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非唐 第371章 不鸣则已

小说: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更新时间:2025-03-19 00:04:43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以臣之见,陇难以降,唯发正兵十数万,战胜而可定,然朝廷钱粮不足,河淮流民众……”

  “好了!”

  二月初,当田允将高骈策论诵读而出,听到最后的李漼便不耐烦叫停了。

  田允连忙闭嘴,而李漼则是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高骈的策论与王式的策论,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致却十分相同,而是发十几万正兵,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方才能够收复陇右。

  不过如今大唐的局面,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他们从容地与陇右作战。

  在此期间,若是河淮再度爆发起义,亦或者是南边的南蛮再度入寇,那朝廷的压力还将增大。

  二人的策论大体相同,就连最后劝阻李漼的话都格外相似。

  只是李漼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若是能收复陇右,那则是可以借助战胜之威,逐步解决禁军和北司的问题。

  他不准备把北司赶尽杀绝,但起码要把禁军的虚额搞清楚。

  只有省下这批钱粮,大唐才能降低百姓肩头的负担,将流民安置下来。

  李漼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所谓的准备在徐商、路岩、齐元简等老练的官员看来并不充足,所以几人并不支持他。

  不过他执意要对陇右动兵,还以“先帝的遗言”这句话来压制群臣,群臣只能选择应下这件事。

  战事到来,不少世家都示意麾下商贾开始囤积粮食,而更有远见的官员,则是开始变卖土地与古董。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漼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和心慌,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

  “令南衙拟旨,调宣武、义成等六镇二万兵马进驻关中,调王式至长安述职,以礼部侍郎王铎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户部尚书于琮擢同平章事。”

  李漼三言两语间,六镇兵马便被抽调,而礼部侍郎王铎被李漼下放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于琮升任宰相。

  田允恭敬应下,随后便把皇帝的旨意传告北司南衙。

  当圣旨发下后,许多官员都知道,关中恐怕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长安进奏院的窦郓也接到了张氏、封氏、杨氏府上家仆的提醒。

  对此,窦郓并不紧张,因为在战争结果到来前,朝廷是不太可能清算藩镇进奏院官员的。

  不过窦郓也清楚,若战事爆发,粮价和蔬菜价格必然骤涨,而陇右进奏院在长安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因如此,他命人采买粮食,随后在进奏院的后院之中将花园的花草拔除,开辟了一块块菜地。

  做完这些后,窦郓想到了曹州的黄巢,思前想后,还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了冤句县。

  时间流逝,小半个月时间就此过去,朝廷的圣旨也陆续送抵中原诸镇,而代北的沙陀部也没有落下。

  “门下,朕以沙陀骁勇,重累战功,六州蕃浑,沐浴王化。着将军朱邪赤心充太原行营招讨使、沙陀三部落等军使,即日率军驰往盐州……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领旨!”

  二月初,在代北积雪才融化不久的同时,朝廷的天使携带圣旨而来,面对年过四旬的壮硕男人宣读圣旨。

  当男人接旨起身,他身后的许多将领也纷纷站了起来。

  朱邪赤心是他的姓名,而他的祖、父辈则是率军从吐蕃治下突围归唐的朱邪尽忠和朱邪执宜。

  昔年吐蕃沦陷西域和河西后,当即便以沙陀驻地靠近回鹘,试图将其迁徙他处。

  身为沙陀头领的朱邪尽忠不愿西迁,当即便率领部众投奔大唐。

  期间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而当时的大唐则是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阴山一带。

  此后朱邪执宜率军听从大唐征召,参与了备边和讨伐淮西镇的战事,获封阴山府都督。

  朱邪执宜死后,朱邪赤心成为新的头领,并参加了大唐征讨回鹘与昭义镇的战事,以战功迁蔚州刺史、云州守捉使。

  话虽如此,但朱邪赤心并未因为这些官职而得到太多好处,他们父子投靠大唐六十余年,如今勉强才能够拉出三千精骑。

  饶是如此,三千沙陀精骑的实力,也足够让各方忌惮了。

  “天使,我们如果要去盐州,这一路上的钱粮,各州县会拨给吗?”

  朱邪赤心身材魁梧,长相普通,衙门之中虽然有许多将领,却只有他一人穿着绢衣,可见沙陀的情况并不好。

  蔚州和云州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口人,即便算上沙陀部众,也顶多四万人。

  正因如此,朱邪赤心能用的钱粮并不多,仅凭他们自己,肯定是去不到盐州的。

  “钱粮自然有州县拨给,不过军使若是进入盐州,还需接受朔方节制才行,务必要约束部众。”

  天使倒也听说过沙陀人的军纪,总的来说就是没有军纪,境外作战,抢东西算是常态。

  正因如此,他不忘提醒朱邪赤心,而朱邪赤心并未注意,只是点头应付过去。

  接着天使又交代了许多,但朱邪赤心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他便派人带着天使去休息去了,转身走回到了主位坐下,目光扫视众人说道:

  “朝廷征召我们去打仗,这是个赚钱的买卖,但刚才那个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路上注意些,等打起来了再动手。”

  “是!!”

