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偏殿进入甘露殿。

  “臣等拜见陛下!”高有道五人齐齐叩首下拜。

  李治走到龙案后坐下,抬手道:“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朕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帮忙。”

  几人纷纷起身,他们都很少见到皇帝,与那些大臣们不同,显得紧张而局促。

  杜易简最为紧张,双腿微微颤抖着。

  李治缓缓道:“朕近来身体不适,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朕需要调养一阵,所以这些奏章诰书,要找人帮朕分担处理。”

  众人齐声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替陛下分忧!”

  李治摆手道:“都坐下说话,现在朕给你们分派任务。”

  几人谢了恩后,各自走到案后落座。

  李治缓缓道:“你们分为两组,高卿、卢卿、杜卿为一组,元卿、郭卿为一组,每份奏章,交叉阅览,一致通过,便直接送到正殿,朕自会盖章。”

  “倘若有一方认为有问题,也送到正殿来,朕自会决断。另外,官员人事迁调的奏章,也全部挑选出来,送到正殿。”

  五人听皇帝说完,也全都明白了。

  他们就相当于皇帝的校验官,将奏章中那些值得商榷的部分,甄选出来,交给皇帝裁决。

  至于没有问题的部分,直接通过,帮皇帝节省大量的时间。

  这无疑让五人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他们这些入仕途不久的小年轻来说,倘若皇帝真让他们裁决机要,他们反会觉得惶恐。

  厚厚的奏章很快一分为五,摆在五人桌案上。

  杜易简三人用红笔,元万顷两人用黑笔,只要认为奏章内容无有问题,便可打勾。

  打了双勾的奏章分为一类,没有双勾的另分一类,都会送到李治的正殿内。

  杜易简拿起一份奏章,摊开一看,呼吸突然急促了几分。

  原来这是襄州刺史上奏的一份奏章,说襄阳县附近,有邪教组织“阁皂会”,近来不断壮大,请旨朝廷征剿“阁皂会”。

  杜易简就是襄阳人,永徽三年,他科举失败,心灰意冷返回襄阳,险些就被“阁皂会”的人抓到山上当军师了。

  永徽四年,“阁皂会”跟随陈硕真造反,陈硕真被剿灭后,“阁皂会”也销声匿迹。

  想不到几年后,竟又有东山再起之势。

  杜易简深吸一口气,在奏章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小勾。

  五人都默默批复着奏章,李治在每个人身边观察了片刻,便迈步离开了右偏殿,朝禁苑而去。

  禁苑北面,渭河以东,永泰门以南,原本是一座寺庙,如今却改成了一座卫署。

  这座卫署,便是内领卫的新官署。

  王及善被任命为内领卫中郎将时,便向李治申请一处地方,当做卫署。

  李治当时还觉得惊奇,薛仁贵组建内领卫这么久,竟连个卫署都没建立,可以称得上失职。

  只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薛仁贵这种人也许擅长战场厮杀,却并不适合干这些细致些的差事。

  李治如今要放权,自然要做好情报工作。

  昨夜之事,让他对王及善信任大增,这才决定去内领卫署瞧瞧。

  内领卫卫署虽然没有挂牌匾,戒备却格外的森严。

  李治刚一靠近,便被内领卫的人发现,在李治噤声示意下,这些人并不敢做声。

  李治穿过大门和庭院,很快来到卫署外堂,沿途内领卫瞧见他后,纷纷单膝跪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治很快来到外堂门外,正要进屋时,忽听里面传来一道训斥声。

  “我把你们从金吾卫、千牛卫调过来,是为了什么?让你们在这里混日子?内领卫不是千牛卫,谁想混日子,就给我滚回去!”

  正是王及善的声音。

  “可是将军,内领卫干的事多,待遇却并不比千牛卫好,兄弟们干着都没劲啊!”有将领质疑。

  李治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程务挺的声音吗?

  没想到他也被王及善调到了内领卫。

  王及善冷冷道:“你们急个什么,内领卫刚建不久,待遇是以千牛卫为标准,可有一点,却与千牛卫决然不同。”

  众将都问:“什么?”

  王及善道:“自然是立功的机会!你们想,千牛卫每日呆在宫里,哪有立功机会?内领卫却不同,圣人经常会让我们办事,事办的好了,不就是功劳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说的好,只要你们好好办差,朕绝不吝惜赏赐。”

  李治大步走进堂内。

  众将齐齐跪下,见礼道:“卑职拜见陛下。”

  李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王将军刚才说的不错,内领卫刚建不久,很多地方还不完善。朕现在就给你们完善两点。”

  有将领喜道:“陛下,是不是要给咱们增加俸禄?”

  王及善怒视了那名将领一眼,要不是李治在这,早就一脚踹了过去。

  李治微笑道:“不错,第一条就是给你们增加两成俸禄,你们干的活更危险,自然该有更多回报!”

  众将大喜道:“多谢陛下!”

  李治又道:“除此之外,朕也要给你们划定职权范围,你们有两个主要任务,第一,替朕打听情报,第二,负责对付潜藏在大唐的外国细作!”

