要忘记,王上是君,不仅是公子成蟜一个人的君父,更是秦国千千万万人的君父!”

  群臣暗暗咂舌,多觉得魏辙死心眼,倍感离奇中又觉得有一丝正常。

  相邦魏辙就是这样。

  从在殿上斥责太子秦子楚不好好管嬴成蟜,揭露王后羋不鸣挟私报复损国家威严。

  到静泉宫不肯给先王单“文”谥号,催促宗正尽快举行仪式。

  再到今日在新王上位第一把火上冒头,就是要问出公子成蟜犯了甚罪。

  不论敌友,群臣对这个死守教条的老相邦不由产生一丝敬意,谁都会敬佩君子的气节。

  他们看向新王。

  老相邦魏辙自昭襄王晚年开始担任相邦,到现在服侍三位秦王,可谓是劳苦功高,权倾朝野,还曾为了太子据理力争,不惜得罪王后。

  今太子继为新王,会如何做?

  秦王子楚眯起眼。

  “魏辙。”还是直呼其名:“寡人只问你听没听到寡人方才所言,没问你其他,你只回答便是。”

  “老臣虽已年迈,耳朵却还不背,自然是听到了。”相邦魏辙说话夹枪带棒。

  “知道了,你还问,那你是明知故犯啊。”秦王子楚点点头,淡淡道:“那寡人,就唯有罢魏公的相了。”

  他张大嗓门,提高声音。

  “来人啊!”

  两名时刻戍守在外的斧钺郎官放下斧钺,大步入内,在群臣椅子后面站定。

  拱手低头,等待命令。

  “将魏公带出朝堂!”

  群臣大躁,窃窃私语不断。

  相邦魏辙多站在太子一边,有大功于太子。

  只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要罢官了吗?那可是文臣无可争议的第一官职相邦啊!

  两名郎官不管那个,只听命令。

  应了声“唯”,上到群臣最前一排,一人扣着魏辙一条胳膊便走。

  魏辙挣扎,连连踢脚。

  被两位郎官倒拖着,面对秦王子楚痛声怒斥。

  “荒唐!荒唐!

  “王上新立!朝政未稳!朝野混乱!

  “为秦王者该以法治国,守制安民!

  “王上私设刑罚,不依商君之法,王上这是要害了秦国啊!”

  “等等!”秦王子楚站起身,似要回心转意。

  相邦魏辙一系秦官多屏了口气,深切地望着新王,希望他们的领头人能被赦免。

  群臣也在观望。

  若是相邦魏辙无事,新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对大家都好。

  站在高台之上的秦王子楚指着扔在挣扎的老相邦,对两个站住脚,等候命令的郎官沉声道:

  “魏公曾是我秦国社稷之臣,尔等怎可拖曳?”

  未等两名郎官请罪。

  未等魏辙一派秦官露出微笑。

  未等群臣心底放松。

  秦王子楚手指一甩,指着前殿宫门一声厉喝:

  “架出去!”

  老相邦痛心疾首的呼喊犹存。

  秦王子楚拍拍手,群臣死寂一片,骇然而色变。

  “诸君方才议论纷纷,可是以为寡人处置不当?有要为魏公分说的人吗?”

  一人自位上站起,乃是魏辙提拔的御史中丞李力。

  其属于上卿御史大夫的属官,铜印黑绶,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屁股刚离开位子,手还没有拱起。

  秦王子楚就手指点住其人,笑道:

  “寡人说再敢问就罢官,魏公问了,寡人罢他的官,你认为处置不当?”

  李力自秦王笑语中听出危机,但深受魏辙厚恩的他硬着头皮道:

  “魏公他”

  刚说三字,又被秦王子楚言语打断。

  “那你是拿寡人的话当放屁啊。”

  李力大骇。

  “臣绝无”

  “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千!”秦王子楚不听,猛的一挥大袖。

  一脸绝望的御史中丞李力大喊着“暴君”,“昏君”,“秦将亡于你手”被拖了出去。

  言犹在耳,秦王子楚又笑问:

  “还有人要为魏公说话吗?”

  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五千廷杖,这就是要李力死。

  秦王子楚笑看廷尉华阳不飞,道:

  “华阳公,你是廷尉,乃我秦国最高司法官,最懂秦法,你认为寡人所为合适吗?”

  华阳不飞眼睛都没看胞妹羋不鸣,就立刻起身,恭敬说道:

  “法乃王治国之器,王上所为,自无不适。”

  秦王子楚点点头,指着廷尉夸赞道:

  “华阳公是个明事理的人啊,赏五百金,璧一双。”

  华阳不飞谢恩。

  之后朝会,琐事不少,自不多言,值得提的是又确定三件大事。

  第一、秦王子楚立吕不韦为相邦,无人有异议。

  第二、太史令西史秉书算出先王下葬之日,说定在十二月三十的腊祭之日最好。

  秦王子楚、华阳太后皆允之,群臣无异议。

  第三、秦王子楚命典客羋宸照会各国,亲派使臣前来咸阳,为秦国新王登基送上贺礼。

  秦国,自此进入秦王子楚执政时代。

  下朝后,正值晌午。

  秦王子楚在议政殿用膳。

  少常侍。

  不,常侍嬴白入内通报,言称公子成蟜今日没有吃早饭,声称见不到父亲就效仿伯夷、叔齐两位贤者,绝食而死。

  秦王子楚面色微变。

  他刚刚立威收摄人心,群臣无有不服,心情正在澎湃激荡,准备大干一场,觉得这世间万事没有其不可为之的。

  此刻听到次子绝食威胁,要相见之,一下子觉得还是有他不可为之的事,比如见某竖子。

  前夜,那竖子骂的简直是太狠了,句句都是往他心窝扎秦剑。

  他现在一想起来都胸闷气短,有晕厥之意。

  他考量片刻,略显无奈道:

  “收拾吃食,寡人去与那竖子同食。”

  嬴白“唯”了一声,正要出去准备王上出行事宜,被秦王子楚叫住。

  秦王子楚叹了口气。

  “白啊,那竖子不待见你,寡人见不得你受委屈,你不要跟着了。”

  [没了嬴白,那竖子应该能少骂几句吧……]

  我尽量把权谋揉碎了讲给你们听,还看不懂看不下去的话就弃了吧,后面至少30%都是这些,嬴成蟜也是靠权谋立身。我希望在以爽为主的前提下,能让你们看这本书后对生活有点帮助,权谋小名叫人情世故,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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