  沙陀能逐渐壮大,这离不开朱邪执宜和朱邪赤心的心计和手段。

  二十几年前,二十多岁的朱邪赤心就利用大唐和回鹘的战争从中牟利,将当初仅有千余精骑的沙陀三部,发展到了如今的三千精骑。

  如今朝廷再度征召他们南下作战,只要操作得当,兴许他们能谋得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少沙陀将领纷纷露出笑容。

  不过在众多高大的将领里,一名低矮的少年人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身高不过五尺,皮肤呈古铜色,浓眉高鼻,可眼睛却一只灵动,一只黯淡。

  “阿爸,我能随军南下吗?”

  少年人询问朱邪赤心,朱邪赤心见状笑道:“你已经十一岁了,可以自己做主!”

  “那我要去!”少年人郑重道:“我听说陇右的精骑不输幽州,我想去看看。”

  “哼,都是吹嘘罢了!”朱邪赤心冷哼一声,随即说道:

  “等你南下,你就知道那些人总喜欢吹嘘他们自己,战场上却像羊一样软弱!”

  朱邪赤心的话,赢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其中一名将领也趁机询问道:“我们要带多少人南下?只带三千精骑吗?”

  “不!”朱邪赤心摇头道:“带一千精骑,另外再带两千扈从,不过马匹要多带,每个人带一匹军马和一匹乘马。”

  “南下之后,刚好可以向他们索要甲胄,或者从战场上缴获甲胄。”

  朱邪赤心可不会因为朝廷随便给个官职就被收买,他要的是壮大沙陀,成就自己。

  “都下去准备吧,五天后我们南下!”

  在朱邪赤心的招呼声下,众人先后退出了衙门,朱邪赤心也带着那十一岁的少年人朝堂内走去。

  相同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此处,更是发生在河淮及河东等诸镇。

  大唐开始抽调精锐向关中集结,而身处曹州的黄巢也先后接到了三封书信。

  三封书信依次由窦郓、陈瑛、杨信三人派遣快马送来,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劝他举家迁徙到陇右,不然最好就是对外声称与陇右断绝关系,如此才能保住他们一家。

  对此,黄巢沉默不语,只是拿出书信丢到香炉之中,看着它们焚烧为灰烬。

  黄周在门口观望,眼睁睁看着他焚烧书信,忍不住道:“郎君,不留条退路吗?”

  “退路?”黄巢侧目看向他:“我还有退路吗?”

  黄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实际上黄氏有退路,只是自家郎君不愿意继续后退了。

  “走吧,去庄子上看看。”

  黄巢往外走去,黄周紧跟而上,而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牵着一名八九岁的孩童走了出来,皱眉道:“郎君要去庄子吗?”

  “嗯”黄巢应了一声,随后与黄周向外走去,脚步不曾停留。

  只是当黄巢与黄周翻身上马后,黄巢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黄周不知道黄巢为什么叹气,只是跟着他向外走去。

  黄氏的院子在冤句县内占地不大,正因如此,黄巢可以清晰感受到,不少角落有人在明里暗里的监视自家院子。

  显然,县中已经有人得了消息,对他家族生出了别样心思。

  黄巢沉默无言,抖动马缰往县外走去。

  当他们走出城门的甬道,与城内的干净整洁相比,城外简直如地狱般惨烈。

  骨瘦如柴的流民聚集城外,麻木的排队等待施粥。

  他们身上没有衣物,只能用草裹着身体,保留自己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黄郎君来了!”

  “是黄郎君!”

  “黄菩萨……”

  黄巢的相貌,对于城外这些流民来说并不陌生,因此在过去的寒冬里,这些流民全靠黄氏的粥棚才能活下来。

  见到黄巢,他们先后跪下磕头感激,而黄巢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目光扫视。

  一场寒冬结束,气温渐渐回暖,可那些老弱却没能扛过去,活下来的不是少年便是青壮。

  他们的数量足有三四千,而三四千人朝他跪拜的场景,不由得让他心里一阵悸动。

  “阿兄,您要去庄子吗?”

  远处的粥棚快走来一人,黄巢看去,却见是自己的弟弟黄揆。

  眼下黄揆负责粥棚,黄邺负责庄子,林言与黄存这两个侄甥则是到处跑腿。

  “粥棚施粥如何了,我看饥民少了不少,还有老弱吗?粮食还够吃多久?”

  黄巢翻身下马,与黄揆走到十几步外,对其询问起来。

  黄揆闻言露出窘迫,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刮了大寒风,死了不少老弱,城外还活着的女子,都基本被口马行带走了,只剩下这四千多人。”

  “这些日子,某也向城中那些世家庶族推荐过家丁,但他们都不想收。”

  “现在粮仓里只有不到七千石粮食了,最多就能坚持到秋收,但府里只有不到三千贯,庄子那边每天都要用钱,我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买多少粮食……”

  黄揆嘴里发干,黄巢闻言却颔首道:“夏收吗、足够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黄揆的肩膀,安抚道:“继续施粥吧,夏收前我会想办法的。”

  “这……”黄揆忍不住道:“阿兄,我们何必要变卖庄田赈济这些饥民呢?”