  王及善迟疑道:“陛下,要做到第二点,光凭眼下人手,只怕不够。”

  李治摆手道:“别担心,朕会将你们提高到十二卫标准,官署、人数,包括翊府,外府,你们都能组建。”

  王及善大喜。

  他现在只是内领卫中郎将,如果内领卫跟十二卫平级,他这个中郎将的权利,便和十二卫大将军差不多。

  如此要害部门,他相信皇帝也不会骤派一位长官下来,内领卫大将军的职位,很可能是为他留着的。

  “臣定肝脑涂地,不负圣恩。”王及善行了一个稽首礼。

  其他众将也欣喜不已,齐齐叩拜。

  他们心思和王及善差不多。

  大将军是王及善的,他们胃口也不大,将军、中郎将啥的,也都能接受。

  回到甘露殿时,已过了正午。

  桌面上已经堆积了大量的奏章,共分为三堆,其中双勾的占大部分,有争议的奏章有十几份,另有四份官员迁调的奏章。

  李治只用了两刻钟不到,就把奏章全部处理完毕,信步来到右偏殿,只见高有道五人依然在埋头干活,显得精神抖擞。

  这一刻,李治竟有种自己成为黑心老板的错觉。

  他摇头笑了笑,命内侍给五人倒了茶,转身离开了甘露殿,又朝着后宫而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清闲了,抬头望着天空的白云,放空思绪,走到一个亭子里,命人传了膳。

  饭后,直接躺在横栏上,望着碧蓝的天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睡醒之后,李治沿着金水河趋走。

  跑了没一会,抬头一看,远处矗立着一座华美的宫殿,正是萧淑妃以前住的承香殿。

  承香殿景色极佳,东临金水河,楼阁环绕,错落有致。

  此时金乌西沉,天色渐暮,金水河边,一群宫人围在亭子边,议论着今年科举的情景。

  这些宫人平日在宫中无事,对宫外的各种八卦消息,尤为感兴趣,特别是风流浪漫的韵事。

  河岸旁边,嫩枝摇曳,两棵柳树之间,竖着一个画架,刘氏站在架子旁,正聚精会神的画着落日图。

  这图画来之不易,她必须取一个固定的景,每天站在此处,等候落日那片刻光隙,才能画上几笔。

  她已经连画了八天,一幅图却完成不到一半。

  她身边的宫人们,都觉得这位贵主有点不正常,别的嫔妃都琢磨着法子,去讨君王欢心。

  刘氏倒好,争宠半点不会,给皇后请安倒是积极的很,一天恨不得请八次安。

  除了去立政殿请安,她就只知道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做皇帝的丈夫。

  更惊奇的是,她们发现刘氏竟然还非常满足,平日总是带着微笑,说话温声细语,对每个下人都很温和。

  时日久了,这些宫人们也觉得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也不错,平日嗮嗮太阳,聊聊八卦。

  当然了,遇到其他宫殿的内侍宫人们,少不了要被讥讽几句,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时,太阳已完全落下,只能看到一些余晖。

  刘氏锤了锤肩膀,命雨珠收了画,走到亭子里喝茶。

  “充嫒娘子,听说今年的科举重新揭榜了,您可知道状元是谁?”一名宫人朝她笑嘻嘻的问。

  刘氏微笑道:“谁知道呢,反正一定是一位有才之人。”

  那宫人笑道:“只可惜娘子生的是一位皇子,若是位公主,那就好了,能把状元招为驸马。”

  这时雨珠收拾好画架,走了过来,听到众人打趣刘充嫒,顿时开启护主模式。

  “哼,这种荤话也敢说,我看你们又想挨皇后殿下的棍子了!”

  众宫人听到她搬出皇后,不敢吭声了。

  一名宫人忽然飞奔过来,脸上像涂了金粉一样,灿灿发光,远远便喊道:“娘子,圣人来了……圣人来了……”

  众宫人都露出惊喜之色,只有刘氏露出几分惊慌,喃喃道:“不会忠儿又闯什么祸了吧。”

  雨珠忙道:“娘子别担心,陈王殿下聪慧过人,前阵子还得到圣人夸奖,不会有事的。”

  刘氏定了定神,快步回到承香殿。

  李治已坐在殿内等候,正欣赏着桌上的画卷,见她回来,笑道:“充嫒,这桌上的画,都是你作的吗?”

  刘氏先先郑重见过了礼,这才上前,小声道:“都是翰林院拿过来的画作,只有一小部分,是妾身的劣作。”

  李治道:“哪些是你画的,指给朕瞧瞧。”

  刘氏伸手指向其中三幅画,全都是山水画,取的也都是皇宫之景。

  她画画的水平确实不高,不过她非常耐心仔细,每一幅画都经过精雕细琢,画了十多天完成。

  故而在李治看来,她作画的水平倒也并不差。

  李治抬头凝望着她,一言不发。

  刘氏面色羞红,低着头道:“大家,妾身脸上有脏东西吗?”

  李治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朕的充嫒似乎变美了。”

  其实刘氏容貌底子不错,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唐高宗看上。

  只因长期干活,顾不上梳妆保养,所以李治初次见面时,才将她归类到相貌一般的行列。

  此次再见,或许是李治初见她时的印象还在脑海中,两相对比,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差。

  刘充嫒听完后,心中惊喜无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治笑道:“充嫒,传膳吧,朕今晚歇在你这里。”

  刘氏更加惊喜,慌忙离开内殿,命人传膳,因走的太急,差点摔倒。

  膳后,李治陪刘氏画了一会画,又秀了一把素描的本领,刘氏望着他的目光,竟多了几分崇拜。

  入夜,殿中灯火熄灭,纱幔放下,李治脱了衣服,上了绣床,却见刘充嫒躺在床上,微微发抖。

  李治愣道:“充嫒,你怎么了?”

  刘氏脸色苍白,想要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李治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微笑道:“你是太过紧张了,对吗?”

  刘氏用力点了点头。

  李治把她抱在怀里,微笑道:“那朕先陪你说说话……”

  两人交谈一阵后,刘氏冷静下来,不再颤抖,轻语声很快消失,罗帐内只剩下阵阵娇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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