  “您要做大事的话,我们不如招募些家丁,没必要把剩下这点钱都用在饥民身上。”

  面对黄揆的质问,黄巢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的想法,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都护府的陈参军和杨使君,他们与我说了不少陇西县公的事情。”

  “陇西县公出身奴隶,家世比你我还要卑微,可最后却收复陇右都护府,以奴隶之身成为朝廷都不得不重视的存在,其行事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若是操训家丁,顶多也不过二三百家丁,可这些年赈济饥民,你说这冤句县的百姓又有多少受了你我恩情的?”

  黄巢询问黄揆,黄揆闻言道:“冤句县数万百姓,受阿兄你恩情的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了。”

  “前些日子我们赈灾时,还有不少受您帮助的饥民前来捐粮,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城外数千饥民吃三五日了。”

  “这就对了。”黄巢没有多说,而是拍了拍黄揆的肩膀,转身走回了马匹处,翻身上马后,继续往庄子走去。

  二人脚步不慢,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了庄子外。

  此时的庄子,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更像邬堡。

  六尺高的高墙,厚近三尺,虽说是夯土筑成,却也足够坚固,寻常贼寇都破不开。

  庄子似乎经过了扩充,如今占地十余亩,门口还有十几名家丁看守。

  家丁持着横刀等短刀,由于安史之乱后朝廷禁止百姓使用弓箭,因此弓箭便成了明面上不得出现的兵器。

  不过当黄巢二人下马走入庄子内,庄内的不少家仆却都背负弓箭,甚至有禁器的擘张弩。

  二人往里走去,随着逐渐靠近庄子中心,打铁声也渐渐变大。

  “阿兄!”

  黄邺凝重着脸走出了那传有打铁声的院子,黄巢见状则是询问道:“如何了?”

  “阿兄,您这些东西都是为了陇右打造吗?”黄邺忍不住询问,黄巢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见状,黄邺松了口气,但眉宇间依旧忧愁。

  “东西都打出来了,难度不大,五十个工匠一起动手,也不过四五日便能打出一套。”

  能用“套”称呼的,也唯有甲胄了,而私藏甲胄这是诛族的大罪,旁边站着的黄周不免心里发起了虚。

  “继续打造,最好让我们的家仆也穿上操训。”

  黄巢交代一声,随后便让黄周站在原地,自己跟着黄邺往院子里走去。

  时间一点点推移,转眼间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黄周心里慌张不已,想着应该如何劝说自家郎君。

  只是当黄巢走出院子时,他所准备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走吧。”

  黄巢对他交代着,黄周也紧随他脚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二人返回了黄府,而黄巢却让黄周叫来了先前出门时所遇到的那对母子。

  妇女是黄巢的妻子刘氏,那孩童则是黄巢的长子。

  过去几年时间里,他在冤句县繁衍生息,却也一直在隐忍。

  如今阿耶病卒,王适之却还不打算放过他,那他自然要反击。

  “黄周,你明日支取二百贯,带着细君和大郎去陇右,但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去。”

  看着自己的妻、子,黄巢目光沉稳看向黄周,黄周错愕道:“郎君,您……”

  “去到之后,就说是你的妻子。”黄巢的话让黄周忍不住跪下,刘氏则是牵着孩童忍不住道:“郎君把我送人了?”

  “某要做什么,汝是清楚的。”黄巢与她对视。

  刘氏闻言,当即低声啜泣:“此事难成,为何不举家往陇右去。”

  “陈参军既邀请您入幕,为何自持不去?”

  刘氏不理解,但黄巢心里却憋着一口气。

  “郎君,不如举家往陇右去吧。”黄周也忍不住开口劝解,但黄巢却起身俯视三人,眼底闪过寒芒。

  “入幕容易,但某若入幕,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黄巢质问二人,脑中不断闪过曾经的记忆。

  “自及冠至今,某科举十余次而不得中第,难道真是某的文章不通文理吗?!”

  “那满朝官员,难道每个人都才学惊艳,没有一个靠着家世门荫才中第的吗?”

  黄巢脑中闪过昔年王适之当着自家阿耶的面,嘲讽自己文章不通文理,依仗家财坐吃山空,没有真才实学……

  笑话,那王适之又有什么真才实学?

  他如果真的有真才实学,冤句县就不该有那么多流民,他就不会不断压榨他们这些小庶族,以此来完成朝廷交给他的赋税数额!

  这样的人都可以中第为官,那为什么他黄巢不行?

  想到这里,黄巢胸膛起伏不停,怒气憋在胸中。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刘氏,忍不住道:“某科举十余次而不成,前后空耗十余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他们不是说某没有真才实学,只是坐吃山空,空耗家财,不通文理的庸才吗?!”

  “那某就让他们看看,某这个庸才是怎么把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贤才给拉下马来!”

  他走上前,伸出手拽起跪在地上的黄周:

  “某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某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要告诉这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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